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恢复期漫长又短暂, 每天疲惫与乏力以及情绪起伏堆砌出了无数个自然时，却又在拉长的时间线里化成冲出水面的细碎浪花，变得一闪而逝且不值一提。
余烬在方珩的监督下，按照徐安秋的要求完成的后续所有的复健工作, 肌肉力量慢慢恢复, 精神也好了起来, 她还是细瘦, 但摸起来终于不再硌人, 终于开始有点儿软肉了。
然后是校春季运动会，方珩担心她身体，没让余烬参加。一众等着看小孩儿惊艳表现的体育老师大失所望。新班级的同学们也有荣誉错失的遗憾, 倒是楚光鼓着嘴敲着桌子一口一个“您行您上啊”、“为国争光这种事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吧”、“烬烬每天晚上都很累的，跑完了五千米还怎么……”
余烬：“……”
她冲着一把将楚光的嘴巴捂住, 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班长, 投去一个感念的笑来。
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越说越不对劲了……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疑惑视线, 余烬无奈：
“我有点跟不上进度，每天都要学习到很晚……”
“余烬同学好拼”的或感叹或是调侃此起彼伏着。
之所以会有调侃, 是因为她的成绩依旧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也不很差，中等上游, 但一点也不突出。
这还要得益于于菁在余烬复健的时候没少去看她, 给她讲题。
方珩知道于菁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她每次会借口离开, 不让她觉得太紧张。回来的时候又总会带许多吃的, 于菁经常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肚子，向余烬感慨：
“哎余烬, 阿姨都把我喂胖了……”
“关方珩什么事你本来就……”
“余烬！你想死是吧！”小同桌咬牙切齿，挥着拳头。
余烬就笑, 反正于菁现在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又病怏怏的这可怜样，不会真动手就是了。
“余烬，我到现在都不信……”于菁又强调一遍：“真的，我现在都不能相信，你竟然真追到阿姨了……”
“……”余烬没好气儿翻个白眼。
“你生日那天，她没来，我就以为你要凉凉了。”
余烬皱起眉：“你能不能说点儿人话。”
于菁就笑。
一切都变了，余烬转了班，她也有了新同桌。可这人还是老样子，一提方珩的事儿，准炸毛了。
其实，于菁有件事儿一直想和方珩说来着。
终于有一天下雨，她找到机会，方珩留余烬在房里，自己送她下楼帮她打车。
“方阿姨……那个……”
“嗯。”方珩摸了摸她的头。
于菁不像余烬那么高，她要抬手才能胡噜到小孩儿后脑的软发。
“之前那事儿，谢谢你……”
方珩知道她指的什么，只淡淡笑笑：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的。”
真的没做什么么？校园暴力是很难根除的。
于菁想起有一次，她正对面遇到那几个曾经领头欺负过她的人，她以往都是避着走的，但这一次却躲不开了，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其中一人看到她，挑起个不怀好意的笑，似乎想走上前来做些什么，可才刚一迈步，却被另一人拦住了。
“哎，那女的……”
抬步的人愣了愣，身子顿住。她突然想到后街里，那个声音柔和，带着客气笑容的女人，就那么微笑着，揪住她的校服领子，把她拉到了小巷子的深处：
“别的大人可能不会介入你们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但我不同，以后别再欺负同学了，你听好了，这件事我不会找你的家长，让她们出面解决。我就找来你，我会用’你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谁做的事谁就要付这个代价，你记住了。”
视线里是一张好看的脸，笑容温和，余光里是几个冷眼看着这里的男人，仿佛一点异动就要扭住她们的棒子，把她们的脸按到地上去，就像她们曾经对别人做的那样。
几人相视几眼，有冷冷的看一眼于菁，“嘁”一声，掉头走了。
于菁愣在原地，阿姨……她怎么可能没做什么。
于菁没提这事儿，她只是冲着方珩摇摇头，然后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
“阿姨……总之，谢谢您，您真的帮了我大忙了……真的……”
*
方珩上楼之后余烬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看题，见她回来，立刻丢了平板，跑过去，帮她解大衣扣子：“于菁走了啊？”
方珩“嗯”一声，无奈笑笑：“我自己来，有手有脚的……”
余烬解的更欢了，笑嘻嘻的：“我喜欢做这个～”
本来还算正常的话，被她这一笑弄的有了点别的意味。
方珩懂了，脸色有一瞬的发烫，她很快的抿了抿唇，反手一把盖在她腰上：“写你作业去。”
“不嘛～方珩，你不是总和我说，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么？”最后一句余烬模仿着方珩的语气，说的惟妙惟肖了。
方珩没忍住笑，笑完了没好气的白了小孩儿一眼，“总是你有道理，我说的话多了，就记住这个……”
余烬“哼”一声，推搡着压她在门口的大梳妆镜上：
“谁说的呀～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你还说让我享受幸福生活……”
余烬身上一直没什么劲儿，方珩也就一直纵着她，余烬做什么她大抵都顺着她。
“去一边儿享受去……”方珩无奈轻轻推推小孩儿的肩。
“可你不在，我怎么享受’性’福生活啊……”
方珩才反应过来小孩儿说的，脸开始发烧，余烬还在一边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方珩，你耳朵怎么红了……”
方珩：“……”
被你气的。
“你现在还总出虚汗么。”
方珩总算把小孩儿从身上弄下来，她垂着眼睛，没有看她。
手术后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余烬虽然没有再无缘无故的发热，但她身子很虚，稍一运动总是虚汗涔涔的。方珩有点担心。
“没事了。”余烬蹦跶两下：“我好多了。”
方珩对余烬的话几乎瞬间参透表象直达本质。她手上动作不停：“烬烬，安秋说你这种情况可以找中医调理调理，我们抽时间去趟二院吧。”
余烬突然笑起来：“你以前不是说’几段烂草根、几片枯树叶子，煮来吃，能管什么用’么？”
“……”
真是完美的演绎了：“我坑我自己”。
方珩是说过这个来着。那是好久之前了，当时适逢换季，她有点风寒发烧，每天去医院吊水，小孩儿建议她不要一生病就总吃抗生素输液。
“这个好的比较快。”
“可是是药三分毒的……方珩，你可以吃点中药，在家里休息几天……”顿了顿，小孩儿扯着她衣角：“我可以请假在家照顾你的……”
那时候，方珩看着小孩儿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捏捏她脸颊的软肉，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小孩儿的记性怎么在这方面这么好了。
方珩抿唇：“是我那时候说的不对。”
她倒是从来没在余烬面前遮掩过错处的。对的就是对的，不对就是不对，哪怕是很久之前，对着一个腰高的小孩子，她也没有过。
“方珩，你其实是怕苦，是不是。”小孩儿又蹭过来，面颊亲吻她头发。
方珩：“……”
“方珩，你还挑食哦。”余烬笑嘻嘻的，声音咬住她耳朵：“挑食对身体不好……”
方珩：“…………”
她在味觉方面是真的有点娇气的，她有很多绝对“无法忍受”，但是“对身体不好”这个说法她不认同，她是有不吃的品类，却不是偏食。
方珩一本正经：“我只挑一点，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余烬箍着她腰的手臂向上箍住肋骨：“你看啊，方珩，你胸比我还平……”
方珩：“！”
“烬烬今天晚上自己睡吧。”
余烬：“！”
余烬赶紧稍息立正站好，可怜巴巴的看着方珩。
“乖，我看你精神很好了。”方珩微笑，也不看她，自顾自向着屋里走去：“周末有安排么？”
“没有没有。”余烬赶紧跟上：“可以去看老中医。”
“行。”
余烬追在后面，突然想起什么：
“方珩，等我好了以后放学去你公司吧……”
方珩疑惑的“嗯”一声：“怎么了？”
“你就不用赶回来在家里办公了。”
“不麻烦。”方珩一撩头发，把长发绑起来。
“可你的下属们会说老板自己每天都不加班，没有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的……”
方珩知道小孩儿其实是不想她折腾了，心里微暖，却仍然拒绝：
“那你怎么过去。”
“打车。”
“晚饭怎么办？”
“我让阿姨打包，带过去和你一起吃。”
“作业……”
“我会带过去的。”
方珩张了张嘴，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行。”她顿了顿：“但是今天还是自己睡。”
余烬刚刚有个扬唇，剩下半个笑就凝固在脸上。
她一瞬间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