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徕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只淡着脸抓住楚文许的手腕,而后把那只环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拉下来,又往一旁挪了两步,直到那红唇吐露的温热离耳畔很远,才淡笑礼貌道:“学姐,我有喜欢的人,”

  “而且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女生。”

  应徕话语顿了顿,看着不远处站定的许岁祈,那从灯光里落下来的身影分明在忙碌的,可还是能清晰地从那纤细手指中攥着的丝帛感受到其细微的不知所措。

  “所以这种有些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不太合适,我怕会冒犯学姐。”

  楚文许听到这过分礼貌的话,一双媚眼流转,盯着应徕礼貌的淡笑,微勾红唇却是僵住,一只手覆住适才应徕抓过的手腕,说话的语气有些玩笑似的揶揄:“果然是回了国,在国外也不见你跟我这么生分。怎么?心上人在旁边,不敢跟别人过于亲近?”

  “不是。”应徕只觉得心脏被“心上人”三个字敲打了几番,不知从何涌出的慌乱使她将否定脱口而出,后觉得不妥,才用温和的笑将清冷的五官化开,“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学姐还不知道我一向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的吗?”

  不远处的许岁祈用手指轻绞着丝帛,愣愣地看着应徕和楚文许两人,直至看到应徕乍然对楚文许露出的温和笑容,才惊觉手心都沁了薄薄一层汗,于是连忙放开了手心执着的披帛。

  此时应徕已经走到许岁祈面前,温声询问着:“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刚刚看你急着往我这边跑来。”

  许岁祈闻言轻吸了一口气,原本打算对应徕脱口而出的感激和兴奋却婉转在嘴边,吐露不出一个字。

  适才那股在心中生出的那种圆梦的激动就好像无根之树,纵使那一霎再蓬郁,没有名为任性的依赖浇筑,那股激动便没有一个生根发芽之机,最终只能在没有宣泄之口的内心里慢慢凋亡。

  半晌,许岁祈才浅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应徕没有对这无端的感谢感到奇怪,更像是早就从许岁祈看似平静的外表洞悉被掩埋的兴奋,笑着点点头:“不用谢,这个服装很适合你,很好看,也很完美。”

  楚文许踩着高跟走进应徕,却是面对着许岁祈伸出手:“你好,我是Brilli珠宝策划部的经理楚文许,你就是这次广告新换的模特?”

  许岁祈双手轻握住楚文许的手,笑着点点头:“是的,我叫许岁祈。”

  “你目前的名气以及荣誉都和Brilli珠宝需求不太匹配。”楚文许收回手,像个机器人般无情吐露着事实,“但应徕给我发邮件,讲述的调整方案我还是认可的,希望你待会在示范短片里可以表现好一点,能把方案呈现好,我也好向高层报告。”

  看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却无形把所有压力都倾倒在了许岁祈身上。

  许岁祈深知这次对于应徕来说很重要,听楚文许一说,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自觉地板起脸郑重道:“我会的。”

  等摄影棚里各项设备都调整好,许岁祈也向舞蹈指导老师学习了原本广告片定下的动作,而后重新站定在莲花石墩上,开始拍摄宣传样片。

  广告片原本的舞蹈动作为了迎合林雪初,都改得极为简单,只是简单的摆几个造型动作,更注重最后在呈现上体现脸部特写,如今许岁祈按照原本的动作呈现着,虽然肢体线条极美,但在楚文许看来,对比适才的热身时的舞蹈却是大打折扣。

  “就只有这样的效果吗?”

  不知是不是音乐声有些大,楚文许的声音也大了些,在只有音乐声的摄影棚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那句话清晰地传到许岁祈耳边,于是身体一僵,虽然依旧完成了那些规定的动作,只是神情却没了从容,一双杏眸时不时瞧着楚文许的神情。

  应徕在一旁沉默着,看出那双流转的杏眸里冒出的不安,继而也把声音放大:“岁祈,你就跟着音乐随心跳,不用管任何事。”

  看到一旁应徕鼓励的眼神,许岁祈才收回不安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干脆不管不顾,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随着音乐做着指导以外的动作。

  原本在摄影棚里听到楚文许一番话后提心吊胆的人看到许岁祈变幻的舞姿,纷纷都松了一口气。反正不知道甲方那边怎么想,至少他们觉得这已经完美无缺了。

  等一曲跳完,楚文许都没再说一句话,反而在许岁祈喘着气站定时,边用余光瞥着应徕边轻轻鼓着掌:“不错,不愧是应徕着手修改的方案选择,我会好好向高层报告的。”

  “这么久不见,我们今晚不如一起吃顿饭吧。”楚文许蓦地挽过应徕往许岁祈走去,“你也一起来?”

  楚文许这一番自然而然的反客为主,许岁祈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在等示范视频拍摄完毕后,一同到大厦所在商务区的一家米其林西餐。

  “学姐,今天我做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应徕示意许岁祈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在旁边坐下,对楚文许开口道。

  楚文许看着应徕落座,才笑着把目光收回,看着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指尖从上而下轻滑着,蓦地用一双惊喜的眼睛看着应徕。

  “Emaline,这家餐厅居然有里昂梭鱼丸诶。”楚文许把菜单亮给应徕看,身体也微微前倾靠近,“你还记得三年前暑假露营结束吗?当时大家都饿得头昏脑涨,你还说海岸那家法餐的里昂梭鱼丸是你吃过最美味的菜。”

  “真的有啊。”应徕闻言偏头去看菜单,望向楚文许的双眼多了些笑意,“确实很久没吃法餐了,可以尝尝看。”

  楚文许眸光一转,点了白汁烩小牛肉和白葡萄酒烩青口贝作为主菜,又按照法餐礼仪点了前菜和甜点,等报了好几个菜名,才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向许岁祈:“抱歉,我刚刚不小心按照我和Emaline的喜好点菜,没有问你的喜好,你喜欢吃什么?”

  许岁祈这时才将垂着的眸从手中的温水中抬起,笑着摇头道:“没关系,你们点就好,我都可以。”

  “那就我点的那些吧。”楚文许把餐单合上后递还给服务员,又问应徕,“Emaline,喝酒吗?真的很难得在宜港找到一家合心意的法餐。”

  每道菜似都有着独家记忆,只不过这记忆只属于餐桌上的楚文许和应徕两人。

  “还是不了。”应徕婉拒楚文许,“晚上我还得送岁祈回家。”

  楚文许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明艳:“也对,酒确实耽误事,这么美好的时光还是更适合愉快聊天。”

  等上菜期间,许岁祈在一旁沉默地扬起笑脸,听楚文许讲述着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应徕的留学生活。

  明朗的谈笑分明能体现出那些都是如何愉快的回忆,可许岁祈却忽然觉得好无趣,如同自己也浸在手里那杯泡着柠檬的白开水一般,掉进了一片无人知的海,呐喊无人知晓。

  于是许岁祈只能自顾自地沉默喝水,直到楚文许话锋一转,兀地止住谈笑从前的经历。

  “应徕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新家装修好了吗?今晚有机会去看看吗?”

  淌下的柠檬水在喉咙里旋涌,反射性的呛咳让那股淡淡的酸味充满许岁祈的口腔,捂住口还没咳嗽两声,一张纸就已经递到眼前。

  “没事吧?”

  应徕偏过头问许岁祈,一只手轻轻地在许岁祈因呛咳而颤抖的脊背上抚拍着。

  许岁祈接过那张纸,等呛咳弱下来才摇头道:“没事,只是刚刚喝水有些急了。”

  “那就好。”

  此时服务员正把点好的菜端上来,楚文许适才说的话在呛咳后如同被遗忘般晾在一旁。

  应徕看见楚文许把笑容敛了起来,把餐巾铺好的模样沉默得有些吓人,才温声开口:“学姐,我刚搬家不久,现在家里十分简陋,实在不适合去招待客人,等以后购置好了,一定请学姐到家中做客。”

  楚文许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等吃过前菜,氛围热了些,才重新笑着扯回话头,与应徕聊的,不是曾经留学的那些老师旧朋,就是与专业相关的话题见解。

  呛咳引起的短暂关注就像橱柜里的牛角包,保质期极短,等一过那包装的数字,便会从橱灯下到垃圾桶里无人问津,于是许岁祈把专注力放在面前的牛排上,一刀一刀切得极细致,吃得分外撑。

  等饭后,楚文许因先前应徕的话,便没有提出后续安排,而是笑着说:“Emaline,你送岁祈回家吧,我喝了点酒开不了车,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楚文许站起来时踉跄了两步,应徕看不过眼,拿起手机提出:“我帮学姐你叫代驾吧,我有认识的司机师傅,非常尽职尽责。”

  楚文许正想说话,可看应徕已经拨通电话,便只好作罢,把目光移向一直安静坐在窗边发呆的许岁祈,许久才重新看向已经讲完电话的应徕,笑道:“谢谢你,应徕。”

  应徕和许岁祈等代驾接走楚文许才上车,一番等待折腾后,等坐在副驾驶上时,血糖上涌带来的困倦让许岁祈双眼有些干涩,在只有纯音乐的车内迷迷糊糊睡了一路。

  等车悠悠停下,应徕还没唤许岁祈,许岁祈便先感受到车轮的停滞,睁开惺忪的睡眼。

  “抱歉,今晚没有很顾到你。”不知是不是车内冷气有些足,应徕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冷涩,“今晚是不是没有什么合胃口的菜?”

  楚文许今晚点了许多经典法餐,但那些菜色大多含有酒精,许岁祈都碰不得,应徕注意到其一晚上只吃了盘中的牛排。

  “怎么会?今晚的菜挺好吃的。”许岁祈倒是一脸诧然,“反而好久没吃这么饱,刚刚都忍不住犯饱困了。”

  应徕望了许岁祈极力解释的模样好一会,才开口:“去敦煌拍摄的行程大概会安排在四天后,那个时间我要出差,应该没办法陪你去了。”

  “我不需要你陪的,你忙你的事就好,我会好好完成工作的,你放心。”

  许岁祈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副生怕应徕抛下工作来陪自己的模样。

  “……好。”应徕没再说什么,转而叮嘱道,“敦煌昼夜温差大,你要注意安全,别生病了。”

  许岁祈扯下安全带,边上车边道:“没问题的,我之前在大学时跟老师去过挺多次,肯定会注重安全的。”

  “再见。”

  “再见。”

  几番保证后,许岁祈才与应徕道了别,应徕在车内看着许岁祈的身影消失在弯转的楼道后,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回到家的楚文许也发来消息。

  「楚文许:小徕,我回到家了,感觉还是你开车最稳,刚回到家就忍不住吐了一次。」

  应徕看着消息默了默,好一会才把编辑好的信息发过去。

  「徕:学姐抱歉,下次少喝些酒,早点休息。」

  等发完消息,应徕却是点了点自己的头像,进入了朋友圈,看着那条最新发的朋友圈。

  文案仅有一个“梦”字,配图是一张宁圳古典舞团在台上谢幕的照片以及一张从走道往观众席拍过去的照片,那张照片上有应徕,Bernice和许岁祈认真观看表演的模样。

  这张照片是助理在一旁拍下的活动照,本来只是想发给喜欢记录生活的Bernice,可应徕在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时,便一下子被照片中的许岁祈那双亮眸所吸引。

  所以极少发朋友圈的应徕发了这样一条。梦不仅是说这场表演如梦似幻,更是说许岁祈眼里就算在幽暗中也格外明亮的渴望。

  纵使应徕对楚文许说公私分明,但只有应徕自己知道,为什么这份调整方案非许岁祈不可。

  应徕把车内的音乐关掉,点开那张照片放大,沉默地看着许岁祈柔和的侧脸,许久才回到朋友圈界面,在一连串的点赞头像中找到楚文许,最后把朋友圈权限改成“不让她看”。

  继而应徕又点开朋友圈修改可见范围,看着原本设定的此条朋友圈“不给谁看”里许岁祈特有的标签许久,最后改成仅自己可见,才放下手机开离小区。

  应徕不敢把自己的爱意表现得过分明目张胆,又矛盾地希望自己的生活处处都有许岁祈的蛛丝马迹。

  但她如今好像知道,这么多年来不变的是,她的爱对于许岁祈来说是一种负担。

  而她目前却没有完全把握,能够消弭那种负担。

  —

  临近开学,舞蹈机构的女孩们都需要提前回校准备开学,所以许岁祈也落得几天清闲,正好准备去敦煌拍摄广告的事情。

  策划里原本的团队人员安排均没有大变动,只是把林雪初换成了许岁祈,再加上星知里前两年签的新晋流量小花关芷柔,一同完成广告拍摄。

  团队原本给林雪初安排的是头等舱,如今许岁祈坐在安排的位置上,等飞期间正戴好眼罩和耳塞,准备在途中小憩一会。最近许岁祈觉得自己的失眠在逐渐加重,时常快天亮才能睡着。

  “雪初姐!”

  一个俏丽的女生坐到了隔壁的位置,带着紧张和兴奋拍了拍许岁祈的肩膀。

  许岁祈感受到肩膀的轻拍,把眼罩摘下,看着面前那探过身子的女生。

  “雪初姐,真的很荣幸……”关芷柔一番话还没说完,看见眼罩下许岁祈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你是谁……?”

  许岁祈眼观鼻鼻观心,伸出手道:“你好,关小姐,我是这次与你一起完成拍摄的许岁祈,请多多指教。”

  林雪初撕破脸这件事在星知只有少数人知道,关芷柔没有特意关注,今天才知道广告的合作对象被换成了许岁祈。

  关芷柔一下子没了激动,睨着许岁祈伸出的手,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回握:“你好。”

  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后,关芷柔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完全没有再与许岁祈交流的意思,而是一脸烦躁地拿起手机质问经纪人。

  许岁祈倒是对这样的态度转变没什么意外,只淡淡一笑准备再次戴上眼罩,头等舱里却又走进来一个人。

  “岁祈姐!”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生满脸堆着笑,十分热情地向许岁祈走来,“我是原本林雪初的助理于洋,这次广告拍摄您的生活起居都由我来负责!”

  于洋介绍完自己,斜看了一眼关芷柔,又亲亲密密地靠近许岁祈耳边低声道:“关芷柔是这样的人,踩高捧低的,岁祈姐您别介意!有什么需要的都吩咐我去做!我在所不辞!”

  许岁祈被这样热情的态度逗笑,只好温声道:“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等我有需要再找你吧。”

  “好嘞!”

  于洋殷勤地应了声,又给许岁祈塞了一包自己提前准备的到敦煌所需要的护肤品,才走出头等舱。

  只是一处头等舱,于洋殷勤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如今满脸都是不屑,正挑着眉编辑信息。

  「雪初姐,徕总找来替代你的,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货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