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场雪还未化尽,另一场雪又飘然而至。
漫天鹅毛从黑沉沉的天空中落下,将万物染上一层新白。
傅老爷子用完晚餐,早早回房休息。
他坐在床上,吃完一把白色药片,对站在一旁的管家说,“把钧儿叫到书房来。”
语闭,又是咳嗽个不停。
他最近经常那么咳,岁数大了,加上年轻时不顾及健康,现在都报应在了身体上。
傅钧很快就过来了。
父子俩关了门,在书房里说了会儿话。
无非又是老生常谈。
傅老爷子劝他放下国外生意,回国扶持自己的侄子。
傅钧起初还有顾念,说着说着便有些火气上头。
父子俩不欢而散。
最后傅钧身心俱疲,眼睛里黑沉阴郁,“我去看看大哥。”
这大半夜的,他能去哪里看他大哥?
傅老爷子又是接连咳了好几声,才喊出来一句,“老三。”
傅钧还是重复那句,“我去看看大哥。”
他转身走了。
傅老爷子躺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一旁的管家蹙着眉心,“老爷,要不要叫医生?”
“咳咳,不用。”
“给,给小珣打电话,打电话……”
傅老爷子生下来的这三个儿子,对他们的感受就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人人都说三个alpha儿子是家族之幸,可只有傅老爷子知道,这三个儿子全叫他养废了。
大地上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新雪,傅钧每踩一步,心头就多了一分不安。
他是真的想去见大哥一面,心头恐慌没处发泄,无论往哪走好像都是错的。
傅钧有些烦躁地拧了拧眉心。
傅珣是够狠心的。
傅钧回国以后不打算跟他硬碰硬,本来想要借助厉氏的力量,结果……那个厉氏总裁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嘴的肥肉都能忍住不吃一口……
他原本有一枚早先安在傅氏里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傅钧不想动他。
谁想到这颗棋子自己先爆了,被查出来非法经营,多半要把下半辈子都赔到监狱里去。
之前因为傅家老大那件事,傅氏名声本来就有下滑,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傅钧可以想象,傅氏内部现在肯定乱成了一团麻。
可傅钧认为这不是件好事。
他心里莫名发慌。
傅钧上了车,让司机把车往a市监狱开。
偌大一个a市,好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傅钧点了一支烟,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
半晌,他又让司机换了目的地。
大晚上的,探监也不好探。
而且当初把傅老大送进去,背后有他推波助澜,两人见面也是争吵。傅钧不想大晚上的净给自己堆积火气。
傅钧在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
他总觉得回国后的事情都不按照自己计划发展。
乔裕不听话。
安插在傅氏的内奸自己先爆了。
厉氏拒绝他的合作。
傅钧心里隐隐不安,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入局了,可又没有办法走出去。
大不了就是倾尽所有罢了。
他要让傅老爷子看着,他才是最后最大的赢家。
想到傅老爷子,傅钧默默攥紧拳头。
他从小在傅老爷子那儿就是个不争气的主儿。
上边的两个哥哥都比他优秀,只有他混吃等死,连信息素等级都比不上他俩。
他在国外获得的成就也只不过换来一句,“比不上你侄子。”
以前是“比不上你大哥。”
“比不上你二哥。”
现在是“比不上你侄子。”
好像他傅钧就是路边的垃圾,谁也比不过。
傅钧在沙发上坐了半夜。
他反复琢磨傅珣还有什么别的弱点。
傅珣最近表现的很在意洛家那小孩,可是傅钧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傅钧不信他会把弱点大咧咧摆在明面上。
多半是傅珣放在明面上的挡箭牌,他真正想保护的人恐怕是那个叫乔川的人。
他对这个人有所耳闻,实在是那个青年死的时候,事情闹得太轰动。傅珣铁了心要报复傅家的人,连自己亲生父亲都没放过。
想到自己那个几乎成了半个神经病的二哥,傅钧不禁嗤了一声。
在他眼里,傅老二才是乔姝嫚死亡的根源。
傅钧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不敢开口跟父亲提,让她嫁给了自己的哥哥。
结果换来那样惨烈的结局。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傅钧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瞥了一眼,是乔裕打来的电话。
傅钧上次的求情没起作用,乔裕小爸爸亲自来国内捞他,据说狠狠打了他两巴掌,把他禁足在别墅里不让他出门,连明星都不让他继续做了。
傅钧因为抽多了烟,嗓子有些哑,“什么事?”
乔裕单刀直入,“我想了想,还是跟你明说这件事吧。”
他这几天很不好过,行动处处受到掣肘,他小爸爸还有把他带到国外的意向。
乔裕眸子里是深深的阴霾,“洛予淮就是原来的乔川,你不用管他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洛予淮,总之你想对付傅珣,可以拿他下手。”
傅钧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得来这样的消息。
但是一些事情似乎说得通了。
傅珣刻意在他面前表现的对洛予淮很好,就是想让他陷入这只是个挡箭牌的误区,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阴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乔裕接着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保证洛予淮安全,事后把人带给我。”
……
洛予淮和傅珣两人把土豆带去了医院检查。
还好,土豆没事。
但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躲在洛予淮怀里,被医生拿着零食诱哄都只是很谨慎的露个头。
洛予淮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会发生爆炸啊……”
傅珣蹙着眉,没有出声。
两人从医院出来,往停车场走。
宠物医院周边寂静无声。夜晚的寒风一阵冷过一阵,洛予淮抱着土豆,和小狗互相取暖。
他嘴里还哼着歌,仿佛爆炸前的那副发言已被抛之脑后。
正快乐着,傅珣忽然用低哑的声音问他,“你刚刚说的二十天是什么意思?”
洛予淮一时语塞。
其实那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说给傅珣听了。
这个男人本来就害怕自己突然消失不见,干嘛说出来让他提心吊胆呢?
洛予淮弯了弯眸子,装作无关紧要的样子,“没什么,我瞎说呢。”
空气静默了几分钟。
就在洛予淮以为这事要掀过去的时候,傅珣莫名提了一句,“马上就要到我的生日了。”
“嗯,我知道。”
他当然记得傅珣的生日,就在后天。
他还准备好了礼物。
洛予淮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那里面装着一枚戒指,是他上次和水凌月一起逛商场时买的。
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要求婚呢!
苍茫的雪地被踩得嘎吱作响。
马路上车来车往。
洛予淮被大灯晃了下眼睛,他眨了眨睫毛,下一秒。
“嘭!”
机动车道上,一辆白色轿车紧急刹车,那辆被撞飞了的电动车几乎散架,车上的人飞出了几米远,但好在有雪地做缓冲,没出什么大事。
亲眼目睹车祸现场让洛予淮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他撸了撸狗头,转头去看傅珣。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车祸现场不放,眼睛里出现一瞬间的迷茫还有震惊。
洛予淮看见他手指抵着太阳穴,问道,“怎么了?”
傅珣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钝痛,“有些头疼。”
洛予淮急忙问,“是不是刚刚爆炸声的后遗症?”
刚刚爆炸的时候,傅珣光顾着给他捂耳朵了,没顾上自己。
傅珣摇摇头,“不是。”
“我只是……”傅珣皱着眉。
脑袋里莫名闪过些灵光,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洛予淮以为只有自己对车祸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没想到傅珣表现的比他还严重。
男人脸色苍白的难看。
洛予淮不由感到担忧。
“叫个代驾吧。”
洛予淮觉得现在的情况两个人谁开车都很危险,他拿手机叫了个代驾,两个人站在路边等代驾来。
傅珣脸色依旧不好看,目光频频看向车祸现场。
洛予淮摸了摸他的手,安慰他,“害怕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这句安慰成功的让傅珣把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男人目光里有说不出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最终决定?”
这问题究竟是在问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洛予淮怔愣了一下,随后打着哈哈,“那就找个好点的天气吧。”
傅珣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直逼洛予淮。
洛予淮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他心头一跳,扯了下傅珣的袖子叫嚷,“先回车里待着吧!土豆要被冻死啦!它可是条南方狗!受不了北方冬天的寒夜的!”
傅珣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他,“它的毛很厚。”
洛予淮弯着眼睛笑,“行吧,是小爷我快被冻死啦……”
他的嘴角总是飞扬。
好像这世间再多的困苦都不用被当回事。
可傅珣知道不是那样的……
他的内心比谁都敏感……
纷扬的雪花漫天飘洒,落到青年的头发上,傅珣瞥到他眼皮上那颗艳红色的痣。
他不动声色抓住洛予淮的手。
洛予淮被冻得一哆嗦,“你干嘛?你的手好冰……”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土豆被夹在中间,不知所措地干嚎。
青年清润的眸子多了不少水光,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羽睫上,傅珣把那片雪花含到了嘴里。
洛予淮触电一样往外推他。
他有点站不稳了,惶恐地看着街边的路人,“你,你发什么疯?”
土豆快被挤成了土豆饼,拼命挣脱洛予淮的怀抱。
可是傅珣依旧没有松开他。
他锢住洛予淮肩膀的双手有些用力,像是要把他嵌在身体里似的。
洛予淮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害怕那二十天……
洛予淮忍不住安慰,手放在他后脑勺上,像在撸一只大型犬,“还有二十天呢,我们大不了就赌一赌嘛。”
尽管说的语焉不详,可他知道傅珣听得懂。
出乎意料的是,傅珣展露出了他强势的一面,“不,我明天就要答案。”
他的睫毛低垂,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味道,“就明天吧,我看天气预报了,明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