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李清赏微红着眼眶呆头呆脑的样子太过娇憨可爱,还是这女子时而精明时而蠢笨的样子惹人乐,柴睢心里痒痒了两下,没板住俨肃脸,嗤嗤笑起来。

  手甩还给她,柴睢道:“收请柬不代表必须得去,看刘毕沅甚么想法了,若他一门心思想你去,那他便会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不得不去,威胁你和李昊人身安全问题大可不必担忧,你想想其他有啥能被他威胁的。”

  李清赏抱住自己被甩回来的手,翻起眼睛想了想,摇头:“家里除我和昊儿外别无他人,坏蛋总不能用昊儿舅舅家来威胁我罢?他们与我关系不疼不痒的,再者说,昊儿是被他舅舅赶回我家的,昊儿外祖父母没说甚,那这应算是断了关系。”

  “别的亲友呢,”柴睢别有用心引诱:“还有没有其他亲友?或者你家有没有甚把柄、小辫子会被人抓住。”

  一听这话,李清赏不干了,直起腰杆声音微扬道:“我家虽是寻常小门小户,比不得您家大业大,但我们从来不干坏事,我父亲当年办身后事,知府去吊唁时给我父亲祭了块豆腐,他说我父亲这辈子清清白白端端正正,对得起所有人!我兄长和父亲一样堂堂正正!”

  呦嘿,兔子急了呢。

  柴睢伸手掌心朝下按,示弱:“好好好,没有把柄没有小辫子,抱歉,我不该这样说,不要生气?”

  “哼!”清清白白的李清赏清清白白地生了个气,抱起胳膊把脸转向外面。

  见李清赏这个样,柴睢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不该没忍住笑那下,这下可好,难得严肃一回又立马丢了气场,反被拿捏。

  “咳!”她清清嗓子,试图重新严肃起来,结果被对方飞快瞥了一眼,挺不满的表情。

  柴睢:“……”

  这甚情况,造反?

  柴睢道:“你不肯信我,啥都不肯说,我也无法判断可能会出现何种问题,那不然你就走一步看一步呗。”

  “会很危险么?”李清赏睨过来。

  这真是蠢妮子问蠢问题,柴睢抖抖被子躺下,搂在怀里的汤婆子暖得手心发烫:“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太上躺下李清赏才敢随后躺下,钻进被子里捞捞找找,结果甚都没有,手脚冰冷躺片刻,她看眼快燃到灭烛器的烛灯,蜷缩起来低声道:“我有位义兄。”

  “是么。”柴睢脚蹬个汤婆子,手里还偷偷抱一个,漫不经心应。

  这个柴睢真是有毒,李清赏这般心想,自己只是被她轻轻反问一声,那软糯的语气似乎就调侃促狭得不行,羞得她从耳朵尖烧到脖子根,哼哼嗫嚅:“其实也不算义兄,就是父亲生前特别看重的一位学生,嗯,他,我离开庆城时他,他在外做官,我快一个月前曾给他去过信,他回信会来汴京,算日子他也很快就该到了。”

  “明白了,青梅竹马呗,你们有婚约在身?”汤婆子抱手里则烧手,贴着侧腰有些烫腰,柴睢暗中把这玩意挪来挪去。

  李清赏愈发羞涩,脸半埋进暖不热的被子里:“不是青梅竹马,但算是有婚约在身,勉强算是。”

  柴睢对这点坦白还算满意,从被下塞过来个汤婆子:“这给你。”

  “哇,谢谢!”李清赏立马把汤婆子搂进怀里,暖意渐舒展,冷得颤栗的身体逐渐平静,话跟着多起来,似乎是为转移遮掩甚么,担心道:“暖罐给我你冷不冷?要不等我稍微不那么冷时就还你。”

  平时睡觉涤尘合璧她们会在铺床时放好暖罐子,今日怪哉,只给太上放了一个,她没有唉。

  不料柴睢道:“我被里还有一个。”

  李清赏:“……”

  李清赏问:“你是不是拿了我被里的暖罐子?”

  柴睢哼:“啥拿你暖罐子,整个梁园都是我的。”

  李清赏搂紧汤婆子指控:“你就是挖我被子里的,这个暖罐子是我的!”

  柴睢要笑不笑提醒道:“小心你情郎哥被刘家捉去。”

  “那我去参加百晬会!”李清赏脱口而出。

  “嗯?”调侃中的柴睢以为自己听错。

  “我说我去参加坏蛋家的百晬会,”李清赏一副舍身就义口气,“你去不去?”

  “……”柴睢用脚勾啊勾,把蹬在脚下的汤婆子勾过来抱进怀里,翻个身无情拒绝,“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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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说做事别把话讲太绝,因为头上天爷爷爱和人对着来。

  三日后傍晚,孟冬大风以将整座汴京城连根拔起的姿态狂妄肆虐于街巷每寸角落,无主猫狗被吹得满街打滚,呜咽哀嚎,梁园里刮折几棵树。

  其中一棵砸中座琉璃瓦亭,梁管家亲到现场查看,时间和环境使得此事暂无法处理,便吩咐下面人找东西把周围拦起,以防不知情者靠进发生危险。

  狂风夹杂着尘土扑打得人睁不开眼,折身回前院时门房拿着封大信封找过来,梁管家问询之,旋即他接过信封转步往中庭送。

  未几,中庭书房里,管家立书桌前静候,柴睢站在屋中间的立地三脚甪端炉旁把信看完,先是沉默片刻,又围着甪端炉踱步半圈,摆手退下梁管家。

  梁管家刚掀暖帘出屋,与李清赏打上照面,拾礼问:“李娘子安好?”

  “安也。”李清赏欠身回礼,进屋时梁管家为她掀暖帘,她再道谢才迈进门槛。

  身后门帘落下,梁管家离开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李清赏头回来这里,好奇看屋中好生贵气的装饰布置,扬声禀:“你在么?”

  月亮门里传出软糯应答:“进来罢。”

  “你书房真漂亮,”李清赏赞叹着进月亮门,见柴睢背对这边坐在窗边茶桌前,她笑着过来:“多宝架上的器物我都没见过哎——呀?”

  最后两步路是蹦哒过来的,她背手站定在茶桌前,看着桌上东西笑没了眼睛,软糯甜美,总是开朗:“已经烧制好了哇!”

  “嗯,”柴睢挪挪桌上憨态可掬的八寸【1】高陶制黑熊,靠进椅子里抬眼看,坐姿微斜,“看看满意否。”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李清赏欢喜又小心地把陶熊捧起看,看罢再看陶制红泥小火炉,甚至还有只圆头圆脑的食铁兽,赞不绝口:“这些真是陶烧的?有黑有白,还能上色呢!你实在手巧,是专门学过制陶么?这熊简直和我见过的一模一样。”

  关于这个问题,柴睢罕见的没有回答。

  咸亨历结束以前,她的人生并不属于自己,皇帝不好当,无论从储君开始还是到端带坐大殿,她无一日不在学习如何治国理政,学做陶器是象舞元年九月谏事发生后开始捣鼓的。

  许是因为生来有那么点动手天赋,更许是因猛从不休的繁忙中抽身她短时有些不适应,忙闲落差逼得人实在枯燥无聊,自然把所有精力放在学做陶上,手上几轮水泡磨成新茧,短短两个月她学会制陶烧陶,连复杂的人像陶亦可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