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原,你和我都不是小朋友了,冷静一点。”相比于情绪逐渐有些失控的立原道造,黑泽莲则显得淡定的多,“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去解决问题。”

  立原道造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被他握住后又移开放下了。这个瞬间他仿佛看到对方眼里的火焰,啪的一声熄灭了。

  港口黑手党对叛徒是零容忍。

  注意是叛徒,而并非卧底。立原道造曾是后者,为了寻找机会向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复仇,他加入猎犬后卧底在港黑,但在后来,他放弃了复仇,帮忙救了广津柳浪和芥川银,正式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没有计较立原道造的过去,反而特意为他送上了一条领带作为入社礼。

  因为归顺的卧底是从负到正,而叛徒是从正到负。

  是两个极端,生死两端。

  黑泽莲绕过了立原道造,径直走到了森鸥外的面前。

  “首领是否下令抓捕白仓草?”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企图在他脸上找到即将崩溃的痕迹,但一点也没找到。.

  他的情绪平静又乖顺,眼里无波无澜,不像是请示去抓捕沦为叛徒的挚友,倒像是在请示今晚不在港黑食堂用餐。

  ……太不对劲了。

  刚才明明还激烈地指责过他,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完全变了一个样。

  再看看那边的立原道造,满脸写着痛苦的情绪。森鸥外知道立原道造很快也会压抑下去,坚定而不犹豫地执行逮捕叛徒的命令。

  但人类修整情绪总是需要过渡的时间。而黑泽莲过渡得太快了。

  “当然,你和立原君以及樋口君,立刻去抓捕叛徒白仓草,在天亮之前,务必夺回港黑的2号金库。”顿了顿,森鸥外又补了一句,“如果无法顺利带回白仓,请将他当场击毙。”

  “是!”黑泽莲和樋口一叶异口同声道,仅隔了0.1秒的时间,立原道造也补了一声“是!”

  白仓草是主动联系黑泽莲的,用的是春野绮罗子的手机。

  他发了邮件给森鸥外,让森鸥外转告黑泽莲约定见面的地点。

  他特意选了海边一座废弃了很多年的工厂,这里是他和黑泽莲、立原道造三人在十几岁时探险和喝酒的宝地。

  他还搞了一些片子来看,立原道造十分感兴趣,但黑泽莲却死活不看。当时还觉得他是太单纯了,现在看来,人家爱好男,还是老男人,当然不看男女的片子了。

  真怀念啊。

  再久远一点,他小时候离家出走也喜欢藏匿在这里,但不出五个小时就会被织田作之助找到,然后他哭诉一番,他们又会和解。

  ……和解。

  不会再和解了。

  终其一生,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不会再有与他和解的机会了。

  白仓草转着手里的枪,不断地拨动着安全栓,耳边是高亢的大提琴曲帮助他策划这些事的狗头军师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坐在椅子上拉大提琴。

  陀思闭着眼睛,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白仓草觉得与其说他是沉醉音阶,倒不如说是在酝酿着下一个阴谋。

  墙角是被捆住手脚、明明很害怕却在强装镇静的春野绮罗子。

  地上是白仓草给她买的便当,打开来了,一口没吃。

  “拜托请吃一点吧,我花了很多钱买的,这又不能退货。”

  晚餐时他点了三份便当,其中春野绮罗子的是最昂贵的牛肉便当,他和陀思的是买一送一的海草便当。

  陀思不挑剔,反正两种他都不爱吃,他只是觉得有趣:“跟黑泽的时间太久,你的行事作风也变得像他了。”

  黑泽莲十分偏心女性,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一定会将最好的东西让给女性。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白仓草很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自己也知道不是。

  “我才不会像那个笨蛋呢。”白仓草心想,自己给春野绮罗子点她爱吃的牛肉便当,是因为春野绮罗子

  给他面子,陪他跳了一支舞,虽然对方答应陪他跳舞的目的也是很明确,她想要知道黑泽莲的情况。

  黑泽莲!

  怎么总是黑泽莲!

  好像他接触的人都会偏向于黑泽莲!

  “黑泽是我的挚友,唯一的挚友。”拉着大提琴的狗头军师终于拉完了曲子,他用了很多的感情和力气,连琴弦都被拉断了。

  白仓草抠搜的性格在这种关头依然能蹦出来煞风景:“你这人就不能手劲用小点吗?这种乐器很贵的!”

  陀思歪着头看他,忽然柔柔一笑。

  这表情简直和黑泽莲歪头笑时如出一辙,白仓草生理性泛起恶心。

  “黑泽以前和你相处时一定很有趣。”陀思评价道,“你是个有趣的人。”

  “有个鬼趣。”白仓草骂了一声,又问道,“你说要向黑泽莲证明什么?”

  陀思忽然站起身来,朝春野绮罗子走了过来。

  春野绮罗子作为武装侦探社的社员,虽然没有异能力,只是个普通的事务员,但看到过陀思的照片,知道他是死屋之鼠的首领,天人五衰的成员。

  魔人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极端恐怖的事来。

  “我想要向他证明”陀思将手轻轻地放在了春野绮罗子的头发上,“无法感知痛苦是通向完满幸福的唯一之路。”

  “别碰她!”白仓草猛得推开陀思,将春野绮罗子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虽然他听不懂陀思说的话,但也知道他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原本以为陀思是和港黑有仇,或许是和森鸥外有仇,但现在看来不是,他是想要搞更大的事。

  “那么白仓君为什么要和费奥多尔做交易呢?”春野绮罗子在被他抓来之前这么问过他。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选这个烂人。但仅凭他的智商,别说是将黑泽莲和森鸥外逼入这样的境地了,就连想闷声捅死黑泽莲,估计都不太可能。

  陀思对黑泽莲有着异样的疯狂执念,这份执念固然可怕,也同样令白仓草羡慕。没人对他有过执念。

  黑泽莲一失踪,必然成为焦点。而如果换成了他,恐怕只有中原中也出任务找不到人时才会发现。

  “你在嫉妒黑泽吗?”陀思笑着问他。

  “……”他张嘴想要反驳,望着那双紫红色的眼睛,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的颜色和他的首领森鸥外很像。

  这两人同样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管别人生死的垃圾。

  全都是屑。

  “可你什么也做不到哦,白仓君。你看,你只能因为嫉妒而无能狂怒。”

  “别上他的当!”春野绮罗子看到白仓草即将陷入狂躁,努力坐直了身体说道,“白仓君,你不需要嫉妒黑泽君啊,你本身就很优秀啊。”

  她感慨魔人太厉害,随便三言两语就能挑起白仓草内心刚平息的怒火。

  在被抓来的这两天,她已经从白仓草的诉说中,知道了他怨恨和嫉妒的由来。嫉妒是很早就有,但有美好的友情不断包容着。怨恨虽然是近期的,但实际上累积得太久,爆发力太强……这个,她很同情,但也开解不了。

  “白仓君,你很嫉妒黑泽。”陀思又重复了一遍。

  “!!!”白仓草一件件去回想嫉妒的根源。

  好像每件事都能体现出来。

  上司中原中也给他发的红包永远是小额红包,而给黑泽莲发的红包却是扶贫红包。

  首领森鸥外给了黑泽莲一切优待,甚至因为他犯下的过错不得不去争取异能开业许可证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

  对家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也为黑泽莲的事奔波操劳着,黑泽莲从人鱼岛回来,同行的芥川龙之介变成了智障幼儿,在港黑内部沦为吉祥物,但黑泽莲却什么损失也没有,森鸥外只是摸摸他的头说辛苦了,看他意志消沉就说不扣工资了。

  ……没准已经把他内定为港黑干部候选

  人了。

  哼,港黑首领的小情人,待遇能差吗?

  港黑食堂的牛奶永远选择进口的,牛排和虾也买格陵兰产的,连内部的装修都修成了北欧的性冷淡风,这根本就是全部照着黑泽莲的喜好设置的。

  白仓草承认自己很嫉妒,嫉妒得要发疯。

  这份嫉妒原本有友情的加持,勉强被稳定在了羡慕的层面上,他还能酸溜溜地自我调侃。但现在他了解到了被掩盖了七年的真相,知道了他哥哥死亡的根源是因为一个少年令人恶心的恶作剧。织田作之助最后落寞离去的背影在他的心尖上踩来踩去,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踩烂了、心碎了。

  他的苦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他要把黑泽莲弄死,要让他为自己当年荒唐的行为付出代价,也要让森鸥外痛失所爱,尝到如他一般心痛的滋味。

  凭什么犯错的人还潇洒地活着,凭什么善良无辜的人连本小说都没写完?

  又凭什么他想要的一切、拼了命才能够着的东西,黑泽莲只要撒娇就可以得到呢?

  连唯一答应和他跳舞的女性,都是奔着他能提供证明黑泽莲无罪证明而来的!

  嘭。

  仓库的门被大力踢开,这一声成功断开了白仓草的思考。

  三人不约而同往门口看了过去。

  黑泽莲和立原道造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立原道造的目光落在了白仓草和陀思身上,而黑泽莲则是看向了春野绮罗子。

  白仓草咬牙切齿地看着黑泽莲,下一秒,这人竟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春野小姐,你没事吧。”

  黑泽莲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他猛得转头,看到黑泽莲正在解春野绮罗子手上的绳子。

  他的异能力,为什么还能用?不是已经注射了液体太宰治吗?

  “我没事,黑泽君,小心!”

  白仓草手里的枪口已经抵在了黑泽莲后脑勺上,黑泽莲没动,沉默且安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知道为什么,白仓草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而黑泽莲却十分平静。

  是对自己的异能力太自信了吗?

  “住手啊,白仓!”立原道造实在不想看到这种残杀的场景,他是三人里最感性的人,因为重感情,才从港黑卧底做成了港黑成员。

  “他害死了我哥!织田作之助是我哥!”白仓草情绪亢奋,“是我唯一的哥哥啊!”

  喊出这声的时候,他鼻子一酸,竟然掉下了眼泪。

  真奇怪。

  织田作之助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这七年来,他只是难过,但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过去他要求织田作之助对两人的关系保密,即使两人同在港黑,也要假装不认识,因为他觉得织田作之助的身份给他丢人了。他想要一个能令他挺起腰炫耀,不被别人嘲笑的骄傲。

  可现在,他自己放弃了他多年来累积得到的一切,他终于可以对全世界说出来,织田作之助是他的哥哥,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哥哥。

  夜里的风太清冷,吹过他的额头,他从抽泣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面前黑泽莲的衣服是那么白,在黑夜里都流淌着动人的银光。他偷走那一件衣服时,惊叹于它的柔软和细腻,披在身上时像是在感受世界上最温柔的抚摸。

  他穿着那件白色风衣,在盗窃金库之前,在阳光下安稳地睡了一觉,他还做了一个光怪绮丽的梦。梦里有谁过来牵住他的手,将童年的他带离了贫穷的雷钵街。

  只是那人面目不清,他想看个清楚,视线却已经被泪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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