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想事,只下意识跟着祁空的方向走。十指相扣算不上什么,人道还在上学的小女孩们闺蜜之间也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只是习惯不节外生枝。

  是以周围打量的目光逐渐多起来,她也没注意到。

  卖人肉饼的鱼首人身老板挥舞着砍刀,啧啧惊叹:“我没看错吧?那不是那谁吗?”

  “小点声死鱼眼,”隔壁出售带刺蔷薇花的蜂鸟朝她使眼色,“那位脾气可一向都不好。”

  鱼首人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掏出潜水镜戴上:“……我怎么看见她们的手……完了我不会被灭口吧?”

  “风月楼传来的消息,保真,”一束满天星挪动着走来,无数花枝能够一次性与多个人同时联系,“这两位开的是同一间房。”

  “原来祂竟然好这一款!”

  “整容!立刻照着整容!此时不整更待何时!”

  ……

  转世后换了肉身的宋晚没能继承到苏卿宁作为狐狸敏锐的听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街头巷尾传言的主人公。倒是祁空不想听也被迫塞了一耳朵,她寻思着刚来时也没见引起这么大轰动,怎么这会儿都跟炸开了锅似的。

  正当此时,身后陆续传来几声尖叫与惊骂。

  “小心点!”

  “铺子!你们赔我铺子!”

  祁空反应迅速,瞬息之间将宋晚揽在怀里往旁边一闪,执法队的摩托车闪着白灯堪堪从二人身边飞驰而过飞驰而过,一路上行人惊慌失措,撞飞了好几只体型小的鬼魂。

  风中隐隐传来对讲机里的声音:“嫌疑人呢?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这边没看见!”

  “靠,跟丢了!”

  宋晚没忍住笑出声来,低低得震得祁空有些痒。她从祁空怀里挣脱出来,柔声道:“谢谢。”

  祁空从中咂摸出客套的疏离,方才的确靠得太近了,她说:“抱歉。”

  宋晚抬头看她,恢复的记忆又与当下经历碰撞起来,她分不清现世与彼时,只从魂魄中抓住苏卿宁骤然加快的心跳。

  “你……不舒服?”祁空反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前,让她被迫再一次确证自己心跳的频率,像是刚从八百米跑道上下来,“心跳得好快。”

  秘密便这样突兀地被摊开在二人之间,宋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连带着推开祁空的手:“没有啊,你多虑了。”

  语言组织也变得混乱。

  她像是突然不知晓自己姓甚名谁,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不属于自己的细微习惯,这些改变太过隐蔽,连她自己都要很久才能发现。

  摊贩们在路中间捡回自己铺子上待出售的商品,其中不乏有路人趁着方才的骚动哄抢,已经有几个商贩坐在路边开始拍照留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打个商量,”二人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位开房还是野战想必诸位都不介意,但这儿好歹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宋晚的脸蓦地烧起来,她觉得自己方才没做什么,但若此时辩解,就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当然,她们确实什么也没做。

  “你怎么阴魂不散?”祁空啧了一声。

  “碰巧路过而已,”无念笑眯眯地看向宋晚,“学妹,又见面了,缘分来了真是挡不住啊。”

  电光火石之间,宋晚从苏卿宁的记忆中扒拉出了某日夜间与祁空相会的和尚:“是你。”

  “什么是我?”无念觉得自己此刻应当去量身高,如果测出来一丈二尺那么他现在摸不着头脑便是正常的。

  宋晚很难解释这件事,祁空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细说。你知道苏卿宁吗?”

  “苏卿宁?当然记得,”说起这个,无念的神情变得精彩起来,“几百年前吧,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大名鼎鼎的江塘第一舞妓,演出一票难求。”

  他叹了口气:“可惜生不逢时,那时候我还不懂得这世间的快乐总是短暂的,及时行乐啊及时行乐,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其它都是浮云。一次也没去看过她的演出,错过了一睹芳容的大好时机。换作现在……”

  宋晚开始疑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沉稳端庄的和尚,几百年的时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成为满脑吃喝玩乐的模样。

  “就是他,”祁空看出她心中所想,翻了个白眼,“朋辈陪伴太重要,上大学整天不是上课摸鱼就是田野调查夹带私货,智商急剧下降。”

  “造什么谣呢,”无念面上的笑容快要绷不住,“我告诉你我可是我系佛教相关课程均绩全满纪录保持者……”

  “这就是你《古兰经》导读和基督教哲学挂科的理由?”

  “你别笑,按照培养方案,你下学期也逃不掉,”无念咬牙切齿控诉,“你知道期末闭卷考什么吗?‘泰斯比哈手串有多少颗念珠’——正经和尚谁背那玩意儿。”

  祁空不自觉敛了笑意,随后哼了一声:“无所谓,反正这个学也不是一定要上。”

  宋晚对宗教学系了解不多,听他们拌嘴也听不出个什么名堂。还是无念终于想起了方才的话题:

  “话说回来,跟苏卿宁有什么关系?”

  “给你个机会看看苏卿宁长什么样,”祁空拉了宋晚至身前,“如何?”

  随意评价他人长相总归是不太礼貌的。初见时无念只觉宋晚是耐看类型,方才也没太注意,这会儿方意识到宋晚桃花眼更挑了、睫毛好像更翘了一点、鼻梁似乎也比先前更高……他眨了眨眼:

  “阴间的风水这么养人吗?”

  改明儿来这儿住一段时间看看。

  “……”祁空被他的脑回路震惊到,顿了一下才说,“是啊,养人,常年不见日光,空气湿度大,可不是养人。”

  “不是,等等,”无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让我看她,她……你是苏卿宁?”

  宋晚无语地点头,复又摇头。

  “是也不是,”祁空代她答道,“有点复杂,总之苏卿宁的事她现在差不多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