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梁雅辰时,纪清池直直打量了他半晌。
然后冷笑了一声,“倒真是个美人坯子。”
梁雅辰怔了怔,感觉出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持有某种敌意。
他假装浑然不觉地答道:“多谢纪大夫夸奖,纪大夫也长得很好看。”
“呵!我不在意长得好不好看,我可不需要以色侍人。”
梁雅辰在心底苦笑。的确,在很多人眼中,戏子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而谁又会在意戏子们为了练好基本功在背地里受了多少打骂,吃了多少苦头?
“清池,”魏墨安眉头微皱地打断了这番对话,“你若是这般不情愿给阿辰看病,还是别勉强了。”
“我都大老远跑来了,难道还会现在就走不成。”纪清池白了魏墨安一眼,然后再次看向梁雅辰,“伸手。”
梁雅辰便伸出手来让纪清池给他把脉。
纪清池对他虽然看不顺眼,摸脉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他发现梁雅辰脉象细沉,甚至难以把得出来,所以静静摸了好一阵。
然后纪清池开口问道:“症状有哪些?”
“咳嗽,偶尔会咳血,胸闷心悸,失眠头疼……大约就是这些吧。”
“有这些症状多久了?是不是受过旧伤?”
梁雅辰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感叹着,不愧是魏国医术最好的大夫,竟能把出他的病症是由旧伤所致。
不过光凭脉象要看出是何种旧伤那就太难了,自己有随意编造的空间。
“大约有七八年了吧。之前有一次从高高的戏台上摔下来,当时找大夫看过,说受了内伤……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魏墨安插了句嘴:“怎么这般不小心?”
梁雅辰苦笑道:“这种事对我们戏子来说也算是常事了。”
“原来如此。”纪清池点点头,“但是,那么久前受的伤本应早就养好了,依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不仅未能好转还每况愈下,主要是由愁绪和忧思太浓导致的经络堵塞。何况失眠心悸这些症状,本就和情绪息息相关。”
“……”这话梁雅辰倒是认可。但他没有办法。人生经历过如此惨痛的巨变,不是说乐观就可以乐观得起来。
“我可以开方子帮你调理气血虚的问题。”纪清池提笔开始唰唰唰地写药方,“但调节情绪方面的事,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多谢纪大夫。”
“阿辰,”魏墨安担忧地注视着梁雅辰,柔声道,“你有何心事,能否告知本王,看本王能否为你开解一二?”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们这种卑贱之人,天天要愁能不能吃饱穿暖,还要受人嘲笑欺凌,难免会有愁绪。”
“那么,这些事你以后都不用操心了。”魏墨安温柔一笑,“在本王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但愿你的身子能慢慢好起来。”
看着魏墨安那柔情似水的神情,纪清池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有点痛。他大概也需要被看病了。
“对了,”纪清池忍住情绪补充道,“既然经常咳嗽就不要再频繁唱戏,否则对你的身体也是一种负担。”
“……可是,殿下说好了每天会来听我的戏。”
“还这么黏乎呢?”纪清池嘲讽地一笑,“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想死得更快的话你请便。”
魏墨安忙道:“阿辰,你的身体比一切都要紧,不唱戏也可以的。”
“……”唱戏这件事,在梁雅辰生命的前十八年便是个重要的爱好。而近八年,更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唯一方式。要让他从此抛下,他舍不得。
“殿下,我觉得漫长而无聊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何况我又岂能在这安王府上白吃白喝?”
“那这样吧,”魏墨安退让了一步,“以后你每三天给本王唱一次戏。其他的时间,你可以到本王书房来伺候笔墨。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多谢王爷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梁雅辰没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而纪清池注意到的却是,魏墨安对这个小戏子居然不是用的命令口吻,而是跟他好商好量。
从前人人都说,魏墨安这冷面王爷,就只有面对欧阳玉飞和纪清池这两个老朋友时会言笑晏晏。
欧阳玉飞儿时就是魏墨安的伴读,就连他去梁国当质子也是陪着他去的,后来又到了他府上当侍卫,两人关系好再正常也不过了,纪清池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别的情愫。
至于对梁雅辰或是自己……
纪清池现在不仅心口疼,头也开始炸裂般地疼痛。
“那我先告辞了。”
纪清池放下\药方就走了出去。
魏墨安还顾着和梁雅辰说话,没有留他。
纪清池大踏步地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欧阳玉飞。
“哟!纪美人儿来了?”欧阳玉飞脸上是那招牌般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滚开。”纪清池对他平时就没多少好声气,今天更是十分不耐烦。
“怎么了?哪个坏蛋惹你生气啦?”欧阳玉飞仿佛没听到那句“滚开”,厚脸皮地跟上步履匆匆的纪清池。
“……我问你,”纪清池暂时停下脚步,“你跟着殿下那么多年,他是不是从来没带人回府上过?他对这个辰官是不是不一般?”
“呵。”欧阳玉飞轻笑了一声,“原来你是吃醋了?说真的,我的确从没见过殿下对一个人这么好过。更何况这还是刚认识的人呢。不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辰官。”
“那他真正在意的是谁?”纪清池下意识追问。
“哎哟哟,你再这么追根究底,我的醋坛子可就要翻一地了。”
纪清池“呸”了一声,“我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随便问问。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堆龌龊心思。”
“瞧瞧,你这眉头都皱成一团了。”欧阳玉飞去抚平纪清池的眉心,“这方面你倒是和那辰官很像……”
“谁和他像!”纪清池一把狠狠撩开了欧阳玉飞的胳膊。
“痛痛痛!”欧阳玉飞惨叫起来,“骨头好像断了!”
“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能随便碰断你欧阳大人的胳膊不成。”纪清池冷哼一声,掉头离开了。
其实他内心也是把欧阳玉飞当朋友的,平时对这种伎俩他多少还会过问一下,今天却实在没有这种心情。
欧阳玉飞见装残失败,望着纪清池的背影重新笑起来:“我们三个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下次帮你把殿下给约上,你有什么话可以亲自问他呗。”
“我没什么想问的。”
凝望着纪清池头也不回的背影,欧阳玉飞方才似乎很轻松的笑意中,添上了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