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好歹发个消息呀。”
喃喃自语结束,徐经眠合上手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叹一口气。
三天了,徐徇义完全没有联系过他。徐经眠好几次想给他班主任打电话,或者问问洪野有没有见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徐经眠依然很忙,不打工的时候要去医院看护。可每次回到家,屋子里和出门前别无二致的光景,总叫他感到怅然若失。
他浑浑噩噩的,总觉得头顶上有一块巨大的实心木板塌陷坠落,取而代之的填充物简陋又空疏,凑近一看,方认出,那大概是名为寂寞的东西。
两天之后又三天,徐徇义整整五天没回家。
这何止是离家出走,简直是六亲不认!
辗转反侧中,徐经眠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男孩子进入青春期都会这么绝情吗?他当初有这样过吗?
不记得。
见证人一个也不在,没人来解答他的困惑。
好在今天有一个好消息。
下午钱助打来电话,说明天姜悦找他有事,他大概可能应该也许,要陪姜悦去参加一个派对。
这消息无疑十分惊人,至少对徐经眠来说如此。他理解的情人的职责可不包含在重要场合抛头露面。姜悦更应该明白,这种事,他以前的情人能做到,不代表徐经眠可以。
若是以前,徐经眠肯定要推辞无数次,直到钱助被说得烦了,用苦肉计拜托他,或者直接搬出姜悦来压他,他才会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
但下午在电话里,徐经眠只是犹豫片刻,便忍不住问:“可以吗?不会有问题吗?”
“既然姜先生决定了,就一定没问题。”
等回过神来,次日出发的时间地点都敲定了。
“啊啊啊,太冲动了!”想到这儿,徐经眠双臂抱头,在床上翻滚一圈后坐起来,“徐经眠,你怎么可以把他当成救世主啊!”
再怎么不安,再怎么焦急,唯独姜悦,是他绝对不能期待见到的人才对。
然而木已成舟,徐经眠劝慰自己,一天,一天就好。
他只是短暂地需要姜悦,目的是排遣寂寞,仅此而已,下不为例。
-
既然要去派对,徐经眠肯定不能再穿自己的衣服。
下午钱助接上他,载他到造型工作室,将他全权交给Jimmy,并嘱咐:“你根据姜先生今天的服装自由发挥就好。”
“Ok,包在我身上。”
言下之意是,他的造型和姜悦的看起来会是一对。
这也太……
Jimmy在前面挑着衣服,一转身,徐经眠的脸不知何时红透了。他不解:“你热啊?”
徐经眠慌乱摆手:“没有没有,你不用管我。”
今天确实不热,Jimmy努努嘴,没想懂,遂由他去。
能成为向绍祺和姜悦的御用造型师,除开爽朗的性格,Jimmy在业务上的确很有两把刷子。
他轻松为徐经眠挑好合适的服装、饰品和香水。做发型前,他问:“要不要试试梳上去?你额头很好看,一直遮着浪费了。”
“我没试过诶。”徐经眠鲜少在意自己的发型,长了就剪,有时候忙忘了,留长到要在头顶扎个小辫的时候也有。
“那就试试。”
徐经眠随和道:“好啊,你说了算。”
少时,徐经眠站在镜子前,看着里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的自己,好一会儿,突然摸着头傻兮兮地笑起来:“好不习惯。”
“很帅好不好?”Jimmy竖起大拇指,沾沾自喜道,“帅成这样,我都想追求你了。”
恰在此时,姜悦从外头推门而入:“怎么样了?”
Jimmy心头一跳,赶紧把手揣兜里,声调陡然拔高八个度:“什么都没说!一切准备就绪,您请!”
姜悦奇怪地瞥他一眼,走到徐经眠身边:“我看看。”
姜悦一来,徐经眠蓦地扭捏起来。
他面上不显,只是自然地起身,垂手站立,老实等待金主审阅。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姜悦深深皱起眉头。
徐经眠立即低下头,拳心紧紧地握在一起,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姜悦问。
“没。”
“没事别随便道歉,”姜悦说完,移开目光,喊道,“Jimmy,发型改一下。”
“啊?”画龙点睛的一笔被要求改动,Jimmy不情不愿,“改成什么样?”
“和平时差不多就好,今天的场合没这么正式。”
“我知道啊,这不是挺休闲的嘛……”Jimmy嘟嘟囔囔的,但是金主最大,抱怨再多他也得拿起工具。
发型改回顺毛,相应的,其他地方也做出调整。
Jimmy调整期间,徐经眠始终沉默,眉心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成果十分不错,两个漂亮的年轻人怎么打扮都不会出错。
二人毕竟不是情侣,Jimmy没有目张胆地使用配套设计,但几处配饰都能呼应上,算是设计者留下的小巧思。
造型做完刚好启程,抵达目的地后,姜悦没有直接下车,而是拾起身边徐经眠的手,握在手心捏按几下,又揉了揉,问:“这么紧张?都掐红了。”
“嗯,”徐经眠嗓音发紧,“我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
“也是。”姜悦声线轻柔,内容却十分不体贴,“但是可惜,今天你恐怕不会好过。里面有很多人不欢迎我,你很难不被波及。”
徐经眠本来就紧张,被他一说更是心脏都吊到嗓子眼。他细细弱弱地问:“那是……会怎样?”
莫名其妙地,姜悦弯起唇角笑得开心。在徐经眠愈发不解和不安的眼神里,他宽慰道:“别担心,他们只会动动嘴皮子,你当没听见就好。害怕就跟着我,我不在的话,去找向绍祺。”
他不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吗?
徐经眠很想问出口,但他及时压抑住,只点点头说:“记住了。”
姜悦松开他的手,放回身侧,又掌心向上摊开在他面前问:“准备好了吗?”
徐经眠深呼吸一大口,将手交到姜悦手里。
“准备好了。”
-
派对意外的规模不大,大约二十几人,且尽是些年轻人。虽然知道他们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但确认没长辈后,徐经眠由衷地松了口气。
不过姜悦说的没错,他们并不受欢迎。
他们进场这一路,宾客形形色色,态度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没有给姜悦一个好脸色,更不要说主动攀谈。
徐经眠不禁想起Jimmy说过的话。
在那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上流社会里,姜悦不是他所熟悉的阿悦,而是姜家次子。作为一个不受关注的次子,姜悦不明缘由地与家人反目成仇,不顾哥哥继承公司已成定局的事实,非要争夺姜氏的继承权。
难道说,今天在场的人里,姜悦的支持者只有向绍祺……和自己吗?
徐经眠瞥一眼侧前方的姜悦。
他很平静,和平时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嘴角压平,面容冷峻,除去疏离,还有一种岿然不动的自信感。
徐经眠至今不敢说自己对姜悦有哪怕一分的了解,他仅凭直觉——一种近乎盲从的迷信——相信姜悦并不如Jimmy描述的、或如他眼下见证的这般,是囚笼里无力反抗的困兽。
“抱歉。”终于找到安静些的地方,姜悦道,“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要去一趟楼上,和长辈们打个招呼。”
徐经眠骤然紧张起来:“我一个人吗?”
“向绍祺应该还没下来,我在上面见到他的话,叫他来找你。”姜悦拍拍他的后背,“放心,我很快回来。”
言语和动作并没起到应有的安抚效果,徐经眠仍心如擂鼓。
他退进角落,好不委屈地说:“你去吧。”
姜悦有些无奈,但环顾左右后没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索性说了再见。
目送走姜悦,徐经眠像个宴厅的装饰物一样笔直站着,确定自己没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后,紧绷的后背才稍稍放松一些。
在姜悦为他划下的圆圈里,徐经眠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循规蹈矩的唐僧,生怕离开一步,就会有白骨精来把他抓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姜悦离开不过几分钟,两位侍者抬着一张桌子来到他身边,询问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要在这里放置餐品,可以麻烦您移步吗?”
“诶?可是……”徐经眠四面张望,慌乱道,“可以放在别的地方吗?我、我在等人。”
侍者彼此对视一眼,为难道:“主管之前就安排好了的,我们可能没权力改动,不过如果先生您……”
徐经眠做过服务员,立马意识到自己在给这两人平添麻烦。他急忙道歉:“不用不用,我这就走,不好意思。”
“谢谢先生。”
徐经眠依依不舍地挪步。
他不敢走远,就在不远处寻了个僻静但视野开阔的地方,保证姜悦回来找他的话,他能迅速察觉。
然而不知是他眼光太差还是天意使然,徐经眠将将抵达新的安全区一分钟,忽然闪出一个漂亮秀丽的年轻人来。他模样精致,语气夸张:“就是你吧,姜悦带来的人?”
徐经眠眨眨眼睛,指着自己:“我吗?”
青年颔首:“嗯,你。”
徐经眠:“算是吧……”
那青年猛地来了兴趣,凑近了,盯着徐经眠的脸细细端详一番,而后了然笑但:“原来是这样。”
徐经眠一头雾水:“什么?”
“三年前姜悦突然看上我,又突然甩了我,因为一直很不解,所以来确认一下而已。毕竟他是当时我攀上过最高的枝。”说着自己寻找金主的事迹,青年脸上不见半分羞耻,“我今天是跟谁来的,你要不要猜一猜?”
“不知道。”徐经眠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讲话,“不好意思,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青年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哎呀,都是混这个圈子的,抢手的金主怎么会不认识几个,就算姜悦喜欢,你也没必要演这么认真。你是做什么的?演员?模特?还是Money Boy?嗯……你这身高做模特应该不太行。”
“不过你怎么找姜悦,是病急乱投医了吗?他几年前算得上张好票,现在可不是咯。手上资源没多少且不说,在他身边待过的人,其他人不愿意再入手吧。毕竟生意人最看重社交……”
青年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侃侃而谈,徐经眠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终于,在青年上一句话结束、下一句还未开始的空档里,徐经眠打断他:“抱歉,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托辞太过拙劣,被打断的青年并不买账:“什么事?”
“上厕所……我想去趟洗手间。”
“啧。”青年努努嘴,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他道:“你第一次来不认识路,我给你指指吧,这里出去,直走到头,再右转……”
“好的谢谢感恩再见!”
呼——
终于摆脱缠人的麻烦,徐经眠大松一口气。
方才的变故叫他吓出一身冷汗,手心也被掐得全是指印。他稀里糊涂照着青年给的路线来到厕所,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对着镜子整理一番,立即决定原路返回。
他还记着,他得等姜悦回来找自己的。
五分钟后。
“糟糕。”
迷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