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谢随之母亲谢重佛传给女儿的东西,使得“天下消息出谢门”成为真真实实的存在,必要时,随之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手遮汴京消息。

  汴京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消息来源各有渠道,人们熟知的比如三思苑和鄣台便在谢随之手中,眼下禁中将三思苑和鄣台等几处地方盯得紧,偏又知谢随之手中暗·网遍布而无可奈何。

  朝廷么,朝廷正是眼巴巴抓谢随之错处等着狠办“梁园左膀右臂”谢随之,无怪乎柴睢谨慎多问。

  民宅占地不大,后院有个仅容两人蹲身的地窖,确然里别有乾坤,地窖墙壁上有道窄小的暗门,门后是暗道,暗道低矮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柴睢在谢随之彻底进暗道后跳下地窖跟进去。

  谢随之点了灯在前走,暗道曲折,越走越低矮,她每走必得弯腰曲腿,腰腿疼甚时忍不住疑问:“打算几时把人弄地面上过活?”

  在谢随之身后,弯腰程度更甚的太上梁王头重脚轻不想说话,鼻子不通,用嘴巴嗬嗬喘气,暗道里阴冷发霉,直喘得她嗓疼如咽锐物。

  “刘庭凑,”将到暗道出口时,就快走不动的柴睢忽然问,“他极力撺掇皇帝修建行宫,目的是甚?”

  谢随之不假思索:“当然是挣钱,修平乱英烈碑刘氏都能从中狠捞一笔,他会放过修建行宫的油水?”

  柴睢又问:“修英烈碑他贪的钱用在何处?倘贪修建行宫之财,他又将用之在何处?”

  修英烈碑或许没有丰厚油水可捞取,行宫修建则不同,芝麻西瓜都不想放过的刘庭凑父子,绝不会只是单纯急着贪财这么简单。

  “明白了,我着人仔细去查究,”前面已是暗道出口,谢随之也是累得咻咻喘,问:“怎突然想起要追那些钱财去处?”

  柴睢不知何时又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沉闷而喘息的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李清赏,工钱抵药钱,因其贫。”

  说话间至暗道出口,谢随之拍门两下静等里头人开门,趁机提着灯蹲下身歇息,低声道:“李娘子吃住有你梁园管,李昊念书也不花几个钱,李娘子教书所得该很够花才对,如何会贫?”

  柴睢也跟着在后面蹲下,一手捂口鼻,一手撑在湿冷墙壁上:“财迷,谁知她做甚。”

  若非暗道狭窄不便转身,谢随之定然要举灯照着好好看看阿睢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寻常人只看得见太上梁王面容常俨肃,谢随之不同,她太熟悉阿睢,便是阿睢表情没变过,她光听话音亦能猜出些许阿睢心思。

  她方才真该看看阿睢是何表情的。

  很快,暗道出口被人从另一边打开,火把照明之下,一座宽敞的地下暗牢赫然出现在眼前。

  辛苦爬暗道过来的人来不及歇口气,即刻安排进行问话,守在地牢里的人尽是办事好手,领下吩咐很快在间光线昏暗的屋里安排好审讯。

  光线暗得人胸闷,柴谢二人在椅里坐好,一身披枷锁的男人被俩暗牢卒押进来。

  谢随之给立在身旁的心腹暗示,男人厉声问:“下跪者姓甚名谁,年几何,何方人士,所谋何业?”

  小黑屋另头,被黑布袋子罩着脑袋的人抖若筛糠,身上镣铐哗啦不停碎响,上下牙咯咯互撞,嘶哑声音抖得比身子抖更甚:“草、草民殷守康,年二,二十又一,光州常全府人、常全府化庆县彝乡人士,原在乡里中曲山,駮神铜矿上谋生。”

  说完最后几个字,男子吓得哗啦啦不停磕头求饶:“求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真甚都不知,求爷爷饶命!!”

  因问话者站在谢随之身边,蒙首男子准竟能听声辩位准确朝柴睢谢随之所在方向求饶,最后哭起来,呜呜咽咽仍不停求:“求爷爷饶草民一条贱命罢,我真甚都不知……”

  谢随之旁边,稍斜身而坐的人靠进椅里,仍旧手帕遮口鼻,不动声色。

  谢随之偏头看过来一眼,昏暗中仍能看清阿睢五官轮廓,稍顿,谢随之摆手示意,心腹单刀直入再问对方:“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封口费,已到结清日期,矿头说何时给你?”

  “!!!”磕头求饶声和镣铐哗啦声同时消失,跪在地上的男子僵硬住身体,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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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第十六章

  ◎宋妃◎

  受问者无甚深心思谋略,问询过程未有甚精妙绝伦处可言,故在此不复赘述,然待问询之人再从地下暗牢出来时,不仅见天色已暗,二人心境也较下去前有所不同。

  并肩往回走的路上,谢随之连瞥过来好几眼,扬起笑语调轻快问:“人你亦见罢,偷跑出来时日不好过久,即刻启程回家?”

  柴睢纳闷看过来一眼:“你有事?”

  谢随之更纳闷:“你没事?”

  “我很无事,”柴睢嘴硬道:“要回你可独个回,汴京是个牢笼,我好不容易出来趟,欲多作几日逗留。”

  谢随之沉吟道:“你知的,皇帝不是傻,刘庭凑父子实际上拿捏不住他,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你也觉得駮神铜矿之事,和柴篌有关?”柴睢眉心轻拧,说完话嘴角无意识稍往下压,露出俨肃模样,不免叫人心生畏惧。

  隆冬初夜寒,谢随之裹紧身上衣袍道:“駮神铜矿出事在咸亨八年五六月份,彼时柴篌尚在宋王府,连嗣王之爵亦未获,他参与駮神铜矿之事不能说没有理由,只能说理由并不充分。”

  柴睢:“若是刘庭凑主谋,背后得柴篌支持呢?”

  “阿睢,”谢随之拉住柴睢胳膊肘,同时停下了步子,看着挚友的目光灼灼而恳切,“我知你急于寻得一个结果一个真相,但还记得赵大爷说过甚么?‘切不可为得结果而使之结果’。”

  那样你将无法再回头,无法回过头去安心生活。

  偏偏阿睢是这样一个人啊——不在乎的东西如实表现得不在乎,在乎之人事照旧表现得不在乎,是故无喜无悲,无得无失。

  旧朝臣缘何对阿睢总保崇敬?正是因谁也琢磨不透阿睢。

  愚昧蠢众只看世事表面,纷纭咸亨帝当初禅位是因苍天降罪和臣民逼迫,实则部分中枢旧要臣心知肚明,柴周改元是皇帝柴睢不想争,所以顺势而为罪己禅位了。

  屋里已掌起灯,透过门窗在院里投出长长两道人形绰影,柴睢与谢随之目光相对。

  两相沉默片刻,柴睢点头道:“回去也好,赶上在家过年。”

  谢随之摆手示意进屋说,外头贼冷。

  许是下面人趁太上不在屋时又把窗密封更严些,屋里终于团起暖气,谢随之进门便被如此热气扑面,脸颊红起来,搓搓手到炭盆前取暖,道:“因你赴了颍国公府酒宴,故听大内消息,除至会再请你赴宫宴,”

  说着摇头:“皇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起开始为拉拢人心选择与你对面而立,不惜大吵一架,这会子又开始试图修补关系,真是会抓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