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有些呆滞。
江彦平的这个问题，彻底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他对江辞的所有认知里，唯一不能笃定的便是这一点。
青衫相信江辞是爱自己的，但他爱的到底是哪一方面？
是他的才华和修养？还是他......足够骚？
从始至终，他心底都持续着一股深重的自卑和不安，这让他觉得，江辞所爱的，只怕是后者。
可如果是这样，那换成其他人来行不行？
和青衫相貌相当，性子比他更加温顺讨喜，能力也更加出众的人，大有人在。
江辞何必非他不可呢？
他和江辞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江辞当初会喜欢上自己呢？
青衫脑子很乱，见他有些慌乱的低下头，江彦平朝林特助示意了一下。
他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在了青衫面前。
“这是江总大概的商业版图，其次是江夫人这些年为江少挑选的儿媳妇，有江家的世交，也有近些年的新贵。”
青衫知道自己没必要去看这些。
看了无非就是徒增自卑和不安。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翻开，一个个仔细看着。
看看自己和让江家满意的儿媳妇......有多大差距。
他越看越慢，后面实在是没力气在往下翻了，有些颓败的低下头。
“因为自己做不到江辞那么优秀，就想毁了他，是吗？”江彦平怜悯又讥讽地叹了口气，“你这种家庭出来，有反社会型人格，也很正常。”
“我...我没有......”
青衫无法再辩解，眼前的资料白纸黑字告诉他，他配不上江辞。
现在的局面也明晃晃表示了，他和江辞在一起，只会给江辞提供无数麻烦。
来自亲友的，来自社会的。
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对抗，去解决。
“江辞在你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等青衫彻底方寸大乱后，江彦平才继续说道：“你觉得他和你在一起，是叫一见钟情，还是头脑一热？”
他笑着摇摇头，终于进入今天的正题，“你是因为江辞才计划去的他公司，还是去他公司之后，才想办法攀上的他？”
事实是因为江辞才能进他的公司，但真正的渊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江彦平所能查到的最早接触点，也就是公司了。
自然会有这种推断。
但青衫无意解释太多，他知道江彦平懒得听，也无力再反驳他的恶意揣测，“我很早就认识阿辞了。”
“那就是蓄谋已久了。”江彦平很无所谓的笑了。
他不怕青衫心机深，就怕青衫无所图，“你找上我儿子是为了什么，可以现在直接和我提出来。”
似乎是认为青衫会趁机狮子大开口，他补充了一句，“我会酌情满足。”
青衫虽然挫败，但他对江辞的感情仍然十分坚定。
他摇摇头，“我只要江辞。”
江彦平的眸色冷下去几分，语气还是很平静，“别急着表忠心，对我说这种话没有意义。”
“你好好考虑，想好了就和他说。”他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青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林特助，“是拿到你想要的，提前顺利抽身，还是明知不会有你想要的结局，仍然去自找苦吃，你自己衡量。”
谈话到这也基本结束了。
在走之前，江彦平再次提醒道：“好好考虑，别因小失大。”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从我儿子身边消失。”
青衫等江彦平走后，又在包间里坐了一会。
直到江辞打电话过来，他才猛的回神。
“抱、抱歉阿辞，我这就回家......”他连忙拿起包包站了起来，却不想起得太急，眼前一阵阵发黑。
江辞察觉到青衫说话有些不对劲，有些不放心，“你还在学校？需要我来接吗？”
“接我...不、不用了......”青衫失魂落魄的出门，准备去坐地铁。
江辞闻言微微蹙眉，“地址发我，别乱走了，等我来接你。”
青衫还有些纠结，但那边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他只好老老实实发过去。
江辞接到他，开口就问道：“来见我爸了？”
青衫心里一咯噔，“你...你怎么......”
江辞咬咬牙，“你有什么事需要到芙蓉区来？而且这里离机场也不远。”
青衫只好道歉，“对不起阿辞......”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江辞抓方向盘的手隐隐暴起了青筋，“是我该和你说这句话！”
他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看向发愣的青衫。
这些天下来，他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疲倦，现在更是明显，“我很抱歉，甜甜。”
“我说好会给你一个自在美满的生活......可我没有做到。”
青衫眼眶瞬间就红了，“不要...不要这么说，阿辞...这是我们一起的责任，你不要自己抗......”
江辞摇摇头，“我应该解决好自己父母这一关，而不是让你受他们的委屈。”
他不用想都知道，父亲直接找上青衫，怎么会给青衫好脸色。
他不知道父亲刚刚说了什么话来刺激羞辱青衫，他越想便越觉得愧疚。
明明，这些都不该由青衫来承受。
青衫却摇头道：“没有...我不觉得委屈，只要有你在，不管遇到什么我都觉得值得......”
他牵了牵江辞，“阿辞，我知道你夹在中间才是最不好受的，你别担心我了，能遇到你，和你在一起，甚至被你爱着，我已经无比满足了......”
哪怕爱的...只是他的浅薄外在。
江辞调整好自己，向青衫询问了他们交谈的内容，青衫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先问了青衫的感受，“甜甜，你当时是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吗？”
青衫身子渐渐瘫软，有些难受的慢慢说道：“我觉得，江叔叔说得很对。”
他自嘲的笑了笑，“虽然江叔叔可能先入为主，觉得我不怀好意，但其实不论我是以什么目的接近你，确确实实给你带来的......都是负担。”
“我觉得......”青衫不知道江辞听了会不会生气，但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你有大好的前途，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江辞没有立马反驳，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话术高明，青衫会被他三言两语而影响，很正常。
他思考了一会，小心地问道：“甜甜，你觉得你的养父，对你好吗？”
青衫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突然问了一个这么莫名又毫不相关的问题。
但他向来相信江辞，跟着他的思路开始思考。
洪于行，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对比酗酒家暴的父亲，嫌弃利用他的母亲，和一众恶意满满的亲戚同学，他对年少的青衫来说，是很好、最好的存在。
他会给青衫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蛋糕，会送他礼物，教导他的学习，还会夸奖他的画。
他卓越渊博、温文尔雅，他能满足少年青衫的所有期待。
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他明明做成了一个最合格的父亲，却不想给予青衫父爱。
“我很感激他，”青衫慢慢说道：“不管都多少复杂的感情，我最先想到的，还是感激。”
“没有他，我现在别说工作还是乞讨，是不是活着都不一定。”青衫陡然话锋一转，“但我还是很厌恶他，也很害怕，我可以努力报答他，付出多少都行，但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接触了。”
江辞将他抱入怀里，轻轻抚背，“甜甜，你看，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什么都好，能给你十分优渥的生活，他对你爱虽然畸形，却是实打实的对你好，可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排斥他？”
他帮青衫作了回答，“因为他和你之间的事，只有你们在经历，你对他的感情，没有任何人能完全感同身受。”
“我和你也一样，我与你的点点滴滴，我对你的感情，我的父母无法理解，这世俗万万千千，更不能理解。”
“只有我们，心意相通。”
“我明明可以子承父业，却还是去自己创业，我也有很多所谓合适的良人可以选择，但我偏和你在一起。”江辞摸摸青衫的头，很坚定的告诉他，“因为只有这二者，是我想要的，我满心喜欢的，我拼尽全力都要争取的。”
“哪怕不被所有人理解和支持，但我甘之如饴。”
青衫胡乱擦掉泪水，紧紧回抱住他，“我理解...我可以理解你，阿辞...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动摇...我不该怀疑你......”
他怎么会这么傻。
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慌乱无措。
明明江辞说过，不管什么样的他，江辞都喜欢，也只喜欢他这一个。
偏偏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江辞以前说的“没有人比他更骚”，从而怀疑自己。
归根到底，是青衫对他们的感情不够肯定，也不够沉稳强大。
他想，他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勇敢地对上未来的一切阻力。
哪怕解决不了，也绝不像今天那样退缩。
暗自想通后，青衫随即赤诚地吻向江辞，告诉他，“阿辞，我也一样，你是我想要的，我满心喜欢的，我拼尽全力都要争取的。”
是我这辈子都要爱慕和守护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