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谢灵曜很想把他骂醒,但又觉得有点可爱。三十岁的人,从来不喝酒的人,喝多了非要给他唱歌,谢灵曜能得到的结论是严敬尧心情应该还可以,并且对他没有防备,现在是在撒娇。
这莫非是一种庆祝方式吗?陛下点点头继续听着,虽然他什么都听不懂,但对每一首歌都表达了赞赏。
想着好久没有这么长时间通话的机会,就什么都没说,最后唱歌的和听歌的都累得睡了过去。
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发展,一切都会很顺利,谢灵曜再过半个月就会回国,等严敬尧结束影展,他们的生活就会恢复到往昔。
直到某一个寻常的夜晚,在这样一个沿海的小镇,在一个电影中充满了色彩与戏剧的地方。谢灵曜突然遇到一个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徐青鳞。
那日的海风很轻,影展的工作都已经在收尾阶段,谢灵曜终于可以闲下来,告别人群,脱离开电影的世界,他决定独自一个人在酒店旁的海边走走。
尽管去了不同的国家,但不变的是,去的城市总是在海边,他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那日的夕阳很美,沉落的过程像一场电影的结局,利剑般的金光劈开海面,血色的夕阳沉下去的时刻,一番番海浪汹涌地冲向岸边,洗去所有沙滩上的痕迹,最后消逝在风中。
在不远处,有人逆风走过来。那个人走到谢灵曜面前,他走在沙滩上的模样,很像在布满淤泥的滩涂跋涉,有点一瘸一拐,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带着诡异的滑稽。
谢灵曜看到徐青鳞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讶。他从梁赞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一切正常,他原以为徐青鳞一个人躲起来了,并没有去骚扰严敬尧,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徐青鳞居然来找他。
谢灵曜猜测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蠢货终于发现诅咒不管用了吗?终于发现烧纸钱和贴符咒都没用,如果跟人有过节,最好要当面算账了吗?谢灵曜的嘴角轻轻地浮起了一个冷嘲。
还是因为严敬尧拿了奖,名誉傍身,想要在得奖之后再找到办法对他或者电影造成伤害不太容易,所以决定来找自己的麻烦。谢灵曜的余光瞥见徐青鳞离他越来越近,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迎上去,也没有后退。
要查到他的位置,再买机票千里迢迢赶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所以到底想做什么?
徐青鳞走到谢灵曜面前,躬身打了个招呼,谢灵曜才缓缓地给了点反应,略惊讶地看着他,并点了点头。
徐青鳞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说不出是狰狞还是沮丧,可能还有点幸灾乐祸,非常适合在国外当个滑稽戏演员。
谢灵曜觉得这位老兄不去参加电影节实在可惜,比起做监制他似乎更加有成为演员的天赋。原先文艺的面孔已经看不见了,眼前浮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他的头发杂乱得像洗碗的丝瓜瓤,被海风一吹搅成一团。目光阴郁,眼窝凹陷,这样的一张脸,倘若在街头盯着一个人看很久,会让人心生厌恶,乃至报警。
徐青鳞的嘴角在努力了多次之后,终于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聊聊吧。”
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迎着海风,谢灵曜浅浅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
徐青鳞像一块风中的磐石:“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严敬尧的秘密。”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一遍了。”谢灵曜笑出了声,他微笑着看着徐青鳞,“上一次的秘密让你得到了什么?如果没有用,那就换一种方法。”
徐青鳞脸上的笑容消失,又出现,再消失,那张脸之下似乎埋藏着一副摇摇欲坠的齿轮,极尽拉扯之下,让他的笑容扭曲而乖戾。
“我不是个经验主义者,我相信许多事情没办成,是因为运气不好,而不是我的问题。”徐青鳞夸张地挥动着手臂,从兜里取出一支烟,想要点燃却因为海风屡屡被灭,于是怏怏地收回,他看着谢灵曜,笑得十分扭曲,“我之前烧了一遍剧组,你猜我敢不敢烧第二次?”
谢灵曜愣了一下,他那一刻确实发呆了一秒,甚至流露出了一点呆萌的可爱。那一秒他在考虑要不要动手,这似乎不人道,可对付一个纵火犯,似乎并不需要人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反手一个巴掌打了出去。
他这一巴掌直接让徐青鳞倒退了三步,这下轮到徐青鳞发愣了,这张脸看起来可笑至极,如果变成一副骷髅架子,或许会更滑稽,所以谢灵曜又赏了他一巴掌。
徐青鳞被他掌掴到跪在了地上,他剧烈地咳嗽着,摸到嘴角流血,闷声擦去,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谢灵曜淡淡地叹了口气,他摊了摊手:“看来我别无选择。”
这就是他的回答,谢灵曜不是个温和的人,他不接受这样的挑衅。
徐青鳞踉跄着爬起来,他展现出了一个无耻混蛋的素质,他没有还手,只是扭曲地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知道那里有个酒吧,请跟我来。”
徐青鳞伸出手,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之后又虔诚地对谢灵曜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谢灵曜也知道那个地方,那是这所海边度假酒店的一层,如果不去,他待会儿也会回到那里休息。虽然他刚才给了徐青鳞两巴掌,但徐青鳞才是个真正的疯子,如果他不答应,就一定会在酒店里蹲守,不排除此人发起疯来,直接把酒店也给烧了。
徐青鳞是个非常非常极端的人,谢灵曜必须要给他施威,否则局面会非常难看。
半小时之后,黄昏已经消失在海洋的尽头,谢灵曜和徐青鳞,共同坐在了一家酒吧里。徐青鳞点了一杯酒,那杯酒的颜色是深蓝叠加橙红,好像刚才洒满落日的海面,被舀出一勺放在透明的玻璃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