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怀表在眼前晃动。
沈泠南是有一些特殊能力的，傅珣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去探究过他的背景，但当沈泠南提出可以帮他时，或许出于沈泠南一贯表现出来的神秘和宠辱不惊，他竟然没怎么犹豫的就接受了。
接受连医生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这个“骗子”却可以轻松做到。
脑海中发出一声脆响，“叮！”
思绪被拉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灵魂中激荡碰撞。
下一秒，傅珣好像又闻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铁锈味。
他看到一个青年倒在血泊中，大片的红色晕染开来，好像他视觉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被染红了。
一个人死亡流出的血量必然不可能有这么多，只是傅珣头脑里的回忆总会夸大其词，将那场车祸看得如此可怕。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下意识的避开红色，甚至不准许员工使用红色的东西。所以他先前那位心理医生才会认定他有病，认定他现在臆想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片红色染得他看不清任何东西。
各种纷杂的声音在耳膜上蹦跳，傅珣耳边一阵嗡鸣。
他又重回到那个夜晚。
乔川死亡——而他无能为力的那个夜晚。
那段空白的记忆突然有了填补。
青年说过的每一句话，脸上微笑的笑容都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傅珣在漆黑的夜色里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无数只手，通通在叫嚣着要把他此生拥有的唯一一点光拽到地下去。
乌云遮住月亮。
刺眼的路灯映出青年没了光泽的眸子。
他此生抓住的唯一的光，终于彻底黯淡下去了。
一道杂乱的机械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警告！警告！警告！宿主即将死亡！】
【警告！警告！警告！】
这声音极不显眼，冷漠又刺人的一遍遍重复着，可惜沉浸在悲恸中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儿异常。
他的悲伤并不那么显眼。
他只是面无表情，十分轻柔地把青年拥在怀里，仿佛这世上的所有其他都不存在，世上只有他和青年两个。
【滴！任务失败！滴！世界有崩溃风险！】
【滴！检测到目标黑化值过高！警告！警告！】
那道电子音变得不那么机械，【你要救他吗？】
这道声音像恶魔的引诱。
男人的眼睫终于颤了颤，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电子音又问了一遍，【你要救他吗？】
男人眼眸里骤然射出一道光，即便认为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问，【怎么救？】
【和我绑定。】
这是一场无需考虑的交易。
傅珣几乎一刻没等地和它签订了契约。
摆在他面前的没有其他出路，只要能够换回青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宿主您好，我是恋爱攻略系统001——】
【不要废话，告诉我怎么救他！】
被打断的001连解释都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当成恶魔。
【你什么都不用做。】
【你只要等待他来爱上你。】
青年的体温正在渐渐流逝。
001用它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我现在将他暂存在另一个世界，时机到了会把他传送回来。】
【你只需要记住，他必须得爱上你才有生还希望，否则就会进入生命倒计时。】
世界似乎动荡了一下。
【滴！检测到当前世界不稳定，启用，启用——备选方案——】
在短暂的卡顿之后，001再度开口，【检测到目标精神状态不稳定，开启净化模式，10、9、8……】
【叮！】
【记忆清空。】
那道机械音做出最后的道别，【那么，再见，宿主。】
傅珣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时沈泠南已经不在了。
他从椅子上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眼睛里罕见的出现了点儿茫然。
系统？
攻略系统？
傅珣忽然回想起被催眠前沈泠南问他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这么着急追寻结果，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呢？”
“陪他死。”
“如果他回去了呢？”
“去找他。”
沈泠南像是被逗笑了，“说的倒是挺轻巧……”
沈泠南回想起那些存储在记忆深处的事情，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
年轻人，无知无畏，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力量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傅珣蹙了下眉头。
“真的是最后一个。”
“问。”
沈泠南仍是笑盈盈的，“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你觉得作者会善待你吗？”
傅珣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会被任何人善待的人——在遇到乔川之前。
如今串联起来，很轻易就能推测出结论。
他生活在一本小说里，洛予淮/乔川是世界之外的人。
小说……
原来那个和他做交易的东西不是恶魔。
傅珣闭着眼睛，按压太阳穴。
比起童话般的和恶魔做交易，去向离奇的系统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一样，我可比恶魔好太多了。】
傅珣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个机械音就是系统001。
他没有去问001为什么忽然出现，因为在洛予淮离开后，它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系统。
可惜这对搭档没什么感情，傅珣沉默着没有说话，001也不会跟这个不熟的宿主沟通。
但是有一点傅珣是能够确认的，001能够出现，证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傅珣不禁想起任务完成的条件。
洛予淮爱上他了吗？
傅珣回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两人早就像情侣那样生活在一起，可洛予淮还从来没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没有说过“我爱你”，但眼睛里流淌的全部都是“我爱你”。
洛予淮是个随遇而安，但只要做了决定就会百分百投入的人。
从答应傅珣试试看开始，他就注定把自己套牢了。
想到这，男人的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
001无法理解，它好奇道，【你不崩溃吗？】
【崩溃什么？】
【你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
虽然这是001第一次完成任务，但储存在它芯片里的记忆告诉它，有不少宿主都曾因为得知自己是个小说人物而崩溃过。
【我不在乎。】
傅珣从来不在意自己生活在哪儿。
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是洛予淮这个人。
如果洛予淮要回真实世界，那他就想办法跟他走。
如果洛予淮选择留下来，那他就好好陪他到世界终结。
如果不幸他们非要化作赛博世界的一只蝴蝶，那他就毫不犹豫陪他一起当那只蝴蝶。
001若有所思，【真幸运，还好我是个恋爱系统。】
如果001真是个单纯的攻略系统，如果傅珣的命运轨迹真的按照那本小说进行……
傅珣没法儿去假设，因为他的世界里已经出现了洛予淮。
他一开始最想抓住的光，从没吝啬过把光芒照耀在他身上。
傅珣不赞同001的话，但有一点它说对了，他确实足够幸运。
他有一些开心，但想到这个系统给洛予淮带来过那么多纠结的心情，脸上不禁多了些冷漠，【你太自作多情了。】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