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一听萧弦问起来,也没慌神,继续打字说在与助理聊行程。萧弦本来就没诚心问,随口一提而已,点点头,便不再追问,自己护理头发去了。

  趁此机会,杜可一继续与赵梦鸽语音说道:“等哪天你们休息,你就请她吃饭,但是不要吃饭期间说,吃饭就开开心心的。”

  “吃完你送她回去,这时候她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了,坦白就在路上或者去她房间说,这样私密些。”

  “礼物可以提前准备,方便她消气,坦白时语气一定要诚恳甚至带点歉意更好,把她放在支配你的位置,给她主动权。”

  “那么她接受了是好事,如果她拒绝你,你就暂时接受,过两天我们又想办法。”

  “嗯…这我知道的,谢谢前辈指点了。”赵梦鸽把话都复制下来记进备忘录。

  杜可一能出的主意大概也只有这些了,她把手机息屏,想了想赵梦鸽那些个事,心里面打一阵噤。如果换成自己得知萧弦的过去像赵梦鸽那样纷繁,一时间估计也是难以接受,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与现在的人并无关系。若是再把自己代入赵梦鸽,当真向萧弦坦白那些过去,遭到拒绝与否是后话,怎么撬开嘴说出第一句才是顶犯难。

  看着手机里的几条意见,赵梦鸽倒在床上,还没松半口气,果真犯起难。杜可一的意见固然有用,也仅限于辅助作用,决定性的该如何开口还需要她自己思量。其他的准备工作很简单,无论是餐厅还是礼物,赵梦鸽吩咐人很快就搞定。她自己则开始做心理建设并准备语言,但终不得踏实和信心,恐惧失败与拒绝,片场上见到陈鹊桐时她的眼神都略显躲闪。

  戏里戏外,陈鹊桐轻易便察觉到了赵梦鸽的异样,晚餐后主动邀请她去散步,她崴到的脚已经完全好了,确保周围没人她才开口问:“怎么了吗?看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

  “诶?老师感觉我不在状态吗?没有呀…”赵梦鸽尴尬地笑笑,欲盖弥彰。

  陈鹊桐倒是坦诚道:“嗯,有心事的话,你愿意的时候也可以给我说说。”

  “你不是讲我们要相互了解吗?”

  这话说得坦诚的同时对赵梦鸽的隐私给予了尊重,陈鹊桐的温柔令赵梦鸽心坎一软,连带着嘴边也要放松了。她想干脆立刻坦白后一了百了,可紧跟而来的是后悔和胆怯。坦白的冲动于是稍纵即逝,陈鹊桐越温柔坦诚,赵梦鸽就越不敢开口,她只得点点头,责怪自己为什么过去要那般放纵呢?所以还是把事情往后拖一拖吧,到休息请吃饭那天再谈,再让自己苟延残喘两天。

  赵梦鸽于是揪着衣角说:“其实就是想请老师吃个饭,已经准备好久了,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就这事啊,你这次请我,那我下次请你吧?”陈鹊桐被赵梦鸽较真过头的态度有点逗笑了。

  “好啊,好啊,就在周六,我们一起去。”

  现在吃饭的时间已经通知到位了,开弓更加没有回头箭,赵梦鸽焦虑起来,当晚又紧急与杜可一联系,杜可一只能为她加油打气,怕她自我厌恶。

  “不会的,我不会自卑的。”赵梦鸽尽管那么坚定地说着,心里猛感没底,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早就开始自我厌恶了,从爱上陈鹊桐那刻开始。

  说实话,陈鹊桐猜得到赵梦鸽不止请吃饭那么简单,其他事情她却猜不确切。赵梦鸽连白都表完了,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呢?难道与前任有关?

  渐渐就不再去想,顺其自然吧,她们本就处在顺其自然的阶段。陈鹊桐需要赵梦鸽推动接下去的情节,而她自己则不能,她要像苟活那样去苟活,苟活就不能去刺探过去,不能设计未来。赵梦鸽的情史就是禁忌的过去,而且那些都与她无关,那些只会影响她们的未来,让她罪该万死。

  是的,赵梦鸽的情史,正如同梦魇一般,她做梦都梦到自己在游轮上灯红酒绿,不断地与身边的女人们热舞、拥吻,重复着成年后只要她想,就会去做的事。与暧昧热烈的气氛违和的是,陈鹊桐纯净而清高,淡然地监督,允许着这一切发生。不知何时,她开始在被欲望寄生的人群中穿梭,又被几个紧贴的剪影吸引而短暂地驻足。

  在看清赵梦鸽的真面目之后,陈鹊桐下垂的眼睑带着绝对的否定与嫌恶,让她们彻底地划清界限,世界从此劈开两半,游轮即将沉没。

  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陈鹊桐则悄无声息,很快连视线都消失不见。赵梦鸽想追赶上去,却被无数双手拉拽着留在原地,无数的吻将她钉死在这里,无数漆黑无面的人影爬上她挣扎的躯体,最终将她掩埋在永恒闪烁的霓虹里。

  “不!不要!我不会再那样做了!!”赵梦鸽呼喊着惊醒。

  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赵梦鸽喘着粗气地坐在床上,漫过窗台的月光冷漠,她再睡不着,焦虑与秒俱增。

  次日看到陈鹊桐,赵梦鸽已经恨不得躲起来了。入戏时还好,出戏后卸完妆的走廊上,见陈鹊桐也卸完妆迎面走来,赵梦鸽慌忙低下头,想要转身回化妆间。当陈鹊桐叫她,她又像撞鬼那样先是一惊,全身跟着一震,然后慌慌张张地走过去搭腔。

  陈鹊桐被弄得莫名其妙,皱眉却尽量不那么心急地问道: “梦鸽,你到底怎么了?真的不愿和我说说吗?我可以倾听。”

  “不、不是的…我…”赵梦鸽不再说话,默默把头低下去,完全是犯错的状态。

  看她样子有些可怜,陈鹊桐不自觉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追究,只轻轻地道:“要抱抱吗?”

  既然赵梦鸽不愿意明说为何,那么给她一个拥抱,借此安慰安慰她,就是陈鹊桐目前为止学到的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闻言立刻挑起眼,赵梦鸽的狐狸眼亮晶晶,表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像是想请陈鹊桐再说一遍。陈鹊桐被她这难以置信的一盯,很快盯得发窘,再说一遍是不可能了,她微微偏过脸显出扭捏找补道:“你看起来像是好多了,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需要!很需要!”赵梦鸽不假思索地表示,紧接着,她又拼命对陈鹊桐摇头摆手:“不不,其实也不用啦……”

  “这…?”

  陈鹊桐看她这剧烈的情绪变化,愣在原地已是哭笑不得,赵梦鸽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忽而捂住脸很崩溃地对着自己耍脾气道: “啊啊啊,怎么办,我真的快疯掉了啊!”

  “梦鸽你…”陈鹊桐还企图能够问清楚。

  赵梦鸽却一扭头,拔腿便开跑:“老师,别管我…我明天全部告诉你!”

  …陈鹊桐依然站在原地,没去追,望着走廊那头的赵梦鸽背影缩小成点。对遭受拒绝的恐惧促使赵梦鸽再次逃避,在楼梯间里捶墙恨自己没用,软弱不堪,开不了口就罢了,连陈鹊桐主动的安慰也不敢接纳。

  被沮丧和失望包围,赵梦鸽无处遁形,无助地躲在楼梯间深处。企图排除万难却一难未解,压抑许久的自我厌恶感很快也汹涌而至,胁迫她去直面——乱性的她恐怕是配不上陈鹊桐了。

  无论坦白后陈鹊桐接受与否,赵梦鸽都难以接受她自己,刚才没有进行拥抱反而为她留下了最后的颜面,她活在陈鹊桐的鄙夷当中要比享受温柔更符合她的定位。屈膝坐在地上,深深靠着墙,赵梦鸽似于黑暗的冥冥中醒悟到,原来梦见的内容是不详的征兆,并且预言快要成真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她们因此被划清了界限,世界同时被劈开两半,耳边人声尖锐嘈杂,却有一个声音在上空回荡:“梦鸽,你在里面吗?”

  【作者有话说】

  姐姐随时都在关注妹妹耶,而且虽然自己不承认在抵抗,却是笨拙地学习着如何爱她,关心她,至于妹妹嘛,因为想忠诚地去爱姐姐所以对过去自卑了,只对姐姐才会自卑的小狗……

  43 审判

  ◎“老师讨厌我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