这是睡迷糊了?云亓哭笑不得,他很想上前抱抱司遥,但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没法从轮椅上站起来,只能张开手臂,说道:“不给我个拥抱吗?”
司遥的眼圈红了,不敢相信真的见到了云亓,那个经常出现在梦境和幻觉里的人。他揪了揪自己胳膊上的肉,很疼,眼泪哗哗往外淌的那种疼。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坐着轮椅?”
遇到劈腿的男朋友,司遥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他的身体。云亓是有多傻,才会认为他离了自己,也会过得很好。
“出了点意外,半身不遂,未婚妻跑了,你愿意收留我吗?”
司遥没有回答,理智告诉他,应该把渣男拒之门外。但如果他真的是理性的,就不会把自己逼得这样惨了。他就是条脱了水的鱼,饮鸩解渴也愿意。
“我要是不愿意呢?”
云亓笑道:“那我只能露宿街头讨饭了,正好是个残废,能卖卖惨。”
司遥不知道路人会不会可怜他,会不会听他卖惨。于他而言,云亓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他就已经心软了,狠话一句也舍不得说。
当年那个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现在变成个只能坐轮椅的残废。司遥很心疼,也很痛恨三年前,把他从自己手里抢走的女孩,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他,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想我收留你多久?”
云亓无法给他确切的答案,注射初级抗体后,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内脏受损仍是不可逆。他做了一次肾移植手术,一次肺移植手术,两次肝移植手术,而心脏移植手术安排在一年后,体内残存的癌细胞仍在侵蚀他的内脏,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直到生命结束的时候。”
司遥笑的时候,眼泪也夺眶而出。在他的意识里,生命结束就是一辈子的意思,云亓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那我岂不是要养你到一百岁?”
云亓听到这句话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泪眼汪汪的嗯了一声。
在场的三个人,眼睛都红成了小白兔,徐更看到他们重归于好,比彩票中了一百万还要高兴。别人的情路是坎坷,这俩的情路是要命。
“遥哥,你先让我们进屋呗,外面太冷了。”
光顾着煽情,没注意到云亓穿得很单薄,鼻子都冻红了。司遥走上前,把云亓推进了屋里,空调的温度偏低,他赶紧找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些。
“你吃晚饭没?我饿了。”
云亓其实并不饿,听徐更说司遥总是不按时吃饭,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能让他好好吃饭。
“冰箱里还有菜,我去给你做。”
徐更看到司遥围着围裙走进厨房,开始收拾锅碗瓢盆后,偷偷给云亓竖了个大拇指:“我还以为会追妻火葬场呢,不愧是你啊。”
天天粘在一起都觉得不够,云亓很庆幸他遇到了心软的天使,省去了追妻的时间,他真的害怕自己追着追着,就真的进火葬场了。
“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天啦噜,你们这就不狗血了吗?一个癌症,一个抑郁症诶,虐恋情节直接拉满,我这个吃瓜群众,看得老泪纵横。”徐更不敢大声说,怕司遥听到,“你们俩一定要给我HE,听到了没有?要不然我会崩溃的,寄刀片都不知道往哪儿寄,就更崩溃了。”
云亓当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让徐更当司遥的助理。如果没有他这台节能LED灯,司遥一个人躲在黑暗里,不知道该害怕成什么样子。
“谢谢你,这些年帮我照顾司遥。”
徐更拍了拍云亓的肩膀,“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有你在他身边,能抵十个,一百个这样的我。”
饭菜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徐更就准备走了,想给他们留点独处的空间,三年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倾诉,他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不合适。
司遥端着饭菜走出来,喊住了他:“不吃个晚饭再走吗?”
徐更挥了挥手,有种使命达成的洒脱:“不了,我和妹子有约了,云亓回来了,该给我这个全年无休的小助理,腾出点谈恋爱的时间。”
司遥将云亓推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的菜,没有一点食欲,可能是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的后遗症,吃什么都感觉味同嚼蜡。
云亓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我留在这里,让你觉得很没有胃口?其实我睡大街也无所谓的。”
“我吃,你不准走。”
这是不吃,云亓就会离开的意思吗?司遥只要想到他会离开,内心就无比恐慌。慌慌张张地拿起筷子,将那块排骨往嘴巴里塞,增肥那段时间会把食物吐出来,现在就算再反胃,也要强迫自己咽下去。
吃个饭都能让云亓心疼,司遥之前过得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慢点吃,我答应你,只要你每天按时吃饭睡觉,我就不会离开。”
司遥抬头,将嘴里的饭咽进去后,才问:“一辈子都不离开吗?”
“嗯,一辈子。”
如果云亓还能活三年五年,那么三年五年就是他的一辈子。他很坚强,被病痛折磨得体无完肤也不愿放弃,他也很懦弱,不敢告诉司遥自己的生命会随时戛然而止。
以司遥目前的精神状态,还能承受再一次离别吗?云亓不敢想象,既然无法延续生命的长度,便只能拓宽生命的宽度。在有限的生命里,带给他无限的欢乐,总比让他一个人郁郁而终来得好。
“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不能再骗我了。”
云亓想伸手去拿掉司遥嘴角上的米粒,但够不着,那人就乖巧地把头伸过来,让他抚摸自己的脸。
“我没有骗你,我说三年后回来,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是啊,他回来了,就是回来的过程,让司遥抑郁了三年。难以置信,他当年埋下的石头种子,居然开花结果了。
“强词夺理。”
“过来,让我抱抱你。”
云亓身体前倾去够司遥的手,结果没坐稳,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司遥扑过去抱住了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能嗅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甘草味,那是种生嚼药片的苦涩,细细品又带着些许甜味。
“摔疼了吗?”
“不疼,早就没有知觉了。”云亓用的药,每天都有人专门配制。他是逃出来的,兜里一粒药也没有带,他又开始难受了,心脏每跳动一下就疼一下,脑袋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疼得很有节奏。“阿遥会嫌弃我是个残废吗?”
“不会,你就算再也站不起来,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司遥伸手抚了抚他的脊背,以示安慰:“你每天都要吃药吗?身上一股药味。”
“是啊,信息素都被药腌入味了。”
很疼,五脏六腑都在疼,但云亓能够忍受,他这些年就是这么疼过来的,已经习惯了。以前一天24小时,他至少要疼23小时,自从注射抗体后,获得了一半喘息的时间,疼得没那么厉害了,耳朵鼻子流血的情况也在逐渐减少。
“我是个Alpha,没想到吧?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延迟了三年才分化,但信息素的味道让人不敢恭维。”
司遥像只小奶狗似的,凑近闻了闻,“是甘草味的,淡淡的香甜,很好闻。”
云亓被他逗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甘草是甜的。”
“地上凉,我先抱你起来。”
云亓看着瘦骨嶙峋的,重量却不轻,毕竟是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司遥抱起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勉强将人抱回了轮椅上。看来以后想轻松抱起云亓,得去办张健身卡,好好锻炼身体了。
司遥累得大口喘气时,被云亓拉住手腕,拥进了怀里,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腿上,腰部被他的双手牢牢扣住。
“阿遥,我们请个护工吧,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不用,我想自己照顾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你没带行李,我们明天去商场购物怎么样?我好久没去逛街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云亓就是司遥的心药。他一回来,所有的伤痛都开始自愈。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司遥便能将那些苦闷抛诸脑后。原来爱一个人,真的能爱到骨子里,那人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云亓偏头吻了吻司遥的颈侧,“好,都听你的。我现在想洗个澡,只能再辛苦你把我扶到浴缸里了。”
“我去给你放热水。”
平时颓废得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躺在床上的司遥,照顾起云亓来,出奇的麻利,温柔贴心得堪比医院里的护工。
他帮云亓脱掉上衣时,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胸口一条,腹部三条,有的伤疤是淡红色的,有的伤疤和肤色一样。看样子这些伤,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这三年,云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
云亓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手术留下的伤疤,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想想以后要朝夕相处,司遥总会发现,便任由他去触碰自己的伤疤。为了不让司遥难过,他用最平淡的口吻,将曾经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苦痛说出来。
“手术留下的,现在已经好了。”
司遥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划了四道口子,“这三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