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雨雪日月交替, 对于普通人来讲,这天地一变就像历朝历代的更替一样,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跟前, 都与其无关。
那棵被沐子卿滴血的树,随着岁月的流逝, 有了细微的变化。冬日里, 在这棵树旁生长了突兀的绿色嫩芽,吸取日月精华的七七四十九日后, 消失不见。
如今的月兮阁早已成了百姓心中信奉的存在, 只是内阁与外阁分工不同, 虽然没有阴阳阁分的那么清楚, 有两殿, 三青算,四邪司,五门堂,但外阁所作的事,基本就是四邪司与五门堂的结合。
就在这个月,安轻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不仅是因为她身子越来越差的关系。她主要是想去寻找两个人, 这些年无论内阁外阁如何打探,均未果, 无论她怎么算, 都未知。
一个是梵殷,一个是沐子卿。
虽然安雅说梵殷去了她觉得应该去的地方, 但是这百年没有任何交代, 她怎能放心!
最重要的是,阁主也放心吗?
就在安轻辞去令主的第三天, 阴阳阁的地宫发出了声响,那声音安轻曾经听见过。
她第一时间赶过去,就看见了满身是伤的沐子卿。
“阁主!”安轻从未见这样的阁主,有些手无足措,她先叫来赤绯,然后一同将昏迷满身是血的沐子卿带到主殿。
“阁主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赤绯先帮沐子卿把脉,喂她服下阴阳阁最宝贵的丹药‘还生丹’,在帮她处理伤口时,赤绯的眉心不由紧促,“这抓伤可不是人造成,更像是……充满邪祟的兽类造成,你看这分明就是爪印,难道这人世间有难了?”
“不会!”安轻回的很肯定,“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阁主与阿殷,若真降临此等魔物,天相必然有异,可是并没有……”
“难道说,这不是在三界六道内的东西?”
看着沐子卿身上的伤痕,安轻眉头紧蹙,“阁主我算不到或许是因为她自身的能力,但是阿殷……难道说,阁主此番是为了阿殷?”
就在两个人推测时,沐子卿醒了……
她睁开眼看着四周的环境,又陌生又熟悉,但好在是回来了……
“阁主!”安轻察觉到阁主醒来,开心道。
“安轻?”沐子卿转动目光,看向身边的两个人,眨了眨眼睛,“现在距离阿殷去找答案,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百五十七年。”安轻每一年都算的清楚,所以回答的很快。
“阁主,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赤绯满目担忧,“阿殷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我们怎么算都算不出她身在何处。”
“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沐子卿呢喃完撑起身子,闷咳了两声,才回答赤绯的话,“她没事,只是有些劫必须要过,再醒来就无碍了。”
二人见阁主回答的这般轻巧,倒是与身上的伤不符,赤绯又问:“那又是什么……将阁主伤的这般重?”
“是地狱兽。”
听见这三个字,安轻与赤绯相互看了一眼,她们怎么想都没想到沐子卿会去地狱。
“对了……”沐子卿忽然想到了什么,“外面这些年,可有变化?”
“有。”安轻从旁边倒了杯水给沐子卿,才道:“望夜城一百年前就闭城了,听说是城主病重,道蛊那边也是忽然没了踪迹,只是三十年前,南月与北月为了给沐晴找药,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我们月兮阁不能不管,南月受了重伤,北月……死了。”
“之后望月城没来找麻烦吗?”沐子卿抿了一口水,她知道沐晴身子不好的原因,自己在地狱受罪,她又怎能好过呢!
“没有,可能是因为病的很重……现在望月城上下都由南月主持,倒也处于闭城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异动。”安轻察觉阁主面露倦容,小声提醒道:“阁主,要不要先休息?”
沐子卿刚想回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抬眉问:“安雅呢?”
听见这个名字,安轻倒是有些意外,想了一下她目前所在的位置,回答道:“她应该在竹林修生养性。”
“她没事就好。”沐子卿对着两个人摆了摆手,“你们退下罢,我要在这里闭关数月,望月城的事我会处理。”
安轻与赤绯没有多言,直接离开。
走出地下宫殿,安轻面露疑惑。
“怎么了?”
“不知阁主为何会忽然关心安雅。”安轻抿了下唇,又想到了梵殷,轻叹一声,“没想到阿殷还有劫要度……”
“你这身子骨哪里禁得起这么操劳,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地下宫殿那儿我会照看,望月城的事有清灵在,没事的。”赤绯服安轻回房,见她若有所思,“还在担心……”
安轻摇了摇头,道:“刚说到望月城,我才留意到一件事。”
“何事?”
“自从封清灵杀了北月之后,她一直都不开心,却甚少与我们表达,那些年……我本以为她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只可惜……”安轻说着又一声轻叹。
“好了,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你这个长辈先照顾好自己罢。”赤绯无奈一笑,“你担心的人都没事,阁主没事,阿殷也没事,只是现在她们过的没我们理想的那么好,但这不代表以后不会,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安轻看着赤绯,嘴角微勾,“你变了,看问题越来越不似以前那么悲观……”
“嗯,因为你变的悲观了。”
“是吗?”
“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些互补,你好好休息。”赤绯扶安轻回到床上,“我去给你煲个汤,好好补补身子,月兮阁的事反正现在有阿月负责,还有灵长老顾全大局,就借此机会我们俩好好休息休息。”
“好,听你的。”
……
赤绯离开房间后,并没有去厨房煲汤,而是再次回到地下宫殿,她有些问题想问阁主。
沐子卿就好似知道她会回来一样,并没有马上闭关,而是换好了衣衫,在主殿内等她。
眼前女子依旧是一身白衣,但在赤绯看来,她早已不似当年阴阳阁的阁主,她这双黝黑的眸子,写满了无奈,这些在自己看来,就像是迎面而来的绝望。
赤绯跪在沐子卿跟前,“阁主,我希望你救安轻。”
“刚才我已经察觉了,安轻的肉身与魂魄已经在分离的边缘。”沐子卿闷咳了几声,“她不似你,你身体里有银狼的灵魂,所以你可以一直活着,直到戾气将你吞噬,不过我见你离开众生匣之后,戾气倒是越来越少了,是好事……但也是寿命衰减的征兆,只不过……相比安轻来说,你只是人到中年……而她……已……”
“……你是阴阳阁的阁主,你可以救她的是吗?”
“安轻来阴阳阁本就是牺牲轮回换长生,这是她的代价,如果我随意出手,岂不将她推向万劫不复?”沐子卿沉眉看向已经泪流满面的赤绯,继续道:“我明白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虽然我帮不了她,却可以帮她拖延一些时日。”
“多一日,是一日。”赤绯激动道。
“安排好所有的事,就带她离开,去昆仑山的天池下,与阿殷一起冰封,通过五色玉与阴玉的结合,或许……能让她熬到你晚年,只不过你们要暂时分开……”沐子卿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这个人不死,就是生的希望。
不然安轻死,赤绯恐怕亦不会独活。
“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足矣。”
沐子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拿出了一块儿红色的扳指,“这是我从地狱兽的爪子上剥下来做的,你拿着……”
“这是……”
“阿殷四周有判官的结界,你们是无法走近的,你拿着这个就说是我的决定,有先生陪着阿殷,想必会很开心。”沐子卿苍白的嘴角勾起,“去罢。”
“谢谢阁主,赤绯感激不尽。”
“是我应该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赤绯眼中,这位阁主已经彻底变了,不仅仅是对她们的态度,就连性格都不一样了。
是梵殷的功劳吗?
若是放在千年前,她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
当地下宫殿只剩下沐子卿一个人时,她起身来到了悬空镜前,看着面无血色的自己,想到了在地狱与顾眠的并肩而战。
——“前面就是第七界的深渊了,我们真的做到了。”顾眠满身是伤,看着昏倒在地的地狱兽,还是笑了。
——“你还没见到她呢,万一……”
——“我不许你咒她。”顾眠打断了沐子卿,又继续笑,“我只是很开心,有生之年还能与你并肩而战,只可惜……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活下去。”
——顾眠惊讶的看着 沐子卿,“什么?”
——“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活下去。哪怕是来生。”
——“玲珑……”
——“去罢。”沐子卿看着即将苏醒的地狱兽,“虽然不知道师琅浣是否还活着,但至少……我与你之间互不相欠,若再见……估计你就是一个小家伙罢!”
——听见这话,顾眠笑了,笑的特别大声,“好,这个便宜,我让你占了,反正我也不会记得。”
——“再见了,玲珑。”
——“会再见的。”
“没错,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想到这里,沐子卿一只手伸进了镜子里。
“虚空之式,我会在这里,待命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