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主动吻向了秦青鱼, 环抱的胳膊勾着秦青鱼的脖子，甚至还腾出一只手牵着秦青鱼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我爱你，鱼。”
动听的词句萦绕在耳畔, 带着让秦青鱼迷醉的滚烫气息，一切都美好的就像梦景, 让秦青鱼不想醒来。
梦境？！
秦青鱼猛地睁开眼！
怀里温柔吻她的花如星尘般消散了, 墙壁、衣柜、床……周围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消散了，这竟然真的是梦境！
是梦啊……
呵呵……
秦青鱼苦笑着闭上了眼, 身上自动幻化出了空间站站服，站服没有装饰, 只在左胸有一串编号, 就像这空间站冰冷的没有人情味。
秦青鱼盘腿坐在地上, 如打坐一般, 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可笑, 不管是自己还是花，那么明显的不对劲, 她居然到现在才察觉。
只是, 她为什么会陷在梦境？花应该把她带回了空间站，应该也修复过她的身体, 照理说她该醒过来才对。
秦青鱼尝试着想醒过来, 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她就像被困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
通常陷入梦境，只要当事人发现自己在做梦, 那梦自然就碎了，人也就醒了，为什么她还不醒？难道是因为损伤了魂魄的关系？
说是魂魄，其实就是能量粒子，每个人都意识都是依附在各自能量粒子上的，魂力就是在能量粒子的基础上吸附的外界的力量，能量粒子越强大，吸附力就越强，魂力也就越强大。
秦青鱼为了融合两个世界，魂力耗尽，这和之前每一次轮回的魂力耗尽都不同，这是魂力不够还要血肉来填补，血肉填补的过程中，魂力还会跟着自然消耗。可是当时魂力已经枯竭，这就不可避免的需要消耗本身的能量粒子，也就是所谓魂魄来做辅助，魂魄难免受损。
可是不对啊，就算魂魄受损，主神系统也是可以修复的，花难道没有帮她修复吗？
秦青鱼感应了下，之前陷在梦境里的时候，她的魂魄确实是有损的，可这会儿已经修复了，也就是说，花正在连接主神系统给她治疗。
那她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秦青鱼静下心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梦境里的时间并不准确，秦青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很久很久，久得她都有些恍惚了，自己的魂魄真的修复了吗？还是自己感应错了？
秦青鱼又认真仔细地感应了数遍，她的魂魄真的没问题，可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到底是什么困住了她？
这是梦，是梦，秦青鱼，醒过来。
秦青鱼闭着眼，如同闭关打坐，耳边依稀传来了诡异的乐声，像是幻听，又好像不是。秦青鱼长睫抖了抖，睁开了眼。
周围已经变了，她不是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中，而是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殿里载歌载舞，舞女们身姿妖娆，赏客们有魔有妖还有人族的修士，大殿上首坐着的是魔尊擎昆。
独孤赤焰站在殿中央，被擎昆一声令下穿透了琵琶骨，血染红了大殿的青石。独孤赤焰痛得脸色惨白，她没了修为，根本承受不住这些，却硬撑着一声没吭。
秦青鱼坐在一旁看着，搁在膝头的手缓缓攥紧。
这是梦，秦青鱼，别陷在梦里，这一切都是假的。
独孤赤焰被按跪在殿前，大殿的牌匾明晃晃就在独孤赤焰的头顶，猩红如血的“崇邪殿”三个字，仿佛一把刀狠狠扎进秦青鱼心窝！
是假的，都是假的！不要被梦境动摇心智，不然你更出不去！
殿外的人修，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虚伪小人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那不是赤焰仙尊吗？好惨啊。】
【当日魔尊围攻我百夜山，多亏了赤焰仙尊及时赶到，那时她多威风，如今……唉……】
【听说这魔尊好色贪淫，赤焰仙尊如今成了他的药人，只怕以后……】
【我若是她，宁愿自戕也绝不苟活！】
【蝼蚁尚且偷生，仙尊想苟活也无可厚非，只是若真要与那魔头苟合，那可就太……】
【还是仙尊想得开，好死不如赖活着，脏的臭的都无所谓。】
秦青鱼沉默地听着，甚至闭上了眼，她拒绝梦境动摇自己，她想醒过来，她有很多话想告诉花，她绝对不要被梦境困住。
可那些话却无孔不入，带着恶魔的嘲笑不断钻入她的耳朵，她搁在膝盖的拳头猛地翻了个面，狠狠抓住了自己的膝盖！
不要动摇秦青鱼，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主神系统发给她的那些文件里不是描述得很清楚吗？你都看了一万次了，怎么还承受不住？！
嘲笑声渐渐消失，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秦青鱼心头微松，可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了耳边又传来诡异的咔嚓声，那声音越来越多，忽远忽近的，细微却让人毛骨悚然，一时竟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秦青鱼的身形骤然绷紧，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了几十种可能，每一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秦青鱼克制着自己不睁眼，努力让自己不受影响，可那咔嚓声中突然添加了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
“唔——”
就那一声，秦青鱼全身的肌肉猛然绷紧！
那是……独孤赤焰的声音！
秦青鱼深吸了几口气，眉心紧蹙，膝头的裤子早被她抓出了无数褶皱。
不要看秦青鱼，不要睁眼！你的理智呢？你的冷静呢？不要去听，不要去看！
“啊！”
闷哼变成了惨叫，虽然是拼命压抑的惨叫，声音微乎其微，却比任何力量都要可怕，只一下就让秦青鱼心神震荡五内俱焚！
不要睁眼！秦青鱼！控制自己！
心里不住叫嚣着，秦青鱼猛地睁开了眼！
崇邪殿消失了，眼前是熟悉的牢房，这是魔宫最神秘也最可怕的牢房——炼狱间！这牢房是连门都不能碰，碰一碰就可能灰飞烟灭。
独孤赤焰被禁锢在虚无的漩涡中，无数黑色甲虫布满她的全身！咬开的肚腹里面黑鸦鸦一片也全是虫！它们不断啃食着独孤赤焰的皮肉内脏，猩红的血来不及流下就被它们吸食殆尽！
独孤赤焰痛苦地仰起脖子，那样修长漂亮的脖子，曾经美的让秦青鱼转不开视线，如今的漂亮的皮肉下却穿梭着无数的虫子！
秦青鱼瞪大眼睛看着，理智和浓烈的心痛不断厮杀！杀的难分难舍，不分胜负！
“哦……啊！”
独孤赤焰那样能忍的一个人，这得是多疼才会疼出声？！
秦青鱼眼底的血丝根根破裂，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不，别被影响，这只是梦！别被梦控制！你不想见花了吗？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找出被困的原因，而不是被梦境牵着鼻子走！秦青鱼！！你理智一点！
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一清二楚，可秦青鱼哪里控制得住？！！
独孤赤焰那么痛苦，她的花那么痛苦，哪怕是假的，哪怕就算她出手也于事无补，哪怕……
秦青鱼扑过去，抓着那些虫子发了疯地往下扔！她施展不出魂力，什么异能都没有，只能徒手去抓徒手去扔！
虫子连同血肉一起被丢出去，血沫迸溅在脸上，温热又黏腻，秦青鱼的眼泪止不住滂沱，心痛的几乎窒息，理智越来越不起作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她自认在帮独孤赤焰解除痛苦，可独孤赤焰的身体却在抽搐，每只虫子离开都会生生撕掉一大块血肉，独孤赤焰的内脏被啃食殆尽，肋骨露出，整个人除了脑袋和手脚，几乎成了一副骨架！
秦青鱼赤红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她的腿一阵阵发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没有跪下，她抖着手想要抱一抱独孤赤焰，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怎么抱都会让她的师祖很疼。
“对不起……对不起……”
秦青鱼喃喃着，眼泪顺着下颌不住滴落，每一句道歉都哽咽的含混不清。
可是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
独孤赤焰血肉模糊地睁开了眼，那双秦青鱼最爱的眼睛，依然是内双的，单薄的，漂亮的就像一捧明月，可那眼中却只有绝望。
独孤赤焰道：“对不起？你在跟我说对不起？”
秦青鱼依然泪流满面，本能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赤焰笑着流下血泪：“你凭什么觉得，你道歉我就得原谅你？你的对不起能我不痛吗？你的对不起能让发生过的事消失吗？”
秦青鱼道：“对、对不……”
独孤赤焰道：“秦青鱼，你知道的，我爱你，我从始至终都只爱你。可是，这些记忆太痛了，我依然爱你，我也可以原谅你，可我真的没办法忘记这些痛苦。”
独孤赤焰缓缓抬起挂着一半皮肉的手，轻轻抚摸秦青鱼的脸，每一点碰触都沾染着血迹。
独孤赤焰的血泪猩红刺眼：“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差点命都没了，如果你坚持要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答应。可我真的好痛啊，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这些痛苦，我永远都不会真的快乐。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假装自己很快乐，我不会让你难过的，我这么爱你，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秦青鱼望着独孤赤焰，眼泪汹涌着，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痛得就像刀子在捅。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痛？独孤赤焰遭受的痛苦远比她多得多！独孤赤焰遭受了一万零一个轮回！遭受了整整两百万年！
独孤赤焰的血泪汇集在下巴，滴过空洞的肚腹，落在秦青鱼想抱独孤赤焰却只伸了一半的手背。
好烫，好红，每一滴血泪都仿佛有千斤重，秦青鱼几乎抬不起手臂。
独孤赤焰痛苦的脸部扭曲，却还在冲她微笑道：“我好痛啊，我好难受，可是只要你要，我就会陪着你，再痛苦都会陪着。你要吗？你要我留在你身边吗？”
秦青鱼的手越抖越厉害：“我、我……”
独孤赤焰的血泪越流越汹涌，脸上的笑容就像遮挡痛苦的面具：“你要我留下吗？你要我的未来永远活在阴影下吗？你要吗？你要吗？”
“我……”秦青鱼嘴唇仿佛黏住了一般，每张一下都撕裂般痛着，“我、我放你、走，”
独孤赤焰的血泪模糊了美丽的眼，她笑着缓缓消失在秦青鱼面前。
独孤赤焰道：“谢谢……”
秦青鱼道：“不、不！别走！师祖别走！”
秦青鱼突然疯了一样伸手想要抱住独孤赤焰，却抱了满怀的空。
独孤赤焰走了，她走了，她不要她的，真的不要了。
秦青鱼弯着腰，剧烈地喘着气，肺部疼得痉挛，空气仿佛被压榨到了极限，怎么喘都觉得不够，好难受，好痛苦。
师祖……师祖！
秦青鱼按着心口搂着小腹，踉跄着倒退着，突然脚后绊了一下。
秦青鱼回头看去，周围的一切仿佛破旧的墙纸一片片剥落，地牢没有了，剥落成了郊外的别墅，唐黎被陌生的alpha按趴在地上，拼了命地把手伸向前方，那里是秦青鱼离开的背影。
唐黎绝望地哭喊着：“别走小鱼，别丢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唐……黎？
唐黎！！
秦青鱼惊愕地睁大了眼，踹开那个alpha，一把将唐黎抱在怀里。
“没事了，我把他打跑了，没事了！我并没有真的让他标记你，标记你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你别怕，别难过，一直都是我！”
秦青鱼拍着唐黎的背，不停安抚着。
唐黎靠在秦青鱼怀里，仰头望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发丝，衣衫不整的揪着自己散开的衣襟，可怜道：“一直都是你？没有别人？”
秦青鱼心疼地点头道：“对，是我，没有别人。”
唐黎笑了，笑得眼泪更加汹涌：“可是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用？我那么害怕，那么求你，你还是抛下了我，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过去的痛苦也不会消失。”
秦青鱼解释道：“我当时就在门外，你的水里有药，你昏睡之后我就进去了，我没有抛下你，我真的没有。”
唐黎道：“是吗？真的吗？那二十年，我每天都在求你，求你醒过来，求你别抛下我，你那时在哪？我每晚做着噩梦，总是半夜惊醒去摸你的鼻息，我总怕你突然离开我，你在哪儿？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我、我……”秦青鱼眼神躲闪着，支吾道：“我在……空间站。”
“空间站？呵呵。”唐黎笑着流下眼泪，瘦弱的肩膀耸动着，“你在空间站，你在空间站！哈哈哈，我胆战心惊了二十年，你却在空间站！”
秦青鱼道：“我、我当时……”
“别说！别说了！”唐黎冰冷的指尖按在了秦青鱼唇上，“不用解释，真的不用解释，我总是爱你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唐黎微微侧了侧头，眼泪濡湿了鬓角。
“可是秦青鱼，我好累……我等了你二十年，等了你一万零一次轮回，等了两百万年，我好累。”
唐黎道：“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想再半夜惊醒去摸你的鼻息，不想和你在一起之后每天还要担心你是不是又会抛下我。”
秦青鱼道：“我不会的，我不会！”
唐黎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抑郁症控制不住自己不抑郁。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累好累，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相爱未必就一定要在一起，我们放过彼此吧，好不好？”
放过……彼此？
她该怎么放过？
她坚持了一万零一次轮回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一句“放过”？
秦青鱼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缓缓攥紧拳头，控制着不让自己发疯：“唐黎，别这样，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抛下你，我保证！”
唐黎却只是哭泣着望着她，重复着那一句：“放过我吧，放过我。”
秦青鱼道：“唐黎！”
唐黎道：“求求你，求求你秦青鱼，我求求你。”
求她？唐黎在求她。
眼前流着泪哀求放过的唐黎，和别墅里哭求别抛下她的唐黎重叠了，秦青鱼快要冲破胸口的暴躁突然梗住了。她的心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不能答应她！绝对不能答应！！你爱她！你不能失去她！你不能答应！！
可秦青鱼却唇瓣颤抖着，挤出一句：“好，我答应你。”
唐黎笑了，真心地笑了，眼泪随着身形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句……
“谢谢……”
独孤赤焰谢她，唐黎也谢她。
哈，哈哈。
秦青鱼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她依然举着胳膊，好像唐黎还在自己的怀抱。
累了，倦了，不想再纠缠了……她早猜到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是接受不了？为什么刚刚那一刻，她居然还想强留？
她不可能再伤害唐黎，不可能再伤害她的花。
之前她竟然还做了那样的美梦，梦见花被自己引着推心置腹，梦见花轻易就原谅了她，还愿意和她亲近，她真是……想得太美了。
好痛啊，心脏。
秦青鱼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坚持着那个抱的动作一动不动，她怕稍微动一下，她就会控制不住暴躁，控制不住发了疯地想要追回唐黎，追回她的独孤赤焰！
“苏月娥？”
眼前走来华贵的裙摆，秦青鱼恍惚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昭阳绝美的面容。
昭阳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一如当初在那奢华的宫闱，高贵的公主哪怕是死也绝不会让自己卑微。
秦青鱼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伸手拽住了昭阳白玉般的手。
秦青鱼急切道：“是我，我是苏月娥！”
昭阳冷笑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不，你不是，我的苏月娥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你有什么？你伤害我的时候可有心软过哪怕一次？即便心软，你手软了吗？”
秦青鱼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那是太着急了，我没有记忆，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只想赶紧救你！”
昭阳道：“是吗？可是苏月娥也没有记忆，她就舍不得对我动手，你不是我的苏月娥，也永远不可能是。”
秦青鱼再度拽住了昭阳的手，自下而上望着昭阳，近乎哀求道：“我是苏月娥，我真的是！我爱你，你相信我！”
昭阳轻蔑道：“不要玷污爱了，你虽然失忆了，可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如果你真的爱我，又怎么可能次次都那么狠绝？”
“爱是藏不住的。”
最后这一句，昭阳的声音和乌鸦重叠了。
乌鸦出现在了昭阳身旁，两双一模一样的眼，内双，薄薄的眼皮，美如明月，却一个悲伤，一个嘲讽。
乌鸦悲伤地注视着秦青鱼：“我爱你，哪怕你挖了我的晶核，我依然爱你。我舍不得你魂飞魄散，也舍不得怪你，可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如果你爱我，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你也会重新爱上我，就算一世爱不上，两世三世总能爱上，可是你对我从来没有手软，你根本……不爱我。”
昭阳道：“是的，你不爱我，爱我的是苏月娥，她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不是她，你根本不爱我。”
秦青鱼伸手拉住了乌鸦，两只手一手拉着一个，心慌得不成样子，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都没了，只剩下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是的，我真的爱你！我真的！我只是……我……”
昭阳道：“够了，别解释了，你不是我的苏月娥，我不想再看见你！”
昭阳的身影消失了。
秦青鱼睁大了眼，赶紧伸胳膊捞，却只捞到了满怀星尘。
乌鸦在一旁道：“我爱你，就算你不爱我，我依然爱你。可是我不会委曲求全，你不爱我，我不要你。”
说罢，乌鸦也消失了。
秦青鱼回身去抓乌鸦，同样抓了个空。
她们都走了，没有人要她，没有人相信她，她该怎么让花相信她爱她？她真的很爱很爱她！
“乌鸦！昭阳！花！！！”
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离开我！
“脑婆？”
秦青鱼猛地回过身，身后出现了一棵漂亮的菩提树，那树矗立在一片黑暗中，周身晕着微光，仿佛指路的明灯，菩提叶缓缓落下，落在漆黑的地面，荡起层层光纹。
小……菩提？
秦青鱼的红唇颤了颤，一步步走了过去，抱住了树干。
“小菩提……我的小菩提。”
秦青鱼的眼泪顺着树干的沟壑蜿蜒而下。
小菩提的树枝伸了下来，卷起秦青鱼丢了出去，温软的声音说着没有温度的话。
“叫你一声脑婆，你不会真以为我还拿你当老婆吧？”
“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
“我明明有记忆却假装什么都不记得，明明知道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明明知道你恶毒，却还是选择相信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信任的？你把我的果实送给了光明神，你给了她我的魂力，你给了她杀死我的力量！”
“你做了这样的事，还好意思抱着我哭？”
小菩提一连串的话，比杀人的钢刀还要尖利，直刺得秦青鱼心痛难当，秦青鱼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脚步虚软地再度走向小菩提，还没碰到小菩提就又被卷着摔了出去。
秦青鱼的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知道果实里是你的魂力，我以为光明神是你，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小菩提道：“所以呢？”
秦青鱼道：“我爱你，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有什么都会告诉你，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好不好？”
小菩提破防般哽咽了，没了之前的冰冷，温软的声音透着悲伤。
“真动听啊，就像最初你骗我的时候，你说你是主神，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来帮我的。我不相信你，我对你招招致命，你却总是对我手下留情，然后我就心软了，我就相信了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骗进了菩提种子，把我变成了复活光明神的养料！”
这是一切的开端，是最初秦青鱼遇见小菩提发生的事。
秦青鱼解释道：“我当时只是想保住你，菩提是那个世界没有的生物，把你放进菩提就不会被世界识别为bug，世界最多只会排斥你，不会抹杀你。用你的魂力复活光明神，是因为你当时是世界的气运之女，我的魂力虽然能复活女主，却却不能让她找回气运。”
小菩提道：“我不管什么理由，你设计了我，欺骗了我，你让我痛不欲生，你让我彻底厌恶了这个世界！这是事实！”
秦青鱼看着浑身颤抖的菩提树，纷落的叶子仿佛小菩提滂沱的眼泪。
秦青鱼再度爬了起来，扑过去抱住了树干，抱得紧紧的，她怕小菩提也像昭阳乌鸦一样消失，她不住强调着：“可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相信我！我爱你！”
小菩提道：“我相信你爱我，不然你怎么会赌上性命也要保住我？可是那又怎样？你这样卑劣的人，和那些无耻的人类有什么区别？他们不过是用刀剑来杀我，你却用感情来杀我！”
小菩提抬高了音量，声音悲呛！
“鱼，我不爱你了！不管结果再怎么完美都改变不了过程的伤害，你的不择手段配不上我的爱！”
“但是鱼，我也原谅你了，你为了保住我和天道作对，轮回了整整两百万年，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真心地感谢你。”
秦青鱼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树，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她知道自己卑鄙无耻恶毒，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么干净那么好的小菩提，她说不出挽留的话，可她真的舍不得小菩提，她舍不得！
“鱼，我们，就到这里吧。”
怀里粗糙的树干消失了。
秦青鱼泪流不止，她不想睁开眼，不想去看什么都没有的怀抱。
秦青鱼一向都是自傲的，她是主神，掌控着无数位面，她从来不知道“卑微”是什么，可这一刻她却有着强烈的她配不上小菩提的感觉。
是的，她配不上，从始至终小菩提都是坦率且真诚的，不会像她这样耍卑劣的伎俩，更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小菩提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欺骗心爱的人，是她不配。
秦青鱼虚抱着空气抱了很久，久得膝头发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呀？你也被爹爹罚吗？”
奶声奶气的声音，甜蜜的就像春天第一窝蜂蜜。
秦青鱼猛地睁开眼，五六岁的小青花托着下巴蹲在她的面前，笑靥如花。
秦青鱼微微睁大眼，她还有小青花，对啊，她还有小青花！
她对不起所有的人，唯独没有伤害过小青花，她从来没算计过小青花！
秦青鱼跪直了身形，一把将小青花搂进了怀里。
“小青花，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秦青鱼泪流不止，她不是个爱哭的人，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在了这个梦里。
小青花勾住她的脖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哎呀，你怎么哭了？不管你因为什么被罚，我都代表那个人原谅你啦！别哭了。”
这样熨贴的话，哪怕只是小孩子说的，一样让秦青鱼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紧紧搂着小青花幼小的身子，哽咽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
怀里幼小的身形一点点长大，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小青花垂眸望着秦青鱼，温柔地抚摸着秦青鱼的头，眼底是看淡一起的释然。
小青花道：“鱼，我盼着再见到你，盼了整整三十二年。”
秦青鱼抓着小青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眼婆娑期待道：“那你说你不会离开我，你说啊！”
小青花的裙裾在黑暗中轻轻浮动着，满头珠翠晕着凉白的光，她缓缓抽出被秦青鱼握着的手，向后退了几步，退出了秦青鱼手臂能够到的范围，依然带着笑悲伤地望着秦青鱼。
小青花道：“鱼，对不起，我盼了你太久，久得都已经忘了期盼的感觉。”
秦青鱼微微睁大眼：“你、你不爱我了吗？”
小青花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浅淡的如晨曦的雨露，每一个字都温柔地娓娓道来。
“我活了三十二年，从你离开，三十二年。”
“这三十二年，云还是那个云，雨还是那个雨，可是没有你，阳光好像都不暖了。”
“这三十二年，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里都是你惨死的画面。我看着你挣扎，看着你向我求救，看着你被侵犯被折磨，看着你从恐惧到痛苦，再到最后的绝望……”
“我多想救你，哪怕千刀万剐，哪怕生不如死，只要能救你，让我怎样都行。可是我……我怎么跑都跑不到你身边，怎么救都救不到你，哪怕是在梦里，我依然救不了你。”
“秦青鱼，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把你赶走？为什么要贪心的把你留下？我宁愿被强女干的是我，我宁愿死的是我。”
“秦青鱼，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我不止一次想解脱，想死，可我不能死，我答应你的，我不能死，我得好好活着，我还得笑，我得做给天上的你看，我得让你安心。”
“可是，你真的在吗？这世界……真的有鬼吗？”
“如果有，为什么除了你我没见过别的鬼？如果没有，那我看到的你又是什么？”
“日子久了，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坟墓前的你真的是你吗？不是我思念过度看错的吗？那个雷雨夜你真的来过吗？不是我发烧烧糊涂的吗？”
“我越来越觉得那是幻觉，我越来越恍惚，可我不敢死，我怕万一是真的，万一呢？万一是真的，那我就食言了。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对你食言。”
“一年，两年，三年……一年又一年，我以为我会一直痛苦下去，可曾经的噩梦竟然渐渐变得习惯，我已经可以毫无波澜地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原来，再怎么痛苦的事，时间久了都会麻木。”
“临死前的最后两年，我已经不会再觉得痛苦，我也不再盼着见到你。盼了三十二年，盼得太久了，久得已经失去了期盼的心，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
“秦青鱼，我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就好像盼着一口云酥糕，最初的时候真的很想吃，可盼的太久了，现在再拿到我面前，我已经不想吃了。”
秦青鱼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跪行了两步，抓住了小青花的手。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非让你活着？”
小青花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滴泪，像是早已释怀了一切，脸上甚至还挂着平淡的笑容：“我没有怪你，是我答应你要好好活着，是我对你说的活着才有希望。”
秦青鱼道：“那你是……真的不爱我了吗？”
小青花道：“我不知道，我看过太多你的惨死，有过太多次无能为力的绝望，我已经麻木了。”
秦青鱼道：“我帮你！我帮你找回感觉！我……”
“不用了。”小青花缓缓扒掉秦青鱼的手，淡淡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没觉得快乐，可至少也没有难过。”
小青花抬手轻轻擦掉秦青鱼的眼泪，叹息般又道：“你应该为我高兴，我终于……不用再痛苦了。”
“小青花！小青花！”
秦青鱼读懂了小青花的眼神，她突然无比的恐惧，慌张地想要再抓住小青花，可小青花却缓缓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再见了鱼，希望你往后余生不要像我这样痛苦，希望你……幸福。”
小青花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秦青鱼缓缓收回了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漆黑的梦境，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可是她根本没有破解的办法。
师祖不要她了，唐黎不要她了，昭阳不要她了，乌鸦不要她了，小菩提不要她了，就连她唯一没有算计过的小青花也不要她了。
她知道，这只是梦境。
可如果她醒过来，那就不再是梦。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