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蜘蛛侠蹲在大桥顶上,以一个专注的姿势,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区,等待着有人喊出一声“救命”,或是哪里的警报声响起。
这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夜晚,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
只是他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想起白天的事。
那时他正在解决绯红机甲——或是某一个在黑市里买下那身机甲的罪犯,接着“偶遇”了一个蜘蛛侠的粉丝,额……在DC漫画区。
然后蜘蛛感应响了。
他不觉得那是因为新买的二合一洗发水。
而且。
那个可怕的大个子他见过——上周那场不幸的商场爆炸里,对方身边的那颗炸弹,是唯一一颗没有被引爆的。
尽管这一次遮住了脸,但直觉告诉他,他们是同一个人。
蜘蛛侠本来想进一步调查,结果他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连最基本的姓名都不知道。
不过,蜘蛛侠不打算放弃。
不管那家伙在哪,他都会一直转悠到把人找出来为止!等找到了——
呃,见鬼!这听上去像个挫败的坏蛋!
蜘蛛侠懊恼了一秒后,便不再犹豫,朝桥对面发射蛛丝荡过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此时,被蜘蛛惦记上的卡洛斯正漂在露天泳池的水面上,手里还捧着杯已经化了不少的冰激凌,惬意得几乎要睡着了。
埃德文站在岸上看了会儿,随手从桌上的玻璃碗里拿了颗薄荷糖,朝他扔过去。
正中额头。
“嗷!”
卡洛斯痛呼一声。
太假了,一听就是故意的。
埃德文直接选择无视:“今晚你打算留在这里?”
“唔……”卡洛斯熟练地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有点想。我还没试过在泳池过夜呢!你要一起吗?”
“不。今天份的‘兼职’还没完成。”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表示拒绝。
卡洛斯翻了个身,趴在岸边,仰起脸看向自家哥哥:“其实我可以帮你做啊,那很简单,不是吗?”
他嘴里含着糖,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但意思表露得足够明确。
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埃德文蹲下身,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揉得东倒西歪:“你只是想单独行动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嘿!你不能这样!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连布鲁斯都不会在我出门的时候盯着我了!”
卡洛斯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
埃德文不以为然:“那是你没发现,白痴。”
卡洛斯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有些呆。
“怎么可能!”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埃德文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很快压下去。
“我看见你在偷笑了!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
卡洛斯忿忿地锤了下水面,水花一下子溅起半人高,打湿了埃德文的头发。
埃德文浑不在意,戳了戳卡尔脸上被糖顶起的鼓包,用夸张的口吻感叹道:“噢,天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明明嘴上也在嘲笑你啊,尖牙宝宝。”
卡洛斯气得说不出话,自认十分凶狠地瞪了埃德文一眼,还十分幼稚地用舌头把糖推到另一边。
埃德文配合地换了只手去戳他的脸,然后继续火上浇油:“猜猜看,你多少次行动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的?你不会真的以为……呃啊!”
不等他话说完,卡洛斯抓住埃德文的脚踝,把人往泳池里一拽——
噗通!
霎时,水花溅起。
埃德文对小怪物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毫无心理准备,冷不防栽进泳池里,还不小心呛了一口。
“咳咳咳……”
“哈哈哈哈——你输啦!!”
卡洛斯得意地大笑起来,两手叉着腰,看上去嚣张极了,结果下一秒,埃德文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按进水里。
咕噜咕噜噜……
水面上顿时冒上来不少气泡。
“噢,一定是陶德把你带坏了,我得好好教教你。”
埃德文抹了把脸上的水,整个人压在卡洛斯背上,锁住那两只爪子,完全不给他半点重新翻盘的机会。
“唔……唔&*#@!”
眼下本就是闹着玩,再加上卡洛斯本能地不会对埃德文用上全部的力气,一时间,两人竟是僵持不下,在不足一人高的水里扭打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他们的动作就开始逐渐失去技术含量,越来越像……
菜鸡互啄。
当蜘蛛侠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闹剧。
乍一眼他以为那个危险的大个子在杀人灭口,刚想动手救人,就发现下面这两个幼稚的家伙只是在胡闹,而且大个子明显还落於下风,被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欺负得完全还不了手。
“……?”
蜘蛛侠歪了歪脑袋,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下面的菜鸡互啄才终于告一段落,大个子把绿眼睛从水里捞起来,放到岸上,还十分熟练地讨了颗糖。
除了外表,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孩子。
蜘蛛侠产生了一丝犹豫,却还是保持着怀疑,原因很简单——
蜘蛛感应依旧在响。
可如果不是大个子的话,那么……
他看向身体强度明显在场最弱的绿眼睛。脑海中的猜测还未完全成型,蜘蛛侠下意识回过头,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头罩带着两个恶魔似的小尖角,胸前印着“DD”标记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嘿,带角脑袋!爱死那红色了!你怎么在这?”*
他惊喜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要问你的,网格脑袋,”夜魔侠同样用外号作出回应,“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他的雷达感应告诉他,蜘蛛侠已经在这停留有一段时间了,并且下面那两个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呃,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有点……”
“危险?”
“是的!”
蜘蛛侠应了一声,结果发现这话不是夜魔侠说的。
他低下头,发现埃德文站在下面,朝他们晃了晃手机。
“到时间了,我得走了。今天的‘兼职’你们加油。”
蜘蛛侠:“??兼职?”
夜魔侠跳下去,红色比利棒拿在手上,用告诫的口吻说:“这不是兼职,我只需要你提供情报,或者我用其他方式让你开口。就这么简单。”
他们本来只会通过邮件联络,可在半个小时前,夜魔侠得到消息又一个孩子失踪了,时间紧急,只好让埃德文参与进来——他的另一份“兼职”和案子牵扯到的几个组织都有关联。
阴差阳错下,在追捕安多诺夫的时候,他和埃德文有过一次合作,过程十分顺利。在今天下午,他作为律师马修·默多克,把安东诺夫交给拥有死刑制度的德州。
这能让他死于法律,而非私刑。
如果没有他们的话,下午那会儿需要对付的就不止安东诺夫雇佣来的杀手了,说不定还会有个早就想杀了安东诺夫的弗兰克·卡斯特,aka惩罚者。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威胁。
“没问题,听你的。”
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个瞎子有多敏锐的埃德文随意点点头,很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你也知道的,你们的动作得快点了。”他转身朝自家弟弟招招手,“过来,卡尔,这位红色的恶魔先生是你今晚的临时监护人。还记得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些人吗,去找到他们,动作快一点。”
夜魔侠“看”向那个朝他跑来的人影。
泳池水的气味,草莓味冰激凌甜香,薄荷糖的清凉……伴随着喉咙里压抑住的咕噜声,纯粹的心跳,和血管里奔涌的鲜活、炽热的生命力。
是那个野兽一样的孩子。
埃德文身上的一切都在传达着危险与欺骗,他的心跳声任何时候都平稳、冷酷,像是一个从不出错的高精度机械制品,而且是用于杀害的那一类。
第一次见面时,这让他几乎想杀了埃德文,直到这个孩子出现,那一瞬间,机械制品变成了真实的血肉,埃德文的身体里出现了杂音。
就像现在。
“你想摔死吗?去把臂甲拿上。”
喜悦,担忧,紧张,喜爱,保护欲……无数的杂音几乎在同时响起——那是他的灵魂。
“今天晚上你不一起去吗?”
“我以为你不想我陪着?”
“也没有不想……”
卡洛斯嘀嘀咕咕着。
埃德文理解不了青春期少年试图获得认可的别扭心理,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要下去了。换件衣服,或许点一些外卖。你记得早点回来,我会在冰箱里给你留个奶油冰激凌蛋糕。”
卡洛斯歪着脑袋想了想,学着埃德文经常做的那样,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好吧,我会让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的!”
埃德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祝你们好运,‘英雄们’。”
说完,他转身走了。
随着埃德文的身影消失,蜘蛛感应完全消停了下来。
已经从夜魔侠那边得知埃德文做了什么的蜘蛛侠:“……所以你也没查到他们是从哪来的?”
“只有一些假身份。”夜魔侠说。
“这听上去可不妙,需要帮忙吗?”蜘蛛侠看着卡洛斯听话地装备上臂甲,压低声音问,“或者要不要直接‘问问’?”
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卡洛斯像一只外表凶恶的大型食草动物,说不定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夜魔侠分析雷达感应反馈回来的一切细节,脸上露出一些反感的情绪。
“不,最好别。”
*
“明智的选择。”
埃德文听着耳机里卡洛斯那边的动静,知道恶魔先生已经发现了他放下的窃听器,再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关键的信息,于是收起耳机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窗帘都拉拢着,没有开灯,除了走廊的灯光外,一点光亮都没有,一切都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样子。只是空气里弥散的淡淡烟味,证明着事实并非如此。
埃德文关上门,脱下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走向卫生间,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
茶几上放着两个手柄,那是前天他为了陪卡洛斯玩游戏买下来的,现在其中的一个被动过了,旁边的烟灰缸里还多了几个烟头,平板也从地上挪到了沙发上。
埃德文走过去,把湿透的上衣随手扔到地上,拿起平板划了两下。
平板的电量已经见底,没一会儿应该就会自动关机,漫画的浏览记录也变了。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起床。”埃德文给平板插上电源,对走到身后的人说。
来人从背后搂住了他,偏高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刺激着微微发冷的皮肤,连同那温热的呼吸一起。埃德文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
“你睡了多久?”
“没多久。”杰森收紧手臂,亲了亲他裸露的肩膀,“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很冷,还浑身湿透,我以为你出门只是为了陪你的弟弟玩,而不是跳进某一条河里。”
“哈,那你最好习惯,我总觉得这要变成常态了。”想到刚刚的事,埃德文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们之前在楼顶的泳池那边,他把我拉进泳池,还跟我打了一架。该死的,他现在可真是坏透了。”
明明是带着抱怨的语气,却因为掺杂着笑意,反倒变得像是在炫耀。杰森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逐渐在这样的氛围中松懈下来,额头抵在埃德文肩上,感受他身体细微的震动。
“你还好吗?”
埃德文隐约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又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些游戏和漫画的关系。
杰森沉默了两秒。
他知道埃德文想问什么,但他现在不想聊这个,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什么问题。说到底那只是漫画作品,不是他的人生。
他平静地松开手,说:“我很好。”
“需要我再陪你会儿吗?”
埃德文转过身,去抓他的手臂。
杰森不着痕迹地避开,绕到沙发前坐下,神态自然地摆了摆手:“不用。我说了,我很好。你可以去洗澡了。”
语气听上去和平时差不多。
埃德文犹豫了一下,踢开脚边的衣服,坐到他旁边。沙发微微下陷,仍然滴着水的裤子洇湿了一小片区域,留下深色的水痕。
他握上那只粗糙的、生着枪茧的手。
“那你陪我一会儿。”
“……”
杰森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好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收紧手指,任由微冷的掌心贴着自己的,然后扶着他的手蹭过自己的嘴唇,很轻地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