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离开后,刘庭凑为铺自己进内阁的平坦路,设法从大狱里保出了刘文襄,刘文襄一重回华盖殿,内阁便迅速形成以他为中心的程序运行集团,六部百司各行其是,没有出现半点皇帝想象中的群龙无首秩序混乱。

  皇帝对此情况又怕又急,刘庭凑这才得以把内阁首辅之位收入囊中。

  刘庭凑作首辅的机会是皇帝所给,机会给到刘氏,则刘氏可从此鸡犬升天。而这个机会皇帝当然也能给了再要走,更能让刘氏从鸡犬升天一朝沦为罪臣贼子。

  皇帝柴篌逐渐在汴京在朝堂站稳脚跟,□□喜闻乐见,同时也忧虑重重,显然,皇帝已让刘氏的部分忧虑变成了现实,逼得刘氏不得不谋退路以自保。

  刘毕阮对谢知方察言观色,并未从谢知方言行中看出反感之意,他拉住谢知方胳膊道:“天气实在炎热,我请谢翰林到茶汤街吃口凉茶!顺便给你解释解释那些你不懂的事!”

  朱袍拉着蓝袍往宫门方向去了,又大半个时辰后,有人把这二位在宫门外同坐吃茶的情况,暗中报到清凉殿,报到皇帝耳朵里。

  彼时皇帝篌刚与礼部尚书等人聊完封妃事宜,眼下正准备召见在偏殿等候良久的兵部尚书任国焘,闻说谢知方被刘毕阮拉去吃茶,皇帝篌收起了脸上送商雪金等人离开时绽出来的亲切笑容。

  “喂不熟的狗,”柴篌低低嘀咕了一句,不知他究竟在骂谁,脸色甚是难看,“喂不熟的白眼狼!”

  ——“阿嚏!”

  远在宫外茶楼的刘毕阮用力打个喷嚏,默默从冷气四溢的冰鉴旁稍挪远些,继续说话时鼻音轻轻:“所以你不是也见了,家父拜内阁首辅,宣布所有规章依旧沿用和公所定,但是你肯定也能猜到,内阁接下来会于封妃之事上,做出让公卿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在谢知方温润如玉的微笑中笃定道:“届时肯定又是一群人跳出来骂家父,谢老弟你肯定知,知那些不可知的事情,倒底是谁让整出来的。”

  自进茶楼来,谢知方吃茶多说话少,刘毕阮并不在乎,摆手继续说话道:“当臣子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只要能让主上顺心,脏活累活我们干,骂名罪名我们背,到头来,呵。”

  这些话说得未免过于露骨,刘毕阮一改在皇帝面前谨慎小心,与谢知方知无不言,甚至称兄道弟,其实他不需要在乎谢知方是何反应,因为只要他与谢知方同坐吃茶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这就足够了。

  都是有些年头的狐狸,谁也不用跟这儿装单纯。

  【作者有话说】

  谢阅

  专栏又放了本《嗣妃》,后续会慢慢更,感兴趣的可以去点个收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说啥我听不清、催文小能手 2瓶;

  61 第六十一章

  ◎夏夜烟花◎

  而谢知方又哪里是省油灯,这个长相英俊,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绝不会心甘情愿任皇帝和刘毕阮两方人将他当枪使。

  他要当只当“搅屎棍”。

  “倘让知方哥知你这般评价他,他是否会动手揍你?”舒照摇着个旧蒲扇,大马金刀坐在自雨亭下扇风纳凉。

  今日天温过分炎热,自雨亭四面所淌水帘亦是湿热而不凉爽,居家的舒照只差袒衣露腹打赤膊,谢随之却是倒霉催不知着哪门子风热,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咳到没功夫回答舒照的打趣之问。

  舒照倒杯水递过来:“听着似要把肺叶子咳出来,可看大夫?咋弄得这样严重!走走,进屋里去说,别继续在这里浸湿风。”

  “不进去了,说几句话就走。”谢随之接过杯子喝几口水,勉强把作祟的咳嗽压下去,鼻音浓重,嗓音嘶哑:“咳嗽乃因天热肺火旺,正吃着药,不碍事。”

  被咳嗽这么一打断,舒照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从谢知方和随之两兄妹联想到自己女弟,打着蒲扇惆怅轻叹:“于漪白这阵子也生病,吃少喝少,眼见着瘦下去两圈,脸都小了。”

  冷不丁听阿照提起于漪白,谢随之目光飞快往自雨亭外瞟了下,抿起嘴再度沉默下去。

  于侯府占地不大,一座普通二进院,小自雨亭是按于漪白幼时要求所建,坐落在垂花门外,视线穿过垂花门往里,能看见西厢房一角,那是于漪白住的地方。

  “那个,”舒照清清嗓,犹豫着看随之神色,解释道:“我不是想要你去看望于漪白,只是她的病总不见起色,我实在心疼她,也实在矛盾得紧,既想让你过去看望她,又想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于漪白面前,随之,最是你脑子好使,不然你给我出个主意?”

  谢随之按按抽疼中的眉心,勉强笑了下:“让你夹在中间多受为难,实在是抱歉。”

  舒照收回看向西厢房的目光,道:“你知我没这个意思,情情爱爱么,说白也就那么个事,只是于漪白可能会吃些苦头了,我早说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谢随之没说话,又是一阵咳嗽。

  舒照起身道:“别跟这里坐了,我们到书房说也妥。”

  “几句话说完就走,”谢随之不敢往于侯府里面进,从挎包里掏出封密信,“关于冠州龙津工民闹事,这是阿睢让给你的,我恰好路过这边,顺道给你捎过来。”

  刘庭凑老家工民闹事的事,舒照听说了,他接过密信打开看,嘴里边问道:“你尚且在病中,不好生待家里歇息,又是打算要去哪?”

  谢随之眼睛往旁边瞟,含糊道:“有点事,需要出去趟。”

  若是如此都看不出随之的真正目的,舒照不敢说自己与谢随之交情二十载。

  他在心里掐了下时间,折起手中密信道:“阿睢问内廷监新建的那个特情机构,我去找纸笔给阿睢回个话,你与阿睢联系时正好帮我递去北山,我的人就按着不动了,省得又被那帮阉人给盯上。”

  说着,舒照迈出自雨亭,大步流星去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作为上御卫总都督使,领兵作战的武将,舒照拥有为将之人的诸多优秀品质,他不仅成长于军伍之家,受大人耳濡目染,也因同阿睢一起读书,在大内行走,受大望四柱熏陶多年,把望天掐时这点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于侯府定购有鲜牛乳,鲜乳铺伙计每日下午按时来送三斤,侯府没有使唤下人,需这家人自己亲自到门口接取,舒照进东厢房没多久,谢随之关掉自雨亭的水,听见门口有人唤“送牛乳”,正欲帮忙答应,那厢垂花门里面传来道应答声。

  送牛乳的伙计得了熟悉的应,放下东西离开,不多时,西厢房响起开门声,木鞋趿拉趿拉,一步步朝垂花门过来,谢随之在愈发近的脚步声中悄悄握起拳头,咬着舌尖把咳嗽强咽下去。

  于漪白就这么,散发,单衣,趿屐,半低着头出来,从小自雨亭前走过,到门口提上鲜牛乳,再拐回来从自雨亭前走过。

  过了自雨亭,走到垂花门前,小姑娘停下脚步,僵硬住身形,她眼角余光瞥见,自雨亭下好像,好像有个人。

  沉默片刻,于漪白轻声叹息着把头低更深,不敢转身看,只恐是心太不甘生的幻,稍顿后,迈开沉重脚步准备朝厨房去。

  走了两步,刚要进垂花门,自雨亭下忽响起声咳嗽,声音发闷,是飞快被捂住导致,咳嗽声极短,于漪白提着鲜牛乳的双手却狠狠抖了抖。

  是谢随之。

  她很熟悉谢随之啊,哪怕只是极其短暂一声咳嗽,她知那就是谢随之。但旋即于漪白没再停留,迈步走进垂花门,直朝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