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与她相父的嘴毒一脉相承。

  两道带着刀子的目光冷冷扎过来,柴睢心虚地抿嘴,改口提醒道:“梁园里的东西有些是皇帝宝库未必有,倘若穿戴出去,那你‘梁园之人’的身份可就坐实喽。”

  李清赏用力瞥她,指控:“堂堂太上皇王,富有梁州九方,竟在这里为难一个饭碗难保的平头百姓,你不厚道。”

  ……李清赏忽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面对柴睢时候,蛮不讲理的无赖行径来得悄无声息。

  柴睢两句话打散李清赏的自省,反驳得理直气壮:“柴周百姓要求他们的君王圣贤开明仁孝恭良,可我又何需在你跟前上半面妆?”【2】

  “我也在你面前很坦荡,所以尽吃亏。”李清赏看着柴睢那欠揍模样,自省烟消云散,心里再次咆哮,谁能把原本那个内敛温柔的太上睢还给她!

  “哦还有,”偷了温柔内敛太上睢的人提醒道:“布子立是皇后安排人毒.死的,你也看见了,皇后不仅有这个手段,更看得到如此结果对我和皇帝两个来说是最好的收场,如此一位有手段有头脑的刘皇后,你去赴宴时自求多福罢。”

  李清赏:“……”

  这几天来颇热闹,怎么能每件事都超出她能力范围?

  李清赏歪头颓在靠背上,仿佛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在你面前我时常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做到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呢?”

  此问出口,她以为照柴睢那嘴毒德行会奚落她几句,不料听见坐在书桌边的人用软糯的调子,语慢声低道:“哪有谁比谁厉害之说,无非是所处环境不同,造就人所需能力手段之不同,倘把刘俪吾换到你的境地上,她绝对做不到像你这样好,我敢打包票。”

  若是换成让刘俪吾带着李昊跋山涉水上京送证据,一路上还要历经艰险躲避抓捕,恐怕刘俪吾早早把东西一扔,侄儿一卖,拿钱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找个殷实人家把自己嫁了。

  李清赏不经夸,立马嘿嘿笑地羞涩遮住半边脸:“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这么好呀。”

  柴睢:“还行,主要是刘俪吾那人实在不咋样。”

  说着她还来了劲,给李清赏聊趣道:“我第一次和柴篌夫妇吃饭时,因当时身体不适吃着药,不能喝酒,柴篌也知,故我只喝了一口他敬的酒,当时你猜刘俪吾看见后说甚么?”

  ……李清赏再一次在心里笃定,柴睢就是个王八。

  她配合道:“皇后说甚么?”

  柴睢冷笑:“她当着满屋阁相要臣面,给老子说,在她家那边,女人压根没资格上桌吃饭。”

  当时此言一出,包括和光、刘文襄等内阁七大学士,王冼、绍叡等各部尚书重臣在内,所有人吓得停杯投箸四顾茫然,关键是柴篌不以为意,刘俪吾因为柴睢的沉默洋洋自得。

  李清赏实在听了新鲜:“大周国寿近两百春秋,还有过这种风俗?”

  柴睢道:“开国之初有些地方未开化,曾有过如此奇葩风俗。”

  百年前的糟粕,被刘俪吾拿出来翻放在时未禅位的二世女帝面前,群臣鸦雀无声,刘俪吾引以为傲,那场面想想就刺激。

  李清赏注意力不知不觉被柴睢牵走:“那当时皇、当时她夫君没说甚么?”

  柴睢:“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当时柴篌啥都没说,啥也不敢说,是他老丈人刘庭凑出来举起酒杯圆的场。

  李清赏在南里屋和柴睢聊了许多与皇后刘俪吾有关的事,直到涤尘有事敲门因事把她家殿下往中庭请,她们二人才结束围绕着皇后展开的聊天。

  待从窗户里看见柴睢步履轻快走出院子,李清赏转回头看见榻几上的象牙卷轴皇后懿旨,脸上笑意尚未完全收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好像,皇后指名道姓下懿旨给她,其实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泼天大事。

  ·

  可大约是柴睢的体贴有如润物细无声,当李清赏察觉到这些时她心情变得无法平静,不由再次想起昨晚鬼使神差亲吻柴睢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冲动的飞快一吻也确实是人生二十余年里头件惊天动地大事,当日夜里,被柴睢拽回北里屋睡的李清赏发了个和这王八有关的梦,梦里,在梦里……

  梦里场景实在有辱斯文,不可描述。

  以至于次日一早,李清赏红润的脸上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俨肃,只见她抢时间样笨手笨脚自己吃了早饭,和最近非常用心念书的李昊一起出了门。

  柴睢举着没吃完的半块煮芋头跟到厅门口,在后面追问:“去哪?”

  李清赏大步流星往外走:“学庠,上差!”

  “你告假了的,”柴睢提高声音,脚尖都跟着一踮,“等下,我送你!”

  “谢谢,我自己去。”李清赏头也不回,甚至还扯了下回头看的李昊。

  待那一双姑侄出了院子,柴睢咬口芋头纳闷儿问站在门里的合璧:“李清赏怎么了?”

  合璧摇头:“大早起来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起哪里不对劲,莫是发烧了?李娘子脸一直有些红。”

  “不知她搞甚么,去学庠便去罢,让春波和秋实两边都盯紧点即可。”柴睢转身回去继续吃饭,边说边叨咕:“等李清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怕是要怀疑春波哩。”

  至饭桌前坐下,太上猛然发现方才还似行军打仗般叮铃当啷热闹的小偏厅,此刻只剩下了她一人,以及在旁边听她说话的合璧。

  没劲。

  “随之呢?”柴睢忽然想起昨夜回来时,随之怕回家打扰亲长休息,遂也来了梁园。

  合璧道:“嗣爵更是一大早便离开了,听中庭上夜的人说,昨夜于小娘子走后,嗣爵屋里通宵亮着灯。”

  柴睢勾起嘴角无声笑:“于漪白昨个果然来了。”

  昨个下午李清赏惹官司进县衙的事传回梁园,柴睢匆匆话别皇帝,转头去请谢随之陪她一起到衙门看看。

  延寿坊那片的管辖知县曾在随之母亲谢太傅部下当过差事,有熟人好办事是恒古以来的道理,反而是柴睢尊于太上爵,有时在些小事情上不好直接出面。

  孰料随之并不乐意:“我同李娘子非亲非故,你找阿照去都比我好使。”

  柴睢强词夺理:“李清赏是李昊的姑姑,你是李昊的夫子,怎么就非亲非故?”

  随之嗤之以鼻:“我只是李昊夫子,又不是他‘姑父’,这种事应该你自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