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夜路行人【完结】>第1章 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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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一旦独自处世久了,整个人就会像在云端,也像在黑夜,单一的视角会让人像在走夜路。

  走夜路。

  一个摸黑行走的夜路行人,一个蒙在鼓里的回声。

  有的回忆很远古了,但却历久弥新。

  我致力于忘掉一段记忆,但又总是在努力的过程中愈发深刻。

  梅老师说是因为我对此太执着所以才会这样。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开始学习怎么解绑自己。

  这个过程并不是很轻松。

  十八岁的我也并没什么不同,可能少了点自信的底气,但总归来说算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人。母亲买了一个大蛋糕回来,妹妹和父亲都很开心,我吹灭蜡烛的那一瞬许了许多愿望,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唯一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蜡烛油滴了一滴到我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坑,至今还在。

  高考之后我第一次跟班上的几个同学去通宵骑行。站在群山尖上,下面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星罗密布,非常震撼。

  和伙伴们站在山上迎着山风,我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希冀,远方的天地世界,我第一次感到向往。

  可那向往的蓝图还没来得及描绘,就戛然而止了——

  当我第三日回到家,在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说,父亲车祸,你快来。

  我车都没锁就奔去医院,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轻轻掀起被子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就再也无话能说了。

  事后比我想象中更加冗杂和疲惫。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来,各种酒席,上香,致礼。

  整个丧事办了七天,母亲一直跪在地上,妹妹时不时地把头上的白头巾扯下来玩。

  来的人很多,一上来就两眼泛红,然后跪了跪就起身,之后就再也不知去了那个桌。我一边忙着招呼,一边又要忙着防止不认识的人进到房里偷东西。

  我本人倒是挺冷静的,上下打理的时候并没有哭。我听到来吊唁的亲戚对我的小声议论声,但我也没什么在意的,只有麻木和空虚,通过一阵一阵的冷汗表达出来。

  终于等一切都结束寂寥无人的时候,灵堂里只剩我一人。父亲的照片面容苍白,但还是好看的,毕竟还年轻,看着端端正正的,很俊朗。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父亲前几天的叮嘱,说骑行回来后做平锅水煮鱼给我吃,那鱼是他半个月前在老家钓的,七斤六两,他当时拎着鱼走到客厅喊我:

  “昀儿你看!只有怎么老家才能钓到这么好的鱼!”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只是当时外面的风很应景的一灌进来,冷得我打了个寒颤,然后我眼眶里一滴泪就落下来,很重。

  我在灵堂里最后再给父亲许下一次承诺,然后就送他走了。

  父亲一去,我的计划便全部打乱,我原本的择校,旅行,想做的事,便都成一张废纸。

  本来可以上外地的一个好学校,但我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便填了本地的一个普通本科,选了一个经济学专业。

  我第一次开始着手为家里计划理财,第一次考虑妹妹的学业和未来的教育费用,还有家里的各种大小开支,水电煤气,网和油钱。

  我终于意识到,家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了这件事,我大学即将支出的损耗,这一部分不能让母亲承担。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受苦。

  以前父亲母亲从不让我操心钱的用度,我也没太当回事过,但当我真正开始赚钱才明白钱的来之不易。

  母亲本来是兼职工作的,现在因为家里的原因变成了全职。妹妹上小学,我要上大学,母亲有哮喘,还有高血压,一直在吃药。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离不开的,样样都是钱。

  我从前觉得一点小钱斤斤计较很庸俗,现在却样样都开始精打细算。而这样的、我以前看来称之为俗的行为,现在却让我感受到责任的意义。

  家里的房子是之前父亲赚的钱加上借了一点亲戚的钱买的,现在父亲人不在了,但人情还在,我不能把父亲的名声断了,我得把借亲戚的钱还了。

  我开始找上门家教的服务,但我人脉圈子还很狭小,又还没上大学,家长很难买账,找了几圈,实在没戏。

  机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全国各地外卖业务因为一场直播界的“文艺复兴”突然发展迅猛。新兴产业的出现于我而言简直是绝处逢生,我便开始去送外卖,一个月保底3000。

  带我的那个骑手听说我之后要去上大学,问我在哪里读书,我说,就在本地,靠近爱丽丝的那个,他拍拍我的肩笑:“有出息啊小伙子,考这么好!”

  听到这句话我就释然了。因为那些亲戚朋友听说我要上的大学就在本地时,摇着头说:

  “读那么多书最后也只读了个普通大学呀。”

  而在这个狭小的牛肉面店,带我上路的老外送员坐在木桌上跟我一起等外卖单,说“考得不错”时,我就突然觉得,不过如此。别人的话其实也就是一个屁而已。

  送外卖是个十分累人的活,我早上起来总是头重脚轻。我的手本来很修长,但也开始因为骑车冻出一层糙皮来。还有好几次都超时被投诉,各种不文明的顾客等等不胜枚举。有一次晚上还碰到一个变态。

  那天我快收工了没穿外卖服,穿了我妈的一件羽绒服,结果那傻逼把我当成了女孩,上来就摸我脸,我差点把电动车抡起来揍他。

  但我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力踢了他蛋就走了。毕竟我手上这单有点值钱,而那个死变态看上去也痛到了,我就赶紧溜了。

  母亲总是要我别去打工,要我专心念大学。但我渐渐发现家里的东西开始变少,萧萧告诉我是母亲把家里的东西卖掉了。

  我知道这件事后难受了很久,因为家里的所有家具和装饰都是母亲精心挑选才买的,每个物件买回来的时候她都很珍惜,她对我说过,小昀,家里要有温馨的感觉,要有烟火气。

  可我难过又能怎么样呢?情绪在事实面前是最无用的东西,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执着于钱。我口口声声说要成为家里的支柱,可事实如今却自顾不暇。

  钱,钱,钱,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最起码要先手里有点闲钱把开学时的学费和买军训服的钱给交了。

  骑电动车慢慢变得很熟练后,我开始意识到光送外卖还是太单调,家里开支无可避免也越来越大。我开始想着给附近小区买码的人做庄,听说这活不累,而且不赔。

  我买了条中华找到领头人让他给点关系,但那人看我是个毛头小子压根不理我。我在他家楼下蹲了三天,刚好那三天雪下的贼大,我站在他家电杆下感觉自己快被冻死了,想着要是在这里冻死了,一传出去是为了求人让自己帮着做庄入门,想想都觉得丢人。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那人母亲回来了,看我站那就问我,我说我是宁先生的朋友,她就带我上了楼。

  上去了之后才知道那女人只是宁湛城的小姨,她给我倒了杯水还把火炉拿出来给我烤,言行举止跟宁湛城那家伙完全两路子,我不敢太接着,因为那家伙坐在椅子上只顾看手机一言不发,看我进来这里很不耐烦的样子。

  宁湛城:“你年纪太小了。”

  我:“我学东西很快。”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走过来,把我手上提的那条烟拿过去。

  “你抽烟?”

  我意识到不能让他小瞧,很冷静地说:

  “抽。”

  宁湛城皱了皱眉,“帮你找个别的路子,你把烟戒了。”

  我:“什么意思?”

  宁湛城:“大学生可以干点大学生的事,你把烟戒了,我帮一下你。”

  他没说太多,最后留了个电话给我,然后就把我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