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断那边,柴知?清清嗓,拖长声音提醒:“屋里还有小孩呢。”

  柴睢:“……”

  李清赏被冷不丁开口的柴知?吓一激灵,搁在之前,她定会急忙撒开柴睢,这回不仅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往柴睢怀里钻,她没法见人了。

  对于李清赏极易害羞的薄面皮,柴睢不知何时起已经习以为常,偏头对少女道:“去给你拿的新衣服,本该是她的。”

  被人撞见亲密事实在羞煞人也,李清赏依旧把自己埋在柴睢怀里不肯动,手将柴睢后背衣料拽得愈发紧。

  柴知?方才脱下了弄脏的轻纱外罩,里头着件杏色绸衣,不可见人,只扒住屏风边探出颗好奇小脑袋,夹起声音偷偷问柴睢:“小臣该如何称呼这位呢,唤祖姑母?”

  她们柴氏辈份差得大,聿川王和太上柴睢同辈,柴知?按照家中礼数,需称呼柴睢“祖姑母”,眼前这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娘子,既和太上祖姑母是亲亲抱抱的非寻常关系,那便不能随便唤之姐姐,柴知?拿不准该如何称呼了。

  少女那双黑溜溜眼睛,闪着精光望太上,简直一眨不眨。

  柴睢安慰般抬手摸摸李清赏后脑勺,顺带用袖子把李清赏稍微遮挡,回少女之问道:“不必拘泥于称呼,你开心就好。”

  “祖姑姑您康寿,我是聿川柴知?,”少女张口就来,热情洋溢向李清赏问好,不见半点忸怩,甚至还趁机告起状来,“几日前我来给圣太上拜安,结果被太上扣押在这里,三日了,只今日中午给我吃了半块西瓜的零嘴,嘤。”

  太上:“……”

  太上发誓,她照柴知?这样年纪时,从来没有如此嘤嘤嘤告过状,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赛一个能耐。

  柴睢用眼神把少女吓缩回屏风后面去,李清赏这才有机会从太上怀里退出去,顺手整理了下鬓边青丝,红着脸应道:“知?你好,我……”

  稍顿,她于羞涩中找到某个借口,问:“你想吃哪种果子?桃、苹果,西瓜,甜瓜,黄蕉子,葡萄似乎也有。”

  柴知?躲在屏风后,乐颠颠狮子大开口:“有这样多水果呢,连关三日至今,我甚么都想吃。”

  “我去给你拿。”李清赏求之不得,转身溜跑。

  李清赏跑走了,柴睢叉起腰转向屏风,看见少女躲在后面的模糊影子:“你怎能吓唬长辈?”

  少女唇齿相驳:“您怎能当着晚辈面亲亲?”

  “我……”柴睢话赶话,正欲解释自己没有亲李清赏,又猝然刹住话音。

  默了默,柴睢正色叮嘱少女:“过几日我会先离开,你若是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知道了,”柴知?道:“祝您旗开得胜,您一言九鼎哦。”

  柴睢似乎笑了下:“孤同柴篌的恩怨,是我们之间要解决的问题,你想探问九鼎,自个抢去。”

  柴知?立马抗议:“您把我关在这里,与世隔绝唉!”

  “反正出去就是个死,想折腾你就自个想办法。”柴睢撂下这句话,步履匆匆追出屋门。

  独留柴知?在屋里,用两手反复搓自己脸,太上抛给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解。

  ·

  李清赏是个货真价实的实在人,说给柴知?拿水果吃,便回到暂住的地方,端了满满一托盘瓜果要去给柴知?送,即便她连那小丫头的面还没见过。

  甫端托盘走到门口,被随后而来的柴睢堵住去路。

  “哎?”瓜果不由分说被从自己手中接走,李清赏疑惑出声:“怎么了?”

  柴睢迈进门槛,直接把果盘从李清赏手里拿走,转递给门外郑芮芳,顺便摆手退下暗卫长。

  旋即,李清赏在不明所以的呆愣中,被太上拉进了隔断屏风后。

  北山行宫房间布置与梁园截然不同,没有里屋外间之别,直接用屏风隔断将屋分出不同区域,这厢的隔断屏风后,摆放着卧榻等家具。

  郑芮芳从外面带上了房门,屏风后的空间变得更加隐私,柴睢捧着李清赏的脸一下下啄吻,问:“忽跑过去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屋里没外人,李清赏攀住柴睢脖子,含糊解释:“就是忽然好想见到你。”

  她踮起脚把人抱紧,道:“我知你心地善良,可任何善良都该有底线和锋芒,柴睢,无论此后有何事,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都要一起面对么,讲真还是逗我?”柴睢笑腔问着,低下头来舌尖轻舐李清赏耳朵。

  似乎每每说到正事上,柴睢都会东拉西扯想方设法扯乱话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清赏这回坚定意志,强忍着舐耳引起的战栗,试图把人推开,坦白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打算了,你以为结果不好时把我送走,就能一了百了么?”

  舐咬她耳朵的人被说中心思,停顿住动作。

  李清赏趁机从柴睢怀里退出来,搓搓耳朵拉住她手,冷静道:“你想方设法让我知道圣太上的遗憾,目的不正是想让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但你没有资格替我决定甚么。”

  在柴睢的措手不及中,李清赏紧接着再问道:“你在怕甚么?怕我们的关系经不起考,怕大难临头时我会自己飞?”

  见话题绕不过,柴睢摸摸鼻子讪笑着坐到卧榻边,她本就没打算瞒李清赏到底,依李清赏的机敏聪慧劲头,她也知自己瞒不住。

  沉默片刻,柴睢道:“我的所谓大难临头,情况最坏无非幽禁终生,可你不同,你那样喜欢自由,我不会让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将你禁锢,所以……”

  “所以这次出来,”李清赏开口打断柴睢的话,她站在原地,忽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嘲讽,“你是打算留下点好的回忆,然后与我分道扬镳?”

  说出来了,她还是把这几乎要透进她四肢百骸的恐惧,笑着说出,此刻,单看柴睢脸上极短暂的错愕反应,她便知自己半点没猜错。

  不知何时起,她猜柴睢的那些小心思时,简直一猜一个准。

  柴睢目光垂落,深深低下头:“成败五五开,不要太悲观,我只是先一步回汴京,你暂时留在这里,若是事成,我便来接你,我们回去经营个小小学堂过日,倘不成,厉督总会安排人送你和昊儿离开,”

  说着,她也轻轻笑了笑:“离开这里不也正是你一直以来心中所想么,你看,无论最终情况如何,结局对你而言都是好的。”

  “那你呢,”李清赏问,“倘我离开,你打算重蹈圣太上覆辙,守着遗憾度过余生吗?”

  柴睢对袖抄起手,仍旧低着头,口是心非道:“我没有母亲那样长情,说不准隔几年就忘记你了,更说不准隔几年又会欢喜上别人,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