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摇了摇头:“没有了。普通的游魂倒是有,但上次从鬼市回来,我也从苏卿宁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些简单的应对方法,没被发现也就过去了。”

  “那……挺好的。”祁空应了一句。

  她似乎突然不知该如何找到话题,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一同从鬼市回来便有了。

  宋晚恢复苏卿宁的记忆从未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知如何与拥有前世记忆的宋晚打交道,哪怕她仍旧与从前一样安静,没有闹什么,但的确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

  祁空说不上来这是好还是不好。苏卿宁像一张白纸,临到最后都单纯得要命。宋晚却比她懂得要多——或许是为着出身的缘故,人道属于三善道之一,无论如何也比畜生道更有开灵智的可能。

  生死簿她先前看过了,一切正常。无念大抵是深受学年论文折磨,最近也没来找过她,除了偶尔对她的催债信息已读不回以外没再做什么妖。一切似乎都在正常运作,祁空难免怀疑自己多虑。

  “苏卿宁的记忆没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祁空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到底是多了一份完整的一生回忆,有异样及时告诉我。”

  “……谢谢关心,没有,”宋晚别过头,小幅度打了个哈欠,“她好像很早就死了,死的时候年龄还没我现在大。”

  祁空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捻了捻指尖。

  “不过说起来,顾依死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宋晚夹碎碗里的一个煎蛋,随口说道,“她们……算了,好像没什么有联系的地方。”

  祁空无声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她真心地道,摸出衣袋里的香灰往汤碗里撒,“意外恢复前世记忆的案例不多见,我也没太多处理经验……见谅。”

  案例不多只是借口,事实上这些琐事根本轮不上她管。六道阴阳二界的具体事务太多,管理机构各司其职,她有时也不知自己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真要算起来,她手中倒没握什么实权。

  汤已经有些凉了,香灰特殊,一入汤碗便融在了菜里,约莫无色无味。宋晚却仍旧嗅到浅淡的香火气,她微微颦眉,觉得狐狸的习性或多或少对她有些影响。

  她越来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苏卿宁的一生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但她竟不知这究竟是自己的臆想还是她真的曾经历过这些。梦中有人牵着她的手叫“晚晚”,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到底苏卿宁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若她只是寻常度过一生的普通人,有没有前世的记忆都不重要,对无味的现实生活造不成影响。多一份她人的记忆不能在综评中加分,不能写进简历,人道的身体承受不起念力的使用方法……

  但她经常下意识重复起苏卿宁的习惯,然后在意识到的瞬间清醒过来。

  ——祁空望着她方才突然起身去窗口购买的小份白斩鸡发愣。

  “还是你啊。”她轻声道。

  宋晚却没了再吃东西的欲望,将汤碗与菜盘一起放到餐具回收处的传送带上去了。

  她回身,却见祁空也将空碗放了上去。

  “走吧。”她笑了一下,“刚好我也吃完了。”

  祁空没提那盘白斩鸡的事,宋晚一路缄默。回去的路上换了祁空的伞,比来时稍微大一点,能够容得下两个人,宋晚却仍旧被地上迸溅的水珠沾湿了裤腿。

  贴在皮肤上有些冷。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天黑得越来越早,校园小道上已经提前开了路灯。前路笼罩在光芒中仍旧黑得厉害,雨幕中的视线更加模糊,宋晚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冷吗?”祁空却转头,微垂下眼问她。

  宋晚摇了摇头,下半张脸埋在风衣竖起的领子里,声音闷闷的:“还好。”

  “回宿舍?”祁空接着问道。

  宋晚这才想起二人出了食堂便一句话也没再说,这会儿走到路上了祁空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无论往哪个方向总归都得先走这一条路。

  她点了点头。

  “我回宿舍拿东西,”她低声道,“一会儿的课在四教。”

  那倒是离宿舍有点远。

  雨声呜咽坠落,宋晚踩着积水胡思乱想,裤脚的雨水顺着流进并不防水的鞋里,在这种天气里除了雨靴大抵没有其他装束可以幸免,回宿舍换了衣服出来仍旧要淋雨去上课,不知道这节课点不点名,不如翘了算了……

  “到了。”

  漫无边际的思绪被出声打断,宋晚方发觉二人已经站在宿舍楼下。冷雨敲窗,走廊的两侧的白墙年久积灰,她在其中越走越深,直到两面燃起微弱的烛火,木门虚掩着,隐隐飘出美人露的香气。

  她下意识推门,伸手却扑了个空。

  预料之中的坚硬触感并没有到来,她在收回手的前一刻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好似从陈年旧梦中惊醒,瞬息之间周遭景象变换,她仍旧站在雨伞的遮蔽之下,被风吹来的雨珠落在二人相抵的指尖缝隙里,沾染体温顺着肌肤滑落,没进手腕下的衣袖。

  “你的手好凉。”风声聒噪,掩过了祁空低语。

  42 声入眠

  ◎那声音逐渐与梦中重合。◎

  宋晚蓦地收回手,雨水模糊了知觉,她不知指尖残留的凉意是否来自另一人的体温,或仅是她的臆想。

  “冷吗?”祁空上前半步。

  宋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知怎的竟已快要退出伞下的空间之外,昏暗的路灯只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区域,阴影之中她看不清祁空的神情,大抵是她一贯的淡然。

  “……还好,”宋晚垂眸,与她错开视线,透过玻璃门能够看见宿舍楼里人影走动,无论如何与死气搭不上边,“谢谢你的伞,我先进去了。”

  她转身欲走,却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只听身边人低笑一声,塑料袋摩擦的声音闯了进来,积水顺着指尖滴坠。

  她低头一看,是先前放在塑料袋里的伞。

  她匆匆接过,随意甩了伞面的雨珠,水汽仍旧不可避免地攀上袖口。抬手撑伞,水珠滴落在地面溅起微小的水花。

  “回见。”她已经走出原先伞的范围,祁空在身后道。

  “嗯。”宋晚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刚好有人从楼里刷门禁出来,见她要进便帮忙撑着门,宋晚点头道谢,很快消失在玻璃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