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眉上烟火>第210章

  刘文襄嘴里那句“臣特来请皇帝示下”被淹没在喧议中,柴周政权稳固,竟有人敢冒诛九族之罪掘盗皇家陵墓?!

  “安静。”柴篌在失控的闹哄哄声中虚弱地压压手,结果没人搭理,底下照旧议论纷纷。

  彼时换作大宗伯抱着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她老人家对面,李清赏算是看到了真正的热闹,前脚有人来与太上皇王滴血认亲,后脚柴篌他亲爹被掘陵的消息就送进来,她不信里面没有关联。

  李清赏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捏在手里的牙牌悄悄还给站在水晶碗旁看热闹的柴睢,又趁柴睢侧身回头之机,她看清楚了这家伙清澈眼眸里隐藏的一抹戏谑。

  李清赏心中了然。

  便在此混乱之际,马宝楠干儿子佟嘉乐再次着急忙慌进殿给他干爹禀报来甚么,马宝楠即刻转告知给柴篌,柴篌一怒之下摔了刘俪吾端在手里的茶盏。

  盏中有水,摔碎在月亮门正中间的高脚茶几下,水珠和碎瓷片飞溅起来,柴睢躲避着往后退,正好挡在李清赏侧前方,隔断了柴篌夫妇与李清赏之间的空间,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而为。

  茶盏碎裂,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柴篌苍白面容浮上几分怒意:“诸位想说甚么,且逐个表与朕听,莫要七嘴八舌,不然朕听不清楚。”

  不让说时叽叽喳喳,让说了一个个屁都不敢放,宗亲们再度集体伏跪下去,对皇权表示惶恐恭顺。

  此般境况让柴睢熟悉得恶心,心说过去几年了,这帮人还是三板斧老一套,没丁点改新,可想而知,柴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登大位几个春秋过得绝不会舒心。

  然也,这算是柴睢对柴篌最卑劣恶毒的惩罚。

  殿内安静下来,刘文襄穿筋透骨的目光已把朱季读打量个遍,这厢再给柴篌拾礼道:“臣请皇帝示下。”

  亲爹陵被挖,柴篌痛心疾首,已然要哭出来,红着眼眶问:“既是太敬皇陵出事,宋王来书里可有相关探查禀报?”

  刘文襄把手中折报往上递:“折报中有详陈,只是牵扯到宫里人,臣不敢擅自决断,不巧首辅告病假不在,臣只能来请皇帝示。”

  “牵扯到谁?”柴篌疑惑中从马宝楠手中接过宋王折报。

  刘文襄并未回答皇帝,不多时,皇帝看罢宋王折报,气得两手发抖。

  “马宝楠,”柴篌合上折报,几乎是咬牙切齿,“宋王折报中说,他抓到掘皇陵者,拷问后,竟供出指使之人叫佟嘉乐,据说在大内当差,此人你可认识?”

  柴睢和大宗伯及众宗亲中或许有人不认识佟嘉乐是何方神圣,却然也有人认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深宫小宫人,彼时认识佟嘉乐的人心下顿时惊若擂鼓,生怕佟嘉乐摊上的事会牵扯到自己。

  马宝楠吓得跌跪在地,错愕片刻颤抖道:“佟嘉乐乃分管各殿茶水点心的小奴婢,年前才被调到奴婢手底下当差,此刻正在殿外侍奉。”

  还行,不仅没急着撇清关系,甚至隐晦地把总揽内廷诸司的禀笔太监封宝牵扯了进来,这个辛卫所督公没白当,能耐大有长进。

  柴篌咬牙,正欲言,被刘文襄直眉楞眼截断:“既然如此,可将人传进来问问,宋王一并将所抓掘皇陵者送来了,当庭对质也是可以。”

  柴篌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想国丈刘庭凑在此帮他,可惜那老东西借口避嫌龙津府罢工事,告病假回家去了,内阁大小事宜现悉数落在二把手刘文襄手中,故凡事牵扯前廷公卿,柴篌每每只觉好生掣肘。

  皇帝眼睛渐渐湿润,束手无措地看向大宗伯,不巧大宗伯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他再看向太上皇王,太上皇王正盯着那只滴血验亲的水晶碗若有所思。

  “女兄!”皇帝当着宗亲和公卿的面忽然哇一声哭出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皇考陵被破坏,这可该如何是好!”

  皇帝嗷的一嗓子哭嚎把柴睢吓个猛激灵,李清赏跟着也被柴睢的反应唬不轻,以为这家伙真被吓到。

  不料紧接着,柴睢裳角一提原地跪下,吓得在场所有人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个尽,不仅李清赏亦没能幸免,更可怜大宗伯那把老骨头今日里是接二连三硬往地上磕。

  此起彼伏的扑通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着膝盖疼,跪完后殿内须臾间静针落可闻,现场最置身事外的李清赏胆子大,暗暗抬起眼睛看柴睢。

  此般意外之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先给柴睢跪下的柴篌诧异开了口,带着哭腔,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怪太上胡搅蛮缠:“女兄这是何意?”

  柴睢学不来柴篌那般装着无辜转嫁责任,更无眼泪可掉,心里把生平所有委屈事想个遍也愣没能挤出点哭腔,只好颓然朝滴血的水晶碗一抬手:“此事尚未解决,谁人陵墓被掘谁人尸身被盗,该是与孤毫无关系,皇帝乃一国之君,你不拿主意要来问孤,倘出事,也谁来承担后果,孤么?”

  话语露骨,是半点面子不肯留了,柴篌被说得面颊一热,颓然跌坐在地,把拉着他的刘俪吾也带跌。

  皇帝不说话,抽噎着低声哭起来,像是被皇王给欺负了。

  堂堂皇帝,跟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学这般撒泼耍赖?对比看来柴睢耍无赖都耍得那样有水准,刘文襄和大宗伯不忍直视双双别过脸。

  大宗伯更是烦燥地抬起手来要去挠头,抬到一半想起今日戴冠,搔不得烦,手又无奈落回去。

  没人理会柴篌的天子垂泪,只有刘俪吾在旁更夸张地梨花带雨,边掉泪边劝皇帝,末了冲外面道:“刘次辅你说句公道话罢,你劝劝公家呀!”

  刘文襄顶看不惯这位粗鄙浅薄不配母仪天下的皇后,爱搭不理哼了一声,跪着给皇帝拾个礼:“皇帝节哀,还要仰仗您主持大局,大理寺卿王冼扭押犯案贼人在外,不知皇帝可要问询之?”

  刘俪吾一下子噎住,她本想让刘文襄劝皇帝节哀,及时给皇帝个台阶下,孰料这老东西开口就催皇帝办事,真真是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

  “传首辅入宫,”柴篌涕泪横流着叠声吩咐,像个吃不到糖果的无措稚子,“立马传首辅入宫来!”

  马宝楠在旁跪,闻言正欲爬起来去传刘庭凑,被刘文襄开腔打断:“皇帝容禀,刘首辅尚在卧床,恐难即刻奉命而来。”

  刘文襄心里清楚,无论今日宫城里闹成甚么样,刘庭凑父子皆不会现身大内。

  “那朕该怎么办!”柴篌无助中暴怒大吼,顺带一把甩开扶着他的刘俪吾,“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你们君臣商量好了一起来欺负朕!所有人都来欺负我这个外来户,这皇帝位,朕还给你们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