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一早就去上朝, 秦青鱼在寝殿睡回笼觉,虽说没能亲见早朝的热闹,但想也知道, 一定是刀光剑影,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反对那道赐婚圣旨的。
还没下早朝, 前朝就传来消息, 说昭阳公主雷霆震怒,杖责了两位朝中重臣, 还降了好几位的官职,众臣噤若寒蝉, 没人敢再抱怨昭阳公主先斩后奏。
只是, 眼下正是和亲当口, 昭阳公主不与众臣商议, 直接让封公公把圣旨给秦青鱼送了去,这不是打诸臣的脸吗?
众臣敢怒不敢言,对于昭阳公主把持朝政一事更加不满, 他们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公主党羽,只不过为了对付小秦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今小秦后已除, 小皇帝就又成了香饽饽,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暗中倒戈, 毕竟扶持个傀儡小皇帝可比喜怒无常的公主容易得多,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秦青鱼虽然没在前朝,可猜也猜得到大致局势, 想要让昭阳屹立不倒, 兵权是重中之重。
如今最负盛名的戚大将军主张和亲,朝中又无其他适龄公主可以代替, 也不能找个假公主给蛮夷递把柄,若昭阳公主执意不和亲,必然会惹得戚家军不满。戚大将军一旦倒戈,公主将失去最大助力,虽然还有两万亲卫和镇南军,可终归从独揽大权变成了分庭抗礼,公主的地位就没那么稳固了。
昭阳公主打算如何应对和亲一事先不说,秦青鱼心中已有了成算,若成了便是一箭三雕,既能解和亲之急,也能稳固兵权,还能让她这个驸马真正的名正言顺。
只是该如何让这事成了呢?若她直接将计划说给昭阳听,昭阳必然不会同意,得让昭阳不得不同意才行。
秦青鱼正在这儿琢磨怎么挑起事端,一队御林军突然闯了进来,竟然还带着小皇帝的手令,说要抓她?
紫芙几人赶紧阻拦,可哪里拦得住?小何子喊了公主亲卫,两厢敌对,一时间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秦青鱼收拾妥当出来,问道:“即便是皇上抓人,那也得有个说法,不知皇上因何抓我?”
御林军掷地有声道:“皇上有令,罪太后秦青鱼罪不可恕,即刻捉拿归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慌张跑出来的西厥公主。
西厥公主道:“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她是苏月娥,不是秦青鱼。”
紫芙也道:“她们只是长相相似,并不是同一个人,望皇上明鉴。”
御林军道:“是与不是,请到御前分辩,我等只管抓人。”
秦青鱼挑眉,哦哟,她刚才还在想怎么挑事,这可不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她不睡都说不过去是吧?
御林军归陈将军掌管,陈将军一贯中立,不管在位的是哪位皇帝,只听命于皇帝。小皇帝一直都掌握在昭阳公主手里,御林军相当于只听昭阳公主的,如今突然拿着小皇帝的手令过来,显然是有人怂恿小皇帝。
更何况,小皇帝是小秦后一手从襁褓代带大的,与小秦后十分亲近,如果小皇帝真觉得她是小秦后,绝对不可能抓她,只会想办法护着她。小皇帝既然能听旁人的怂恿来抓人,显然根本没想过她真的就是小秦后。
不过那些人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怂恿小皇帝?昭阳公主不是才刚在早朝责罚了几个朝臣吗?虽没有真的杀无赦,可挨庭杖的那两位也绝不好过,怎么这些人反而更来劲了?
秦青鱼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这叫抢占先机,也叫借刀杀人。
他们之所以突然冲着自己过来,其实并不单纯是因着昭阳公主那道赐婚圣旨,这不过是个导火索,他们其实是想借这个事情逼昭阳公主大开杀戒,这样他们就能说服戚大将军护幼帝,清君侧。
这也是当年昭阳公主借戚家军杀入皇城时打的旗号。
戚大将军忠心是真的忠心,可一牵扯到皇帝就容易耳根子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对公主实在大为不利。
怂恿小皇帝的人明面上不敢开罪昭阳公主,便想到了借小皇帝的手,并且前脚下朝,后脚就闹事,为的就是杀昭阳公主个措手不及,让公主震怒。
除此之外,他们也想将她这个长相肖似小秦后的娈|宠推到众人面前,尤其是戚家军面前,让他们认为昭阳公主与罪太后有违伦常,这不只是狎玩同性的不伦,这更是母女的不伦。
这些人可不管罪太后不是公主的亲生母亲,也不管罪太后早就不是太后,更不管两人之前有多清白,反正这不伦的帽子扣下来,足以让刚回城述职的戚大将军动摇。
自然,他们也是想过后路的,万一此计不成,她人死了,戚大将军没有倒戈,储秀宫还有那么多长得肖似小秦后的人,再找一个勾引昭阳公主就是,横竖昭阳公主看重的是罪太后,换谁都一样,只要让昭阳公主息怒,火别烧到自己身上就成。
这些人的算盘真是打得噼啪响,不过他们千算万算,肯定没算到她是真的小秦后,是那个传说中搅弄风云的可怕女人。
秦青鱼看了眼挡在自己前面的紫芙,还有紫芙前面的公主亲卫,说道:“既然如此,我走一趟也不是不可,只是不知皇上让你们把我带去哪儿?”
御林军原本不想说,可看这势均力敌的架势,不说显然带不走秦青鱼,只得道:“去慎刑司。”
猜着也是那里。
秦青鱼道:“慎刑司就算了,那地方阴暗潮湿还有血腥味,我不喜欢,就算怀疑我是罪太后,那也得大理寺审过再说,哪儿能直接送去慎刑司?再说,我又不是宫女,更不是皇帝的妃子,哪有把我送去慎刑司的道理?”
御林军怒道:“少废话,皇帝手令你都敢不从?!”
秦青鱼只当没听见,笑盈盈对紫芙道:“紫芙,你去禀明公主,就说我被小舅子请去大理寺游玩,让她无须担心。”
这是帮昭阳公主明确了目的地,省得昭阳着急。
秦青鱼交代完,根本不管御林军什么反应,兀自翻身上了房,在众人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惊叹的目光中,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径直朝着大理寺方向展身而去。
紫芙见秦青鱼跑远了,这才叉着腰冲那群御林军骂道:“看到了吗?我们准驸马可是武艺高强,这是那只会舞弄权势的罪太后能比的吗?瞎了你们的狗眼!等着吧,公主来了定会狠狠处置你们!”
御林军这才赶紧追着秦青鱼去了大理寺,又分派出一人去禀告小皇帝。
秦青鱼身轻如燕,自然跑得飞快,她到大理寺门前时,那群御林军还没影儿呢。
秦青鱼随便找了个舒服的屋檐躺上,晒着初冬的太阳,眯着眼睛,一边张望那群慢吞吞的御林军,一边琢磨。
秦青鱼看得出来,昭阳公主并不想夺位,不然早在当初清君侧的时候就顺便夺了,杀了小皇帝伪装成被罪太后所杀可太容易了。
昭阳公主当年杀入皇宫,不为别的,只是为杀到太后面前,只为报仇雪恨,公主对权势其实远不如想象中那么上心。
可不管上不上心,如今公主已经坐在了这位置,早就身不由己,这会儿再想让权已经晚了,要么成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要么就继续做权利的中心。
让权是不可能让权的,让秦青鱼来说,还是夺位最安全,不然公主如今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她帮着公主一起稳定政权,那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自己坐上那九五至尊才能真正安心。
昭阳公主早料到朝臣会闹,淡定地处理完后,留了戚大将军和礼部尚书下来。
礼部尚书孙大人是秦青鱼的举荐人,秦青鱼青云直上,孙大人自然是最高兴的,甭管其中多少弯弯绕绕,孙大人都会站在昭阳公主这边,因而权且可以借来一用。
至于戚大将军,昭阳公主自然也要安抚。
戚大将军原本已经动了真怒,要不是昭阳挽留,他早就不顾规矩拂袖而去,一旦踏出这宫门,一切就不可控了,昭阳自然不会让他走。
昭阳恩威并施安抚住戚大将军,直言她下这道圣旨虽有私欲,却也是为了试探蛮夷。蛮夷突然提出和亲本就刻意,咱们以为那赘婿是质子,又岂知不是里应外合的明棋?养虎为患终非良策,若蛮夷真的想和亲,小皇帝虽小,可也不是不能娶亲,皇帝的贵妃不做,何必非要做她的驸马?
昭阳公主言辞犀利,句句有理,说得老将军当场心悦诚服,再加上孙大人在一旁帮腔,终于说服了老将军。
只是老将军心中仍有疑惑:“既然如此,为何方才在朝堂上公主不解释?非要雷霆震怒责罚臣子?”
昭阳公主道:“自然是为了揪出蛮夷的狐狸尾巴,让他们以为本宫真的荒淫无道,以为咱们大梁内忧外患,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老将军道:“可若再度挑起战端,岂不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昭阳道:“蛮夷狼子野心,如何会诚心言和?届时战火再起,受苦的可就不只是边关百姓。若他们在赘婿被拒之后,还能再送来公主和亲,那本宫就给他们个机会。”
孙大人见机附和道:“公主妙计,如此既能试探蛮夷,还能留下和亲后路,再好不过。”
若蛮夷真送来公主和亲,一个外邦女子,又困在后宫,皇帝又是傀儡,便是想翻出什么浪花都难,比起权势滔天的公主驸马,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除非蛮夷真心和亲,否则绝不会送公主过来。
见老将军低头不语,昭阳又道:“若他们露了尾巴,边境再起战火,本宫便领兵亲征,绝不让百姓多受苦难,届时还要将军辅佐,还望将军莫嫌弃本宫笨拙。”
戚大将军一听,愣住:“您要亲征?!”
昭阳道:“保家卫国,为民请命,本宫身为公主,万死不辞。”
朝堂风云诡谲,离开一日便有可能被踢出权势中心,何况亲征一去少说也得数月,还冒着生命危险,公主肯下这个决心,当真是为国为民,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老将军大受感动,抱拳道:“末将必不负公主所托!”
送走了戚大将军,昭阳公主心中大石落地,如今朝堂领头反对自己的几个已经杀鸡儆猴,戚大将军再带头同意,相信不日便可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她昭阳公主要成亲了,女驸马,苏月娥。
封公公送完老将军回来,忍不住道:“公主实在是太宠着准驸马了,若昨日先按下圣旨不宣,徐徐图之,也不至于闹到这般地步。这下可好,准驸马是提前高兴了,倒是给公主徒增这么多麻烦。”
昭阳公主这会儿心情正好,倒是没有怪罪封公公多嘴,还回道:“她是本宫心爱之人,本宫怎舍得她心中郁结?早一刻知晓,便早一刻开怀,本宫也安心。”
这竟是公主口中说出的话?
封公公即便知道昭阳公主宠爱秦青鱼,却也从未听到公主如此直白的言辞,心头无比震撼,也隐隐不安。那苏月娥曾说过自己是小秦后,封公公虽不相信可心里到底有了疙瘩,总怕出什么岔子,但愿是他多想了。
戚大将军走了,还有许多事要忙,昭阳公主正忙着,紫芙气喘吁吁跑来禀报了秦青鱼被抓一事,昭阳公主当即脸色大变,快步出了勤政殿。
昭阳公主赶到时,秦青鱼正跪在大理寺公堂之上,大理寺卿惊堂木拍得啪啪震耳,秦青鱼不卑不亢,言辞间还带着笑意。
“大人明鉴,民女真不是什么秦青鱼,民女是苏月娥,礼部尚书孙大人可以为民女作证,昭阳公主也可以为民女作证,就连当今圣上都能为民女作证。”
这怎么还扯上皇帝了?明明就是小皇帝让抓的人,御林军统领刚刚都跟自己通过气了。
大理寺卿咳嗽了声,道:“休得胡言,圣上如何为你作证?”
秦青鱼道:“圣上亲自下的赐婚圣旨,圣旨就在民女怀里揣着。如今民女还是民女,再等个把月,民女可就是驸马了,再见大人可就不能下跪了。”
说着,秦青鱼将临走前刻意揣进怀里的圣旨拿了出来,接看圣旨是必须得恭敬的,大理寺卿赶紧起身过来,恭恭敬敬接过,心里其实怄得不行,实在不愿意在区区娈|宠面前卑躬屈膝。
是的,娈|宠。
尽管小皇帝亲自下了手令,罪名还是捉拿罪太后,可大理寺卿并不认为秦青鱼就是小秦后。不只是大理寺卿,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罪太后早死在了坤宁宫大火中,好多人都看到了。
而且,昭阳公主对罪太后的看重只是心态的扭曲,是又爱又恨,以至于濡慕之情扭曲成了床笫情爱。若真的罪太后站在面前,昭阳公主反倒未必会碰,只有假的才会碰。
不管怎么看,苏月娥绝对不可能是秦青鱼。
可就算知道不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大理寺卿看罢圣旨,交还回去,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小皇帝下得旨,这就是昭阳公主越俎代庖。
大理寺卿假模假样道:“确实是圣旨赐婚没错,不过如你所说,只要还未成亲,你便不算驸马。何况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苏月娥,你还是赶紧招供为好,免得受皮肉之苦。”
秦青鱼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大理寺卿一听,刚要动怒,就听秦青鱼又道:“秦青鱼可是罪太后,是朝堂重犯,只大人一人怕是不够审吧?怎么也得来个三堂会审吧?民女不急的,等凑够了三堂再审吧。”
这娈|宠实在嚣张,真以为有昭阳公主撑腰就了不得了?也不想想储秀宫那么多相似的脸,不差你一个,说不得公主那道圣旨就是故意把你架在火上烤,拿你当筏子试探臣心,用你投石问路的!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活着从这大理寺出去?!
大理寺卿心中恼怒,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他冷笑一声道:“你这刁民,牙尖嘴利,来人,掌嘴!”
两个衙役上前,一个按住秦青鱼,一个执刑。
秦青鱼原本是想躲的,眼角余光却看到昭阳公主来了,就这一个分神,啪的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那雪白的小脸,当即就浮起五个手指印,再没有那么快的了。
昭阳公主美目圆睁,上前踹开了那衙役,第二巴掌打了个空。
众人一见是昭阳公主,赶紧哗啦啦跪了一片。
没人按着秦青鱼了,秦青鱼却也不起来,就着跪地的姿势搂住了昭阳公主的腰肢,这么好的卖惨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秦青鱼泪眼婆娑自下而上望着昭阳公主道:“公主,妾疼,他要屈打成招。”
大理寺卿一见公主,吓得脸色发白,赶紧磕头道:“下官是受皇帝手令审问犯人,望公主赎罪。”
昭阳公主目光暗沉,一字一句道:“皇帝手令是审问罪太后,她是苏月娥,与罪太后何干?”
大理寺卿冷汗下来了:“她疑似罪太后,皇上有令,要、要严加审问。”
昭阳冷笑一声:“好一个疑似,来人,大理寺卿疑似通敌卖国,将他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大理寺卿大惊失色,慌忙喊冤,可昭阳公主根本不理会,大理寺卿就那么硬生生被公主亲卫拖去了天牢。公主亲口下的命令,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昭阳公主拉起秦青鱼,摸了摸她红肿的脸,心头余气未消,想斥责秦青鱼为何不等她回来,为何要乖乖跑来大理寺,又为何不躲开这一巴掌,可看着秦青鱼眼角红红含着泪的模样,她又一句指责也说不出来了。
昭阳公主道:“疼吗?”
秦青鱼哼唧道:“疼。”
昭阳公主道:“比我扎你那两刀还疼?”
秦青鱼顿了下,道:“旁人就是将我千刀万剐,都比不过公主一句重话,让我疼的从来都不是那真正的刀子,是公主。自然,让我忘掉疼也只需要公主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一个吻。”
昭阳公主望着秦青鱼,缓缓攥紧了袖中的手,秦青鱼清楚地看到公主的眼角红了,这不是她故意哭唧唧伪装的红,而是真正感动的红。
昭阳公主眼底有泪,虽然只有一点点,昭阳公主很快隐忍了下去,可秦青鱼还是捕捉到了。
不等秦青鱼安抚昭阳,一众朝臣哗啦啦全赶了来,他们显然是刚出宫就被拦住,为着各自利益,哪怕不愿意淌这趟回水,也只能捏着鼻子随大流一起过来。
众人刚刚站定,话还没说几句,小皇帝也被人围拥着过来了。
小皇帝刚满十岁,年岁还小,昭阳平日待他并不亲厚,且十分严厉。小皇帝心里只记挂着宠他的小秦后,对昭阳更多的是畏惧,若不是有心人再三在他耳朵边提起昭阳杀了小秦后这件事,小皇帝原本也不敢同昭阳作对。
见到昭阳递来的冰冷目光,小皇帝心头打颤,差点就要打退堂鼓。
幸好怂恿他的人也在人群中,那人之前花言巧语了许多,说是定会助小皇帝替母报仇,还说除掉昭阳小皇帝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就是真正的皇帝,他也会再暗中给小皇帝撑腰,这才让小皇帝心里有了底气。
小皇帝一来便按照那人指示,先找大理寺卿,可找了半圈,人呢?
小皇帝听说大理寺卿被打入了天牢,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戏该怎么往下演,下意识就看了眼人群中的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心中有气,看什么看?这一看不就暴露自己了吗?可转念一想,就算不暴露,昭阳公主也早看他不顺眼,早晚也是要收拾他的,暴露就暴露了,正好破釜沉舟,横竖后面还有世家为他撑腰,他也不过是被推到明面不得已暴露的。
小皇帝找不到大理寺卿,心中正慌乱着,看到一旁的秦青鱼,突然瞪圆了眼。
像,太像了,这简直就是他的母后复活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皇帝一激动,差点没扑过去抱住秦青鱼。
吏部侍郎赶紧在人群中道:“准驸马为何这样像罪太后?哪怕不是罪太后,公主选这样的长相,莫不是故意狎玩继母?行那不伦之举?也或者就是为了羞辱死去的罪太后?”
这话一出,被耳提面命了无数次的小皇帝立刻恼怒了,养恩大于生恩,母后虽是继母,却疼他如亲子,一切也都是为了给他筹谋,是这所谓的皇姐杀了他的母后!还操控他让他没有实权!
母后身死不能入黄陵已成了他的心病,皇姐居然还找了那么多肖似母后的人,以往打骂已是屈辱,如今竟还当做妓子狎玩,他作为人子,若再不出面,如何对得起母后养育之恩?!
小皇帝立刻燃起熊熊斗志,找不到大理寺卿便不找,直接要求三堂会审,高喝绝对不能放过朝廷重犯,一定要严审秦青鱼!
众位朝臣都在,齐刷刷跪倒在地,口口声声赐婚女驸马可以接受,但女驸马绝对不能是罪太后,一定要查明身份才对得起皇室列祖列宗。
昭阳公主不怒反笑,这些人还真是异想天开,真以为能拦得住她吗?
昭阳公主刚要喝令亲卫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大臣全抓起来,早朝少上个几日国也不会乱了,权当休息了,看他们一个个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没等昭阳公主开口,秦青鱼按住了她,转身冲着一众朝臣拱手作揖道:“民女并不是罪太后,民女可以证明。”
众人道:“如何证明?”
秦青鱼道:“罪太后十三及笄便入了宫,至死都未曾再踏出宫门,是个只懂玩弄权术的柔弱女子。而民女自小舞枪弄棒,轻功更是首屈一指,民女若是罪太后,根本不可能困死坤宁,早飞檐走壁逃之夭夭。”
这些不用她说,这些朝臣哪里不清楚?他们压根也没觉得秦青鱼就是小秦后。
尽管心知肚明,他们却还必须嘴硬,纷纷说道,口说无凭,罪太后失踪这几年,也可能新学了武功。
听听,这是人话吗?谁三两年就能学到这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秦青鱼一脸肃穆道:“口说无凭,那便让民女以功绩来自证。”
众人面面相觑,问道:“什么功绩?如何自证?”
秦青鱼道:“我愿拜入戚大将军麾下,领兵出征,杀尽蛮夷贵族,少一人,势不回朝!”
蛮夷是游牧民族,并没有固定皇城,因而十分难打,历朝皇帝都只能驱逐,别无他法。杀尽贵族倒是个法子,蛮夷虽有禅让制,可也只让贵族,平民无权成王。
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比登天,蛮夷是多个小部落组成,贵族众多,且熟悉边关地形,随便逃走一个都是穷寇难追,就如捣毁的蚁穴,哪里杀得干净?
秦青鱼这话简直就是夜郎自大,根本不可能实现,徒增笑料。
更何况,加入戚家军那么容易的?戚家军本是皇军,吃穿用度皆是朝廷供应,如今却被堂而皇之称作戚家军,为着什么?为着他们只认戚家人!
若昭阳公主想借着这苏月娥夺兵权,那可真是愚不可及,根本不可能。
众人这样想着,又觉得这绝对不可能是昭阳公主的主意,昭阳公主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倒是这苏月娥几次三番大闹皇宫,一看就是个有勇无谋的。
这定是苏月娥狗急跳墙为求自保,也自视甚高,才提出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自证之策。
不过……这倒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横竖拿苏月娥开刀也是为了激怒戚大将军,苏月娥自请到戚大将军麾下,还愁没法子挑拨将军与公主?
再者,即便苏月娥真是瞎猫撞了死耗子,真杀光了蛮夷,她也得有命活着回来才成。苏月娥若带功枉死,再引着昭阳公主怀疑到戚家军头上,岂不是鹬蚌相争,他们这些世家得利?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场中众人脑中千帆过尽,各有各的盘算,很快就有人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给秦青鱼这个机会。昭阳公主强压怒火瞪了眼秦青鱼,当着众人的面没驳秦青鱼的脸面,只道事关重大,明日再议,拽着秦青鱼回了凤栖宫。
小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鼓足勇气对抗皇姐,却落得个无人理会的下场,一时间气得小脸通红,越发怀念小秦后的好,也越发怨恨昭阳公主。
回到寝殿,关好门,屋里再没有旁人了,昭阳这才恼怒地甩开秦青鱼的手,发难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擅作主张?打仗不是开玩笑!你不是说你没有系统吗?真出事了怎么办?!你的……”
昭阳突然住了嘴,把后半句“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答应你就是”,咽回了肚子。
说好了就当秦青鱼真的失忆真的没有系统了,何必还要再说这样的话?
就算秦青鱼没有失忆,也不可能告诉她实话。
秦青鱼赶紧伸手捧住昭阳公主的脸,左亲亲,右亲亲,温柔至极地哄着道:“好啦别气了,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既然敢提出来,就绝对能做到。我不仅要平蛮夷,我还要让戚家军永远效忠于你。有了戚家军和镇南军,再加上皇城的亲卫,你的位置才能稳如泰山。”
昭阳公主闭了闭眼,道:“稳如泰山?只要一日不坐上王座,一日就不可能真的稳如泰山。”
秦青鱼道:“那你就坐上那王座。”
昭阳公主靠坐在贵妃椅上,突然睁开眼看向秦青鱼:“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的任务是让我权倾天下,做一代女皇?
秦青鱼道:“当然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想让你稳如泰山,安枕无忧。
昭阳公主看了秦青鱼许久,虚无地笑了下,道:“好,那我就坐上这王座。不过,不是现在。”
秦青鱼俯身蹲下,牵起昭阳公主两只手,并在一起托在自己下颌,笑意融融道:“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等到稳固了兵权再说。”
昭阳公主喃喃道:“其实我原本是想亲征的。”
秦青鱼道:“那我肯定不准,太危险了,再者,这皇城也离不开你。”
昭阳公主半敛着眼眸望着膝边的秦青鱼,道:“你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秦青鱼道:“我保证。”
昭阳公主突然反问:“你用什么保证?”
你不是失忆了又没有系统?凭什么保证?
秦青鱼松开昭阳的手,趴在了昭阳膝头,她喜欢这种感觉,很温馨,也很贴心,好像什么心里话都能说得出来。
秦青鱼抿了抿红唇道:“我若说,因为公主还活着,所以我舍不得死,无论如何也会活着回来见公主,那就太糊弄人了,毕竟刀剑无眼,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秦青鱼道:“所以我只说实话,我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我会时刻记得你还在等着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活着回来见你。”
秦青鱼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别的不会,逃命的本事还是挺不错的,我的承诺不能说十成十能做到,至少也有个九成九。”
秦青鱼抬眸看向昭阳公主,自下而上伸手捏了捏昭阳公主绷着的脸,微笑道:“相信我吧,九成九的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昭阳公主沉默地望了秦青鱼很久,久的秦青鱼觉得昭阳公主肯定不会同意她冒险,昭阳公主才突然开了口。
昭阳公主道:“我同意你去,不过……”
秦青鱼道:“不过什么?”
昭阳公主道:“不过我要你一定活着,若你死了,我必不会独活。”
若你趁机死遁,秦青鱼,我绝不会登基为帝,绝不会让你的任务完成。
秦青鱼指天发誓:“放心,我九成九一定会活着回来,我还想跟你长长久久呢。”
昭阳公主看了眼她渣男似的发誓手指,又转眸看向秦青鱼:“我不要九成九,我要十成十。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死,我立刻死。”
秦青鱼道有些无奈,公主好任性,她自认说得足够严谨了,这种事谁也保证不了百分百,怎么公主就非让她睁眼说瞎话呢?果然瞎话更动听吗?
罢了罢了,只要公主开心就好,横竖她也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的。
秦青鱼道:“好,我发誓,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和你白头到老。”
昭阳公主却依然冷冰冰的,一副还不满意的样子。
秦青鱼耐心道:“公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昭阳公主道:“也不准失踪。”
恩?失踪?公主不提,秦青鱼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秦青鱼道:“放心,我若真出了什么事,一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传消息。”
昭阳公主道:“你不用同我发誓,若你失踪超过一个月,我就自尽。”
秦青鱼咋舌:“我的公主啊,你怎么就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别动不动就说什么自尽,我会害怕的。”
昭阳公主道:“你怕什么?”
秦青鱼道:“我怕我千辛万苦活着回来,看到的是你的尸体,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你就没想过,我身在战场,需得全心迎战,若日日担心你的安危,万一分心出了岔子,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昭阳公主毫不客气道:“那你就别去,别去最安全。”
秦青鱼张了张嘴,就知道昭阳公主不想让她去。
秦青鱼无法,只得分析利弊,分析了半天,昭阳公主还是同一副表情。
秦青鱼无奈,只得道:“我答应你还不行?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也不会失踪,我相信你也不会被蒙蔽,就算万一真传了什么假消息过来,说我死了失踪了,你也千万不要轻信,别乱了阵脚,给自己点时间验证,我保证我一定会没事的。”
昭阳公主似乎听腻了她翻来覆去的保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秦青鱼?”
秦青鱼一愣,“怎么这么问?”
昭阳公主道:“就像你之前在大理寺分析的,秦青鱼十三岁入宫,只会玩弄权势,根本不会舞枪弄棒,更不会飞檐走壁,可你却精于此道。”
秦青鱼抿唇深吸了口气,起身抱起昭阳公主上了榻,正午时分,冬阳正好,本是到了午膳时候,可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公主,全都恭敬地守在寝殿门口。
秦青鱼放平公主,顺势亲了亲公主嫣红的唇瓣,哑着嗓音道:“我对皇宫十分熟悉,又知道皇帝的密道,我没猜错的话,这凤栖宫原本是乾清宫,是你摘了牌匾,硬生生将皇帝的寝殿改成自己的吧?”
昭阳公主动了动唇,淡声道:“乾清宫是离坤宁宫最近的宫殿,我只是……”
秦青鱼道:“只是想离我近一点?”
昭阳公主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秦青鱼心头涌上暖意,听着昭阳公主潜藏的情话,再看昭阳这柔顺的模样,心底更加软得一塌糊涂。
秦青鱼道:“怎么办呢?我又想谢恩了。”
昭阳公主立刻抬起来眼帘,神色不自在地看了眼门口,门上映着紫芙他们的身影,院中还有亲卫不时走动,这凤栖宫比平日多了至少两倍的人。
眼看秦青鱼亲了过来,昭阳公主赶紧撑身起来,说道:“那个密室!我、我想看看。”
秦青鱼看着公主不自在的样子,噗嗤笑道:“怎么?白日宣淫,公主害羞了?”
昭阳公主道:“我只是想看看密室,我都不知道这宫殿居然还有密室。”
秦青鱼宠溺道:“好,公主只是想看看密室。”
秦青鱼起来,给昭阳公主展示了下密道,昭阳转了一圈,突然嗤笑了声。
秦青鱼不明所以,道:“你笑什么?”
昭阳公主道:“我笑坤宁宫离这里这么近,当日我杀进皇宫,我亲爱的太后为何没有跑来乾清宫钻密道,怎么就钻了坤宁那连火都隔不住的地窖?”
啊这……
秦青鱼小心翼翼道:“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昭阳公主轻飘飘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这得问你啊。”
秦青鱼心道,我都失忆了,我哪儿知道,或许是觉得任务完成了,故意死遁?死遁也不该选火葬那么惨吧?还是说她也没想到昭阳公主会放火?
这些话秦青鱼自然是不敢说的,她见昭阳公主俯身捡起了地上脏兮兮的外衫,抬眸看向她。
“这是你上次落在这里的衣裳?”
秦青鱼颔首:“头一次逃走时落下的,当时就是嫌地上脏,就垫在身下躺了会儿。”
昭阳公主拖长音“哦”了声道:“这里倒是挺安静。”
可不嘛,密室啊。
秦青鱼点头:“恩。”
昭阳又道:“我也嫌地上脏。”
脏就脏呗,你又不躺。
秦青鱼道:“……”
秦青鱼道:“恩?!”
秦青鱼微微一笑:“没事,我的外衫给你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