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沉默片刻,宋王道:“进大内始知殿下不豫,公家说此事定会给出个交代。”

  他指的是“太上在梁园遇刺”之事。

  柴睢答得温和客套,明显君臣尊卑有别:“孤知了,有劳宋王相告。”

  对宋王夫妇之问回以两答,两答内容皆同,尽是生疏,垂幔内外再度陷入沉默。

  太上梁王本身非是热情之人,又因身体确实不爽,嘴里话较平常更少,甚至恹恹无精神,不必装病已然病容满面。

  那厢里,宋王妃瞧着床旁那道吊着左臂的倩影,温柔道:“里面可是李娘子?”

  点名突如其来,李清赏下意识看柴睢,却见太上眼眸半阖,两手交握搁身前,老神在在。

  李清赏只好独个面对,隔垂幔朝外面屈膝拾个礼,自报家门:“庆城李家女,问王妃康安,问宋王康安。”

  经宋王妃如此活络气氛,宋王顺茬道了声免礼,感谢道:“李娘子高义相救,寡人不胜感激。”

  “然也,”见丈夫不方便同小姑娘家说太多,宋王妃补充道:“我们从宋地带了些特产来,为表感激之情,望小娘子笑纳。”

  送礼?还真让柴睢说中,李清赏心说这可实在受之有愧,再次看向柴睢,贵主又是事不关己模样。

  求而不得助,李清赏恨不能狠狠戳她几下,只好暂领所谓“救太上之功”,信口胡诌道:“身为人臣,所为不过本份,不敢当王妃和宋王如此夸赞。”

  宋王妃像是应话评价,又像是别有深意般,道了句:“女子能有忠勇如李娘子者,委实少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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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第十七章

  ◎谋臣◎

  与病中太上说了会儿话后,宋王夫妇不敢多做逗留耽误太上袖子,要走,太上梁王在宋王夫妇准备离开时出于礼貌开口留用午膳,夫妇二人婉拒。

  离开时,宋王妃提出想让李清赏送送她,李清赏寻求身边人意见,柴睢婉拒了宋王妃。

  对于宋王夫妇突然到访梁园,柴睢其实颇感意外,而邀请和拒成功勾起李清赏一颗凑热闹的心。

  她看着太上平静地起身穿衣,觉贵主情绪似有些低落,刻意调节气氛问:“我观宋王夫妇身量皆正常,皇帝也是,你却如何长这样高挑?”

  若站在一处仔细比较,怕是柴睢较宋王和皇帝都要身长些。

  “昔年相父因伤病而体弱,需多食肉补,母亲遂为相父购来许多牛肉和牛乳,相父吃不完不好应付我母亲检查,遂多教我偷偷替吃,不慎吃得我体肥,便又跟谢太傅和郁阁□□·拳脚弓箭,是故抽长起来。”柴睢眼里微光轻闪,是提起至亲该有的模样。

  从言语间观察出太上心情并无不好,李清赏才敢跟在太上身后刨根问底:“宋王夫妇似乎人挺好,但宋王妃为何又是送我礼物,又是想让我送她出门?”

  总感觉太上隐瞒了她甚么。

  柴睢重新穿好衣裳,坐到桌前倒杯热水用热气熏嗓,着凉使得鼻子不通气,只能用嘴呼吸,隆冬既寒冷且干燥,嘴巴呼吸使嗓疼甚。

  缓了缓,太上哑声胡诌道:“她感激你。”

  “别总逗我,我很认真的。”李清赏站到旁边,右手托着左小臂,“这段日子以来,我无法接触外面,不知外面对你‘遇刺受伤’事究竟是何说法,但我非傻,那些来探望你的人对我态度多是恭维,今次连宋王妃也表现出如此善意,梁王殿下,关于您‘遇刺受伤’之事,您究竟对外说了甚么?”

  那些来探望的男男女女里,不乏有人尴尴尬尬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而今又从宋王妃言行中察觉出那种无法明说的隐意,李清赏再迟钝也该想到些甚么来。

  柴睢却避而不谈,道:“梁园长年闭门谢客,可想过为何那些探病之人进得来?”

  别人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清赏一鼓作气再即竭,被打岔后心里不甘却还是顺话道:“你安排的,有何可问。”

  至于为何如此安排,李清赏不想知其所以然。

  柴睢提醒道:“那次和首辅登门,我让他把刺客带给皇帝,并转话说,若以后梁园再有此情况,‘废皇帝而再立’也非不可。”

  无论刺客是否和皇帝有关,太上都是要通过这个来警告柴篌。收到警告的皇帝多有忌惮,仅知太上于摔伤之后又被刺客所伤,却不敢借探病之由亲自来打探虚实。

  按照柴篌多疑性格,他自不甘心就此作罢,故会不停派人来梁园刺探,这反而正好给了柴睢金蝉脱壳的机会,而李清赏也被柴睢拿来当了挡箭牌。

  “你做甚要激怒皇帝?惹恼他对你有甚好处!”李清赏惊诧到稍微拔高声音。

  初入汴京时,李清赏曾听闻过“太上欲废皇帝而再立”的传闻,原只道是外面愚人蠢众捕风捉影,可若和首辅把话转达,皇帝得怒成啥样。

  怪不得皇帝动辄要和太上梁王吵架,若换成李清赏是皇帝,她估计也忍不住会天天故意找太上茬,没人容得下身边有个可以威胁自己皇帝位的人存在,那可是皇帝之位。

  柴睢捏张软纸擤鼻涕,稍抬眼疑惑看她:“要惹皇帝也是我惹,你这么大意见做甚。”

  “我……”李清赏轻噎,急得右胳膊肘往前抬,吭哧道:“还不是因为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倘你被皇帝那啥,我不得再带着昊儿流落街头,你笑甚么?”

  “我当真甚么都没说过,”柴睢软软笑着,用鼻音浓重的声音软糯解释:“梁园进刺客非小事,要立案交三法司会审,内阁也需我递本进行始末说明,这些东西尽有流程和要求,代笔官照惯例在说明本中提了一笔为你讨赏,但内阁和礼部好像误会了甚么,好在及时阻拦下来,却还是有人对此产生出误会。”

  要躲避的人避之犹恐不及,要巴结的人同时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

  “内阁和礼部原来打算赏我甚么?”答案呼之欲出,李清赏不敢置信,因为觉得有些荒唐。

  太上故意语焉不详,以为照李清赏的聪慧能会解其意,怎料这家伙犯傻非要句句追问。

  又奈何自己不敢直白,柴睢只能继续委婉道:“近日李泓瑞可否来找你,说些和申沉无关的其他事?”

  二人一站一坐,李清赏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太上,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柴睢,像占了上风般,能偷偷把这人打量而不担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发现。

  她道:“李泓瑞一直以来见我就两件事,其一劝我搬出梁园,其二曰太上梁王非好人,除此之外,李泓瑞还该对我说甚么?”

  柴睢默了默,摇头失笑:“无论说他甚么,亦尽是些流言蜚语,你很不必在意,不过你放心,我所为之事不会牵连到你,即便有朝一日梁园不慎倾覆,某必也不会让你再流落街头乞讨度日。”

  话赶话般,有的话就这样不知不觉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