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下意识抬手去碰,却方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除了跟随静昭仪的思绪体验,原身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无比困难。

  但并非只是如此。

  同样的材质并不只有自己的镯子,印象中还有一支簪子,如若不属于她,那定然只能归于苏卿宁之手。

  可任凭她如何回忆,也想不起苏卿宁是何时何地得到那支簪子的。苏卿宁与祁空本没说过几句话,更不会有赠礼的机会。

  可那又该是如何……

  静昭仪也发现了这支步摇材质的特殊之处,似玉非玉,通透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细看时却又消失了。而那坠子随风轻晃,好似有生命一般,清雅而不失端庄。

  “这是什么制成的?”她有些好奇,没忍住问了出来。

  “是我的……算了,”祁空慵懒一笑,“不重要。”

  那便是极重要的意思。

  静昭仪并未用言语表示珍藏,却是将它递给祁空,柔声道:“此处无铜镜,你来替我插上吧。”

  她孤身一人在院中,倦懒梳妆,头发也不过用木簪随意绾起,倒正方便了再添一支步摇上去。

  “这……”

  祁空迟疑片刻,接过步摇,手指相触时被静昭仪似是无意扫过,微微蜷了一下。

  她起身,绕至静昭仪身后,低声道:“我怕扎到你……”

  静昭仪惊讶地笑了一声:“怎么会。”

  她就像从未梳过发那般紧张,手指扶上发间时甚至不当心轻轻擦过静昭仪的耳侧。宋晚被迫跟着感受到一阵酥麻,微凉的刺激下,她后知后觉自己已然红透了耳根。

  静昭仪咬住下唇,盯着不远处的燃烧的线香转移注意力。燃过的香灰沿着原样堆叠在原身之上,忽地坍塌下来,风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尘烟。

  48 何为真

  ◎别离开我,她心道。◎

  “怎生这样烫,”祁空注意到她的异样,话出口时并未经过太多顾虑,“可是又发热了?”

  仿佛一瞬间被剥夺了表达能力,静昭仪蓦地说不出话来,亦或是她不知当如何回应。她甚至不敢看祁空,只怕自己的眼神会出卖本心,掩饰之下的赤诚让她难堪,惶惶不知祁空会如何做想。

  那时步摇已经簪上,静昭仪反应过来以谎言作拒时已经晚了。她别过头,叮当作响的步摇像一串清音咒般让她惊醒,却仍旧放任自己沉浸在梦中。

  祁空已然将手背覆上她的额头,喃喃道:“怎会如此……”

  静昭仪便垂下眼去,她的声音与珠链相撞的声音重合,倒愈发显得空灵起来。静昭仪恍然间竟以为袅袅炉烟是她的屏障,将二人的世界分隔开来。

  她总是抓不住何为真实。

  但祁空显然没有什么判断人类发热的经验,就像她不会照顾人、不懂人情世故一样。静昭仪总是在这些时候发现她们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很远,她好像终其一生都无法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更是妄想。

  宋晚不由得将她与千年后的祁空进行对比——这或许是无意义的行为,就像人初生时倒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千年过去总该又些经验之谈,能够用以在人道更好地伪装。

  她所在的时代,或许是为着她们的初见便离不开怪力乱神之事,是以祁空在最初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特殊。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坦诚。

  但身上染些烟火气总是好的。

  额上的温度有些凉,祁空的体温似乎是捂不热的,从来都带着凉意。

  总能让她在这一瞬间的冰凉中清醒不少。

  她情难自禁往后躲:“没有……是你手太冰了。”

  “……是么。”祁空也意识到这样的身体接触在人道并不太妥,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

  这好像只是一句很常见的话,手温低并不是稀奇事。但静昭仪无端害怕祁空从中听出什么,她好像在害怕失去祁空,总是在患得患失。

  这样并不好。

  她在短暂的人生十多年中已经明白所有事物最终都会离开,命运如同漂浮的尘埃,在三千世界中只是满天神佛不会顾及到的一粒尘沙,毫无特殊性可言。

  那天究竟是如何结束的,静昭仪已经记不清了。她像是有意略过这一片段,是以宋晚也没能从梦境中窥之全貌。又或许最过逾矩的行为也仅限于此,在外人闯入此处时幻境骤然打破,捧在手中的茶杯也已冰冷,就好像从未有人停留于此。

  “主子怎么进屋了,”棠鹃已经将煎好的药端了回来,在院子里没看见静昭仪,转眼却见她坐在屋内的茶桌边,“可是冷了?奴婢将炭火生起来吧。”

  “我们的碳不多了,”棠鹃用火钳拨着木炭,“奴婢想想办法,让外面的人再带些回来。”

  其实不过秋日,哪里有多少人会生炭火呢?静昭仪自知已经成为拖累,皇宫遥远,实在没人会顾及冷宫的处境。她只当是今年的冬日怕会格外难熬,但日子总得一天天地过。

  “主子泡了茶?”正当她出神时,却听棠鹃提醒道,“主子喝着药呢,现下不宜饮茶。”

  静昭仪方从茶壶里尚带余温的茶水中品出一丝真实感来。的确是有人来这里泡了一壶茶,这大抵并非自己的臆想。

  心跳又隐秘地快起来,在她的魂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却被她起身步摇相撞的声音掩盖住。

  棠鹃瞥了眼她头上的发饰,心中暗自惊讶,却识趣地没说话。

  又过了两日,棠鹃从外边回来,带来一封信。

  她交了信与静昭仪,静昭仪却想不出何人还会与自己通信。

  上边儿的火漆印还完整,字迹苍劲有力,静昭仪坐在火边出神,连将信封捏皱了也没发现。

  “主子?”棠鹃奇怪地喊了一声。

  静昭仪一惊,微微定下心神:“那送信人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