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坐过山车的时候, 人类会因为极度紧绷而忘记烦恼。
左樱没有坐过过山车,她一直都觉得这玩意儿刺激过头,不适合她, 但今天却出奇想要尝试一下。
她将这种刺激定义为一种仪式, 仿佛在这种仪式之后, 就可以忘记什么,或者重新开始。
所以到游乐园之后,她拉着徐牧风直接坐过山车。
左樱问:“你坐过过山车吗?”
说来也巧,徐牧风也是第一次。
非常确定的是, 徐牧风不坐过山车的原因只有一个:怕死。
她是比左樱还要保守的保守派。
但今天, 两个保守派都打破各自的常规,坐在了一个非常惊险的位置——第一排。
安全员把压肩扣上, 开始检查安全带。
左樱心跳已经开始加速,问身旁的人:“你怕吗?”
徐牧风面色无恙, 回答得很克制:“应该有点害怕。”
应该有点。
其实心几乎快飞出去了。
若不是左樱想坐, 徐牧风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里。
她觉得坐过山车还是有一定危险性,虽然概率极小,但只要坐上来, 千万分之一,那也是玩命的概率。
很快, 身后的铃声鸣起,几秒之后将会有一次心跳大乱。
开始了。
咕隆咕隆咕隆......
负重轮和铁轨摩擦出清脆的声音,整条车在缓慢前进,前方是一个陡坡。
两人因为坐在第一排,视觉冲击要比后排更大。
到半坡的时候, 左樱忽然问:“你等会儿会害怕到尖叫吗?”
徐牧风非常淡定:“不太可能。”
“是吗?”左樱半信半疑。
“是的。”徐牧风又添了句:“你知道我不可能尖叫的,很奇怪。”
确实无法想象。
但正是因为无法想象, 就更加好奇了。
左樱忽然兴奋感大于恐惧,她非常想看到徐牧风惊慌的样子,虽然有点恶趣味,但她完全忍不住。
车厢继续向上。
到俯冲往下的临界点,忽然停了下来。
这时候,徐牧风什么都没说,忽然闭上了眼睛。
左樱无意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没开始,怎么眼睛都闭上了!”
徐牧风:“......”
她害怕,当然睁不开。
一秒,两秒,三秒。
车厢居然还停着,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审判的感觉,简直磨人。
“快点睁开眼睛啦。”左樱笑着看徐牧风。
“不要。”
“那你就是胆小。”
“我不是。”徐牧风还在嘴硬。
“你要是不睁开眼睛我就不原谅你了。”
徐牧风:“你......”
到底是谁被拿捏了啊。
虽然但是,徐牧风还是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目光滑下去一个大陡坡,简直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上了年纪受不得这种刺激啊。
都不知道等会儿有多刺激多吓人!!!
为什么要坐第一排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闭眼睛啊,为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的间隙,毫无准备的间隙,几乎是咻的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背推过来。
徐牧风还没回过神来,车厢已经向下俯冲。
风声刮擦着她的耳朵,快速的,毫不留情的。
世界变成了快速前进的幻影,静态的物体瞬间成了流动的画面。
仿佛心脏在膨胀,胸腔容不下那种新鲜和未知带来的恐惧和雀跃,在极度紧绷下,徐牧风却又感受到一点前所未有的快乐味道。
她偏过头去,在疾速下观察左樱。
以及在快速的世界里看到左樱的侧脸。
又在某个没看清的间隙忽然感到脚下一坠,失控让徐牧风很快收回视线。
救命呐。
这过山车真的是要人命。
她真的很想叫,但她要脸,她要装,她年纪更大,她不想在左樱面前失态。
结果身后不知道谁传来尖叫:
“啊啊啊啊啊——”
“妈妈姥姥三舅婆四舅妈救救救救救——”
一个女生在叫,简直鬼哭狼嚎。
“妈妈妈妈,我的妈妈,停,给我暂停,给我摁个暂停。”
“别妈了!!!啊啊啊啊啊啊!!!”
在好多人都在叫妈的时候,徐牧风听到身旁的左樱叫了一句:“wow~~~”
徐牧风:“????”
左樱这句wow,就很独特。
怎么听起来这么兴奋,这孩子一点儿都不怕吗?
因为左樱那句颇为疯狂的“wow”,徐牧风更不好意思尖叫了。
过山车像是烙煎饼似的,将一车人翻来翻去。
徐牧风好几次想死了得了,她好想吐。
她其实还想闭上眼睛,但想起左樱说的那句“要是闭眼我就不原谅你了”,徐牧风坚持了一整条线。
五分钟后——
车速渐渐降下来,一车人明显精力耗尽,全场无声。
慢慢抵达终点,徐牧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
她侧目去看身旁的左樱,除了脸红了点,头发乱了一点,左樱屁事都没有。
???
看起来挺胆小的,结果胆子这么大?
“结束了?”徐牧风压着胃里那点儿不舒服询问左樱。
“我还想坐一次。”左樱直勾勾看着徐牧风,眼里透着深意。
“啊???再来一次???”徐牧风脸色泛白,一只手揉了揉胃部,刚想拒绝。
没想到左樱又说:“刚刚是第一次嘛,第二次,第二次是再来一次的意思,你不想吗?”
徐牧风面露难色。
啊,好难啊,居然还要坐一次。
但她好像听出一语双关的意思了。
第一次,第二次。
既然想要重头来过,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徐牧风承认,相较于她对左樱的伤害,左樱现在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毛毛雨。
她强迫自己压了压心头的不适,心一横。
“嗯,来。”
甚至转身对安全员说,安全带都不用取了。
安全员惊讶,“你们买票了吗?”
左樱点点头,“刚刚买了两轮。”
原来她居然早有准备。
同样的惊吓来两次?
叮叮铃铃——出发了。
当世界再次翻滚,胃部翻江倒海,徐牧风从惊吓变成不适,不适之间恍然大悟,原来左樱这么做的原因是告诉她,永远不要来第三次。
她确实悟出了那个道理,也感同身受,她真的,永远,都不要第三次。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第二次,就像她们之间一样,第二次就足够了。
一场过山车,居然坐出一点儿小哲学的味道,徐牧风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总之晃来晃去,慢下来了,她又看到那个安全员了。
人家跑过来打趣:“要玩第三次吗?”
徐牧风摆了摆手,“不了谢谢,扶我下来。”
没有第三次了,她知道了,她懂了。
左樱从过山车下来,又从安全员那儿接过徐牧风,她扶着,问她:“还好吗?”
徐牧风强忍着摇头,“还好。”
左樱见她不适,其实又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
她是想做点儿什么惩罚一下徐牧风的。
但没想到过程这么顺利,徐牧风居然一点儿都没抵抗。
唉。
两人踩着楼梯向下,徐牧风虚虚靠在左樱手臂上,借着左樱的力道往前走。
就这么一靠,徐牧风简直是没忍住,又往左樱手臂上又贴了一点点,左樱稳稳接住了她。
软软的触感,太喜欢这种感觉。
她甚至能闻到左樱身上的香味。
徐牧风心生感慨,就算刚刚很想吐,现在也值了。
值了,但也不忘趁火打劫:
“啊,对了左樱。”
“嗯?”
“两次我全程都没有闭上眼睛,风把我的眼睛都吹流泪了我也没有闭眼睛。”
倒是真的,徐牧风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哭过,速度太快风吹的。
她再次强调:“你说闭眼睛就不原谅我了,所以我没有闭眼睛哦。”
潜台词是,那现在,你原谅我了吧?
左樱的心忽然被烫了一下,很难相信这是徐牧风会说的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徐牧风抿了抿唇,“原谅还是没原谅。”
“嗯啊。”左樱捏了捏徐牧风,表示不要再问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徐牧风会意,眯了眯眼,眸子里难以抑制欣喜,顺势转移了话题:“明白,诶,那边好像有卖冰淇淋,想吃吗?”
“吃。”
“我给你买。”徐牧风的手搭在左樱的胳膊上,轻轻捏了她一下,掌心自然往下滑,落在左樱手背上又拍了拍。
左樱以为徐牧风要牵她,心跳漏了一拍。
结果徐牧风很克制地没有越界,只是在她手腕上碰了一下。
三个很细微的动作,连贯在一起,是徐牧风的试探。
左樱自然感受到那种微妙,说不清楚什么味道,明明以前是和徐牧风谈过恋爱的,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左樱觉得,现在的徐牧风,和以前的徐牧风比起来,有点儿不同,多了点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走了好一截,徐牧风也没牵她,看来她相当懂分寸。
“要吃什么味道的?”徐牧风指着冰淇淋机,认真筛选:“抹茶你好像不喜欢吧,巧克力会不会太腻?不然原味好了?”
左樱看着她,表情不自然:“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抹茶的?”
“这说来话长了,昨天晚上睡不着,把你朋友圈全都看过一遍,2019年12月21日那天你发了一条动态,说抹茶味的蛋糕难吃。”
《昨晚晚上睡不着。》
《把你朋友圈全都看过一遍。》
《2019年12月21日。》
她记性怎么这么好。
而且还全都看过一遍。
她怎么了?
要素过多,左樱一下子没缓过来。
徐牧风还在问:“是不是要原味的?”
“对。”左樱抿了抿唇,平静的表情下是暗涌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囚禁在牢笼里的鸟儿,有一扇门被打开,那双翅膀已经忍不住扑腾扑腾,即将飞向自由的天空了。
她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啊。
可是她就是因为徐牧风的话语,就是会有一点点开心。
徐牧风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老板来个原味的吧。”
“好咧!”
机器哐啷哐啷地响,冰淇淋卷成几卷儿,徐牧风接过,递给左樱,又付了钱。
这边左樱接过冰淇淋,徐牧风顺手又递了一张纸过来。
“小心化了会滴。”一张纸戳进左樱手心里了。
她的动作那么自然,说话声音又很轻,整个人看起来比平常温柔,这种非常自然地照料,还是令左樱非常恍然。
她恍然意识到,原来徐牧风关心人是这样的。
其实徐牧风也是可以传递温暖的,即便是在很多日常小时刻,她以前可不敢奢求这个。
不知是该讽刺还是庆幸。
总之从前和徐牧风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享受过这种“优待”。
见左樱有点木讷,徐牧风问她:“怎么了?”
左樱实话实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诶。”
徐牧风看着她笑,“那以后都会是这样的了。”
“喔。”左樱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手里的冰淇淋下意识指向徐牧风:“你吃吗?”
徐牧风看着冰淇淋,唇角笑意忍不住绽放,她明显开心极了,“你让我吃吗?”
左樱沉默两秒,脑袋清醒点了。
忽然觉得好像不太行,有点太暧昧。
“我不让啊,我的意思是,你要吃自己再买一个。”
徐牧风也不知道是傲娇还是有点遗憾,耸了耸鼻尖,有点不情愿地说:“那算了,自己买的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