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空随手掂了一块最轻的碎银付给店家,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用找了”,方问道:“哪样?”

  苏卿宁戴着新簪子欢欢喜喜,木质的衬着祁空昨日送她那支不知什么材质却颇有莹润质感的正好,咬着烤串的签字思索片刻方道:“客人嘛,大多还是好面子,送的礼物都宣称是什么宝贝啦,也不会任我吃很多东西。”

  祁空眸光一暗:“以前的客人经常陪你出来逛?”

  “诶?那倒没有,”苏卿宁眨眨眼,“妈妈不会允许的,说是我能陪他们一晚已经很贵,上街玩影响不好……所以你是第一个陪我上街玩的客人哦。”

  祁空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苏卿宁算在了“客人”这一类中,她心中几分了然,觉得理当如此,却不知为何一丝阴郁在心中种下。她沉默半晌,温声道:“不是客人。”

  “嗯?”苏卿宁满脸状况外。

  “我是说,我并没有像你口中‘客人’一样,花了大价钱让你陪我一晚,”她摸出手帕擦去苏卿宁嘴角的油渍,“你昨晚是自己跑来的,不是吗?”

  苏卿宁怔在原地,觉得是这个理。

  “那我们……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些不解,只下意识地觉得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她不知晓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也并没有理解祁空的心思。

  “你说呢?”祁空似笑非笑,“我在自己的房间收留你,请你吃饭,陪你逛街、买东西替你付钱,你以为我们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宁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还有怎样一层关系,冥思苦想后她回忆起童年时自己曾于别家的小狐狸一起上山抓鸡,最后鸡没抓着,只采了些蘑菇。另一只小狐狸将颜色漂亮的都挑走了,给苏卿宁剩下一筐土不啦叽的。苏卿宁回家高高兴兴吃到了蘑菇炖鸡,却听说别家小狐狸吃了毒蘑菇请大夫了。

  这就是好朋友间的舍己为人啊!

  苏卿宁自以为获得了正确答案,开心地向祁空炫耀道:“我知道啦,我们是朋友,对吗?”

  祁空透过障眼法看见她身后的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心中一丝郁结非但没解开反倒愈来愈深,她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颔首道:“……是。”

  苏卿宁狐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开心,但心中的另一个意识却莫名低落下来,连带着她的行动也迟缓了几分,她感到心脏有一瞬间碎裂般的疼痛,但那仿佛只是平白生出的幻觉。她捧着心口茫然无措,吃剩的竹签也掉落在地上。

  祁空将那竹签捡起,连同先前的几根捏在一处,尖端朝下确认不会误扎到人。她做完这些不过也才眨眼间的功夫,却见苏卿宁眼中泛起泪花。

  她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苏卿宁平复喘息,摇摇头:“没事,方才那串辣椒放的有点多,被呛了一下。”

  她明显在说谎,关心的话方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祁空却迟迟说不出口。

  说到底在她眼中二人不过是朋友。

  恰巧旁边有卖果汁的摊贩,祁空买了一杯递给苏卿宁,她小口饮了一点,低声道:“谢谢。”

  又行过一段路,苏卿宁咬着芦杆,兀地问道:“是朋友的话,遇到困难,你会帮我的对吗?”

  祁空愣了一下,方摸了摸她的头:“会的。”

  苏卿宁抬头撞进她的眼睛:“任何事都会吗?”

  祁空这次没有回答,凡是她作出的承诺,就算一时没有兑现,兜兜转转,最终也都能够得偿所愿。

  她从不轻易给出承诺,哪怕面对眼前人。

  眼前似乎闪过无数次的分别与重逢,那人从来都是沉默不言的,面对生死也都淡然处之,自己却逐渐能够体会到天道以外生离死别的苦痛。

  除了苏卿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询自己。

  而自己却给不出她想要的。

  本也在这儿待不了几天的祁空给不出确切答案,手还僵在半空,苏卿宁却像是突然开窍,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拉着她的手去买新鲜的烤红薯。

  良久,或许久到苏卿宁已经彻底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她像是终于妥协,用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不会。”

  苏卿宁穿梭于人群之中,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神色。她默然片刻,低声道:“没有人能护你永生永世。”

  二人转回风月楼时,已用过晚饭。路上苏卿宁甚至顺便解决了宵夜,没吃完的打包带回风月楼。门口的丫鬟乍一件苏卿宁像是见了鬼,丢下手帕便兔子似的跑了。

  不得不说风月楼的丫鬟速度惊人,二人刚走上二楼,胡应然便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

  她看着苏卿宁身上明显长了一截的衣裳,目光上移到她手上鬼鬼祟祟拎着的疑似吃食的盒子,再上移到显然不是楼里给买的簪子。

  胡应然:“……”

  受友人之托照看的女儿叛逆了。

  苏卿宁吓得直往祁空身后躲,躲完才觉得自己心虚得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出门逛了街,又没触犯律法,不工作的日子逛街天经地义,此时就应当理直气壮。

  祁空对着奇异的场面打量片刻,从钱袋里摸出几张银票。

  胡应然立马变了神色,满脸堆笑:“房间已经打扫过了,需要现在让丫头端热水吗?”

  “不用,”祁空搂着苏卿宁的腰,“将苏姑娘房里的衣裳收拾两套送到房间即可。”

  胡应然满心“女大不中留”和“干女儿的病有救了”,数着银票美滋滋吩咐人收拾衣裳去了。

  苏卿宁跟她进了房间,见她锁了门,仍旧似懂非懂:“为什么要让人送衣裳?”

  祁空将今日买的东西整理好,都放在一旁:“你还想穿我的衣裳?”

  苏卿宁连忙摇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我为什么要住你的房间?”

  祁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湿毛巾净了手,方向她走来:“我方才给了那鸨母那么多钱,你说呢?”

  苏卿宁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墙。

  烛火轻晃,燃灯幽微。她后知后觉,若是按照话本里风月戏的写法,依着现在这个姿势,祁空下一瞬,就当吻上来。

  四下静得只有二人交叠的呼吸和心跳,苏卿宁受不住,在喘息的片刻悄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