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青色“烟花”稍纵即逝, 可明逍还一动不动地靠在白玉衡怀里,静静凝望着那片夜空,仿佛要把什么刻进自己的眼眸中。
耳畔响起白玉衡颇为意外的感叹:“竟然这么远……”
他偏过头看向明逍笑道:“要是没有你,光凭我自己的灵力, 怕是……”
话语戛然而止。
一滴突然从明逍眼眶滚落出来的泪珠所折射出的一道月光, 如箭矢般穿透了白玉衡的心。
他一下子慌了。
他喜欢看明逍双眼噙泪露出一副柔弱不堪摧折的模样, 但并不是任何时候。
应该说, 即便是那种时候,他也是心疼多过喜欢的。更何况是现在。
“明逍?”白玉衡小心翼翼地唤。
漂亮的异瞳倏而一眨, 乖乖靠在他怀里的美人微微咬了嘴唇垂下头, 一瞬间, 有更多折射着月辉的晶莹珠子落下来。
白玉衡不敢说话了。
甚至连气都不敢喘。
明逍把头撇向另一边, 抬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而后就着那个方向仰起头,睁大眼睛, 叫干冷的空气尽快带走蒙住他眼睛的那些水份。
等眼睛干了,明逍半转过身, 看白玉衡。
白玉衡一副自觉犯了错、却又并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的无辜可怜模样, 小心翼翼到有些畏缩地迎上明逍的目光。
“你想我怎么谢你?”明逍问。声音有尚未褪去的哽咽带来的微哑。
白玉衡愣了一下,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
以身相许。
亲我一下。
让我亲你一下。
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说:“不用谢。”
“要谢的。”明逍认真道。
“真的不用。”
“用。”
白玉衡看着明逍, 被按捺下的欲望又蠢蠢欲动起来。他的眸色深了几分, 小心试探道:“那,不管我提什么要求, 你都会答应吗?”
明逍微微抿了下嘴唇, 错开目光后重又对上白玉衡的, “你先说说看。”
白玉衡偏过头去看一边,有些闹小脾气似的, “我说了,不用谢。”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明逍停下来,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他垂了眼,沉默片刻,方才又看着白玉衡认真道:“我不想亏欠你这么多。”
白玉衡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明逍的碧色眸子里似乎隐隐有了怒气。
片刻后,他微微笑起来,眸子里却盛着满满的执拗。
“明逍。”他叫他的名字,“我说‘不用谢’,不是真的不用你谢。”
明逍露出一丝茫然。
白玉衡唇角的笑意愈甚,眼中神色却愈发偏执,甚至有了几分阴狠,“我就是要你欠着我的。”
说罢,在明逍尚未反应过来的一脸茫然中,抽出尚且与他十指交握的右手,踉跄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拖着身子独自离开。
只是没走两步,白玉衡便被迫停下了。
山尖尖上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走去哪里?一个人飞下山去?开玩笑,他现在连站都是赌气勉强撑着。
身后传来积雪挤压和布料摩擦的微响。而后是越来越近的积雪被踩过时的吱呀声,就停在他背后。
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白玉衡无法按捺地期待着,期待明逍能软下来,对他说点真心话。
可他等了很久,身后的人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在他身后,沉默地站着。
白玉衡禁不住仰天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来。心道:算了。
他心焦、难过,身后的人又能比他好几分?他拼着命地从死亡线上赶回来,是要疼他、爱他、保护他、帮助他,不是要逼他、折磨他。
他努力做出一张笑脸,故作轻松地转身,而后愣住,想好的说辞都哑在了喉间。
他想,明逍应该在跟自己想一样的事情——他们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明明眼眶还红着,眼睛里爬满血丝,像是狠狠哭过了一样,唇角却用力地向上勾着,用一张原本很漂亮的脸,生是作出了一个难看得要死的假笑。
白玉衡盯着跟他一样发愣的明逍看了一会儿,突然偏过头去嗤笑一声。
满是无奈。
甚至有些绝望。
明逍也收了脸上的假笑,把头偏向另一边,狠狠皱起眉心,忍耐又模糊了眼睛的碍事水渍。
“你是准备跟我说什么?”白玉衡转回头问。
明逍舔了下因为想哭而被上涌的血气烘得发干的唇,没转头,还是躲着白玉衡看着一边,尽量淡然道:“我是觉得你大概要说:‘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咱们下山吧。’我准备说——”明逍顿了顿,侧仰起脸让干冷的空气蒸干眼中的湿润,翘起唇角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开玩笑。’”
白玉衡死死盯着明逍,目光阴鸷得似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如果不是听明逍这么说,白玉衡确实打算这么做。
明逍把他原本准备说的话,猜得一个字都不差。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忽地伸过手去捏住明逍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几乎是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明逍猝然睁大双眼,已经抬起双手准备去推,却又意识到白玉衡身后便是陡峭山崖。
想要自己退开,却被白玉衡的右手虎钳似地狠狠捏着下颌。
明逍吃痛,顺着白玉衡的手劲儿张开下颌,不想却是正中白玉衡下怀。
在被对方侵入口腔的一瞬,明逍瞬间大脑空白一片,原本虚撑在白玉衡胸膛想推又不敢推的双手,十指慢慢收紧,仿佛求救般地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全身紧绷的整个人也被抽了骨头般地软了下去。
徒留一双漂亮美艳的异瞳,满是茫然地大大睁着,眨也不眨,又慢慢积蓄起盈盈水光。
白玉衡忙放下右手,环住贴着自己软下去的怀中美人的劲瘦腰身,顺势放肆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他是做好了强吻后被明逍推下悬崖的心理准备的。
可明逍总是会给他一些意外惊喜。
白玉衡一边贪婪地索取,一边更为贪婪地想:
原来这就是明逍的弱点——只要无视他的禁区,悍然闯入,他就会乖得不像话。
从现在开始,他会好好利用明逍的这个弱点。
不过很显然,明逍的“乖”也是有时限的。只不过是在尚且虚弱的白玉衡快揽不住他腰身的时候。
猝然失去支撑的失重感叫明逍惊慌回神。
他似乎在挣扎。
说是“似乎”,是因为明逍推拒白玉衡胸膛用的是只推到一半便变得酸软无力的手腕,手指却一直紧紧抓着对方衣襟。推不动,他又想要扭头去躲,可左摇右摆却怎么也甩不开。
总之,不仅不像在拒绝,反倒像是他主动抓着白玉衡亲吻得意乱情迷、没完没了一样。
不过白玉衡知道,这并不是明逍在玩儿欲拒还迎的把戏,他是真的想结束这一切。只是明逍心有顾忌,不像自己这么卑鄙无耻——
白玉衡已然站不住了,他现在是把自己的身体完全压在明逍身上。明逍自觉欠白玉衡的,自然舍不得对重伤在身的白玉衡下一点点重手,甚至会帮这个欺负自己的混蛋撑着。
白玉衡又想到,如果明逍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咬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有些过分了,明逍怕失手把他推下悬崖不敢推他,还不敢咬他逼他自己退开吗?
可不知为什么,明逍也没有。就很乖地站在他身前,仰着头张开唇,任他压着他攻城略地、大肆搜刮。
只有一双手十分克制地用着力,与其说是在推他,不如说是在撑着他。
当水雾在那双朱碧异色的双瞳中蓄满,凝成一粒璀璨珍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时,明逍的忍耐似乎终于到了尽头。
他终于想到了逼退白玉衡的办法——凭什么对方的就可以在他的地盘上攻城略地、大肆搜刮,他的却要收回深处小心翼翼地蜷着,还时不时地被对方的揉蹭,叫他浑身悸颤?
他要用自己的把白玉衡的逼回去!
却不想此举正是中了白玉衡最初想定的“报复计划”。
只不过在白玉衡原本的设想中,一切都是速战速决的,而现在,他心情大好地准备再趁机好好欺负明逍一番。
中了圈套的明逍后悔不迭,他拼命想收回自己反击的“武器”,却被对方紧紧咂住,双方“武器”上细密颗粒的摩擦,叫明逍从舌尖一路酥麻到头顶、脚底,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他急得“呜呜”直叫,手上却还是没能狠下心直接推开那个压着他可劲儿欺负的混蛋。
白玉衡欺负够了,觉得就算下一刻被明逍鞭尸也够本了,这才将最初的“报复计划”付诸行动——狠下心,在明逍的舌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顷刻间在二人口中弥散开来。
白玉衡终于心情极佳地放开了明逍,唇角翘起餍足的弧度。
明逍没想过白玉衡那张素来正派清冷的脸上竟然会现出如此欠揍的表情。他双目含泪地狠狠瞪着他,身子直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不知是水渍还是血迹在顺着唇角流。明逍想要舔干净,可舌头稍微一动就刺痛得要命。
“勒(你)……!”
明逍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可一个“你”字出口,明逍就意识到,这一时半会儿自己是说不清楚什么了。
白玉衡逼上前一步,唇角噙着笑,“我什么?”
明逍几乎是同步地猛地退后一步,如临大敌般地瞪着白玉衡。
于是白玉衡又跟上前一步。
但明逍没再退了。因为身后已经没有可退的地方,是另一面的悬崖峭壁。
“恩(禽)嗖(兽)!”明逍忍着疼恶狠狠吼出两个字,而后立刻疼得斯斯哈哈,想抬手摸又不敢真的碰到,眼泪也又被逼了出来。
看着可怜得紧。
白玉衡蓦地向他伸手。
明逍猛地一抖,想躲又意识到已经无处可躲,只能僵着身子死死盯着白玉衡的手。
瞧见明逍受惊的可怜模样,白玉衡原本已经下意识地停下,可瞧见明逍虽然满脸的如临大敌,身体却还乖顺地站在原地,白玉衡眸色暗了暗,在明逍极度紧张的注视下,似是在给他反应时间,又似是在拉长某种折磨般,慢慢地继续抬高手,直到重又捏上明逍下颌。
明逍被带着微微扬起脸来,眼中还噙着尚未退去的泪光,满是惊疑地盯着白玉衡。
白玉衡眸色深暗地盯了他一会儿,感受着指尖处传来的微微颤抖,然后目光下移,落在那双染了水光和血渍的唇瓣上。
他原本只是想帮明逍擦一下嘴唇,可瞧着明逍现在这副任人揉躏的柔软模样,实在压制不住心底的恶劣因子——拇指压上去后微微用力,自左向右地刮过一遍后,微停,又自右向左地蹭了回去。
白玉衡瞧着眼前的银发美人,一双美艳的异瞳不仅盛着泪光,也盛着一丝屈辱和不甘,不禁心生疑惑:他明明有足够的反抗力量。那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他是白玉衡,还是因为,他像那个人?
移情……
那人是明逍的师父。那明逍应该很听他的话。
他很像那个人,所以,不管他怎么过分,明逍才会都这么乖?
白玉衡并不知自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目光有多阴鸷,也未查手上早已失了分寸,反复地狠狠揉躏着那瓣柔软下唇,直到将它蹭得嫣红到快要滴血。
而后无法自控地复又低头含进口中,狠狠吮了一番。
明逍还是没有抵抗、没有推拒。
但也没有迎合。
只是像个人偶一样,乖乖站着,任他胡作非为。
直到白玉衡自己退开,才似是控诉地哽咽着:“白呜(玉)衡,勒(你)被(别)爱(太)过分呃(了)!”
“过分?”白玉衡垂眸盯着那瓣被自己揉躏得凄惨的唇瓣,轻轻笑起来,看着竟有几分病态,“你不是说你欠我的?你欠我这么多,让我亲一亲就过分了?”
他慢慢抬起眼来,将视线从明逍的唇瓣移上他的眼睛,“原本,我还想着,要是你肯让我亲一亲,就足以抵了这笔人情债。但我变卦了。”
“逍逍,我要你欠着我的,拿什么都还不清。”
明逍瞪了白玉衡一会儿,狠狠裹了一口肿胀的舌尖,裹出一大口血水,侧头朝一旁吐了,猩红着眼怒道:“你发什么神经!我现在也明明白白告诉你!白玉衡!你爱做什么都是你的事!我才不会觉得欠你什么!你就是为我死了,我都不会觉得欠你什么!”
白玉衡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明逍。
这叫刚刚炸起毛来的明逍有些慌,不由又缩回去几分,回视着白玉衡的目光愤怒又忐忑。
白玉衡蓦地笑起来,语气温柔。但说出的话却叫明逍心都揪起来了。
“如果一定要我死才能换来你一句真心话,逍逍,我会的。”
明逍一直以为自己是招惹了一个死脑筋。
现在他才发现,他招惹的,好像是个疯子。
“你有病。”
明逍丢下一句诊断,慌慌张张地转身自己跳下山崖跑了。
白玉衡踉跄一下,一直强撑着的一股气跟着明逍的身影一并消失,脱力地跌坐在地。
呆坐了片刻,他垂下头哼笑一声,而后向后一倒,任自己自生自灭似地陷入皑皑白雪。
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明逍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
他又笑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明逍虽然嘴上不承认,可身体却足够诚实。哪怕刚才他再得寸进尺些,想来明逍也会乖乖受着。
可他想要的是明逍的身子吗?
他当然想。
但只得到明逍的身子是不够的。
远远不够。
甚至会让他更加发疯,更加欲壑难填。
他要明逍心甘情愿地亲口承认喜欢他。
否则,内心的巨大空洞便永远得不到填补。
白玉衡正琢磨着怎么再逼一逼明逍,一道暗影突然落在身边,挡去了天上的银河与明月。但那一头散落下来的如绸银发,却比银河与明月更为华彩照人。
白玉衡咧开唇笑起来,像个撒娇的小孩儿,冲来人伸出右手。
他就知道明逍不会真的扔下自己不管。这不是十个数的时间都没到,人就来了?
明逍没好气地瞪着赖在地上跟他撒娇的人,掐死了心底的柔软,没去拉他伸出的右手,而是直接俯身揪住那无耻混蛋的后衣领把人拎起来,就这么一路拎下山去,丢破烂似的把人往薛楚楚跟前一扔。
堂堂天机阁圣子(前)就这么毫无形象可言地在地上翻滚一圈,滚到薛楚楚脚边,而后无法抑制地,又咳出一口血来。
他想撑着自己站起来,至少坐起来,在吴天和明遥那两个情敌面前维持一下脸面,可是没能。
白玉衡伏在地上忍着五脏六腑的阵痛,苦笑着想,看来自己是真的把明逍惹毛了。
薛楚楚尖叫一声,急忙俯身去扶白玉衡,同时冲一脸冰霜的明逍尖声叫喊道:“明逍!你发什么神经哪!”
明逍冷着脸径直走去一边,给又快冻僵的凤不鸣暖身子。
凤不鸣哆哆嗦嗦地小心问:“明公子,你跟白公子……?”
明逍没好气,“摔一下又死不了。”
凤不鸣闭上嘴,安心享受明逍制造出的灵丝蚕蛹散出来的暖意,不再说话。
明逍说得没错,反正又死不了。那剩下的就只是小情侣吵架,不是他们外人能插嘴的事儿。
但是阖眸静坐片刻,凤不鸣重又睁开眼睛打量对面释放灵息为他取暖的天魔。
明逍似有所感地睁开眼,与凤不鸣对视少许,问:“凤公子有话说?”
凤不鸣轻轻柔柔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正因为人生短暂,有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才更应该努力抓住,尽情享受。”
明逍看了凤不鸣几眼,说道:“但是,活着却已经失去的人会很痛苦,不是吗?”
凤不鸣似乎所有触动,沉默下来。
“话虽如此,”他又道,“‘曾经得到’,总比‘从未得到’要幸福一些吧。”
明逍迟疑一下,急道:“‘从未得到’,自然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但是——”凤不鸣像一个长辈一样温柔又慈祥地笑着,“你已经让他得到过了,不是吗?”
明逍如受重击,垂下眼去不再说话,连掌心释放出的灵丝也乱了,淡青色的蚕蛹丝丝缕缕地瘫解开来。
明逍急忙重新凝聚灵力。凤不鸣却笑道:“我已经好多了,明公子不妨去照顾应该照顾的人。”
明逍看了凤不鸣几眼,起身。
不过他找的并非白玉衡,而是吴天和薛楚楚,“你们两个跟我来。”
已经给白玉衡脱了棉衣,在冰天雪地里为他重新包扎伤处的薛楚楚抬起哭红的眼,冲明逍凶道:“看不见这边在忙吗?!不知道过来搭把手吗?!”
明逍暗暗用力捏紧掩在袖管下的掌心,下颌微扬垂眸冷言道:“你就是不管他他也死不了。”
“明逍你有没有心呐!”薛楚楚气得不行,甚至不惜顶撞她正抱着的这条“大腿”,“玉衡仙君是为谁伤成这样的?!”
“他自己愿意。”明逍极为无情地回了一句,不想再跟薛楚楚多言,遂问:“你还想不想去昆仑?”
薛楚楚一惊,满脸不忿地缩了回去。
“想去就跟我过来。”明逍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白玉衡。
御灵抵寒、运功疗伤几乎已经耗尽白玉衡的全部气力。他合着眼对薛楚楚虚弱道:“跟他去吧,我没事。”
薛楚楚想了一下,果断拎过明逍的包裹把明逍的备用棉衣翻出来披在白玉衡身上。
——白玉衡穿回来的那件棉衣已经被血染透,在冰天雪地里冻成了一件“铁衣”,彻底不能穿了。先前给他包扎完后换上的备用棉衣,也不知这两人上山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加上下山后明逍那不管不顾的无情一摔,总之又浸了不少血,也不太能穿的样子。
白玉衡没棉衣穿了,那自然是要穿明逍的!哼!
明逍背过身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薛楚楚过来,不由好奇她在磨蹭什么,回头瞧了一眼,正看见薛楚楚把自己的棉衣往白玉衡身上披。
明逍本来想阻止,可瞧见堆在一旁的血衣,终究没能再无情下去。
站在明逍身侧的吴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逍神情,偏过头去扬声道:“薛姑娘,把我那件棉衣也拿出来给他披上吧。”
那敢情好。薛楚楚急忙去拿。
明逍皱眉低声跟吴天说:“你管他死活。”
吴天笑道:“替你管的。”
明逍一怔,撇过头去。
然后又转回头来,盯着吴天眼睛道:“天哥,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吴天只是笑了一下。
薛楚楚忙完小跑过来。明逍也不说话,直接把人一夹,直冲山顶。只留下一阵薛楚楚惊慌失措的尖叫。
明逍把薛楚楚和吴天带到方才他跟白玉衡登上的山顶,给他们指先前绽放过青色“烟花”的那片夜空,“昆仑在那个方向,目测距离此地,大概有三四百里。”
薛楚楚仰头看了看天上星星和月亮的方位,确认明逍所指的确实是南偏东的方向,不由震惊道:“东南?你没搞错?我和哥哥逃出昆仑后是一路向东,虽然沿着山谷方向拐了一些小弯,可大体方向还是向东没错的!然后我们出了山谷,格尔木也是在我们的东南方。所以昆仑应该是在格尔木的西北啊!怎么会在东南呢?”
明逍没有解释结界的事,只说:“但昆仑确实在那里,白玉衡已经去过了。”
薛楚楚和吴天俱惊。再联想到白玉衡那一身伤,和带回来的染血手绘地图,很快也就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两天的时间,玉衡仙君是先去格尔木,问出昆仑所在,而后直接一个人闯了过去,探明昆仑情势后,画了那张地图带回来给我们?!”薛楚楚努力梳理着信息,万分震惊道。
明逍没吭声。
许是细节待定,但大体情况应该就是这样。
说起来三两句话的事,可真实发生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傍晚时,他惶然回首,看见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胳膊的白玉衡无力跪在苍凉白雪上的那一幕,明逍闭了闭眼,忍下涌上喉头的肿痛和血气。
“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天亮我们就出发。”明逍说完,转头对吴天道:“天哥,大军可以出发了。”
“等等等等!”薛楚楚急道,“明早出发?!”
明逍转过来,“有什么问题?……你想现在就走?”
“不是……”薛楚楚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看明逍,“玉衡仙君伤成那个样子,你不让他好好养养伤,还明早就走?!”
明逍看看薛楚楚,吐出三个字,“不带他。”
薛楚楚一愣,徒然睁大双眼。
吴天亦是极为意外,但很快接道:“我让人把他送回天水休养。”
稍顿,吴天又试探似地道:“但是,我怕他不会愿意。”
“管他。打晕了带走。”明逍无情道。
吴天点头。唇角似乎挂着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喂!”薛楚楚怒视着明逍,“你有问过玉衡仙君的意愿吗?!”
“那他有问过我的意愿吗?!”明逍突然怒了。
薛楚楚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着明逍原本一张冷漠无情的脸突然暴躁得像头疯狂发怒的狮子。
明逍看看被自己吓到的薛楚楚和吴天,努力将失控的情绪压回去,深呼吸了一次后,再开口时又变回了那副冷漠无情的语气:“想他死在那儿你就让他去。”
薛楚楚似是明白了什么,抿紧嘴巴不再吭声。
吴天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彻底消失了。
山下。
正打坐调息的白玉衡察觉到逼近自己的魔息,睁眼。
是明遥半蹲在他面前。
他原本还有些奇怪无时无刻不粘在明逍身边的明遥,在刚刚明逍离开没带他的时候竟然没去粘着,原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他也不开口,等着明遥说。
明遥挑挑眉,开口道:“我问你哦,如果你被天机阁抓回去了,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活多久?”
白玉衡有些不明其意,但还是苦笑着答道:“应该会立刻杀了我吧。”
“哪怕你贵为‘圣子’?”明遥偏头。
白玉衡深深吸了口气,叹出来,轻笑道:“什么‘圣子’,不过是颗‘棋子’。‘棋子’不听话,甚至对饲主露出獠牙时,杀掉,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明遥点点头,有问:“所以你觉得,一个五年前被天机阁抓回去的‘叛徒’,现在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当然不可能还活着。”白玉衡苦笑着脱口应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满眼震惊地盯着明遥。
明遥叹息一声,“我哥他就是不肯面对现实。总觉得只要他没亲眼看见那人被杀,没发现那人尸体,那人就还有可能活着。”
明遥停下来,心累似的也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呼出来,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个也不是要你阻止我哥去昆仑。‘或许他还活着’,是支撑我哥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你跟他说了,非要他面对现实,或许他就不想活了。”
白玉衡:“……”
明遥又吸了口气,倾身逼近白玉衡几分,几乎顶着他的鼻尖,声音也压得愈发低了,“我跟你说这个,是想你明白——”
明遥用指尖戳了戳白玉衡缠着绷带的胸口,“你再怎么枉费心机,怎么赢得过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