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眉上烟火>第179章

  柴篌放下啃几口的冰镇西瓜,擦着手摇头道:“朕当然相信刘卿的忠心,此刻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卿不必当真动怒,”

  他抽来手边一份朱封奏报,递给马宝楠,示意拿给下面二人:“朕今日中午,刚收到份加三道印封的事折密奏,二位帮朕看看。”

  密奏以所加印封区分保密级别,千百里加急军报也才用三道印封,此密奏既为事折,三道印封加身,可想而知内容何其事关重大。

  马宝楠非常领会皇帝意思,递密本并未按照刘谢二人官阶高低,直接递给官阶更高些的刘毕阮,而是绕过书桌,在刘谢二人的疑惑中,把密奏先递给了谢知方。

  此举看似不经意,却让刘毕阮心里莫名突突一跳。

  谢知方一目十行浏览密奏,看罢脸上略露惶恐犹疑之色,随后双手递给刘毕阮。

  刘毕阮即便早已在马宝楠暗示下,做出了心理准备,可密奏内容甫入目,便让他整个人感觉如遭雷击,天灵盖险要把乌纱帽给顶飞出去。

  刘毕阮已然跻身内阁,短时间见识经历过更多事后,再不敢如以前自信鲁莽,他用力咬住舌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旋即通过刻意放慢浏览速度之法,给自己尽量争取考虑对策的时间。

  不多时,在皇帝篌一瞬不漏的密切注视下,刘毕阮缓缓合上密奏,起身递还给马宝楠,朝书桌后拾个礼,跪下诚恳道:

  “臣老家,确在冠州龙津府思宁县,臣日前在差上时,亦曾听户部提起过,龙津府商行伙计罢业游行之事,然请公家恕臣愚钝,臣今次实在不知,冠州知州在密奏中污告臣父子,勾结龙津官员打压商行伙计游行,究竟是何居心!”

  在刘毕阮说完话激动地叩首下去时,谢知方眼角余光飞速扫了他两下,心中暗暗惊讶刘毕阮的镇静。

  冠州最高职权官知州写加封密奏飞马呈中,告发刘庭凑刘毕阮父子勾结龙津府官员与商贾,共同剥·削·压·榨做工伙计,引起伙计罢业游行,□□又命龙津府官员暴·力镇压之,百姓死伤惨重。

  更严重的情况是,作为朝廷耳目的当地巡察御史,竟亦与刘氏及龙津官员沆瀣一气,对百姓之反抗和遭遇只字不向上部反映。

  此事若是为真,那便是属于刘首辅后院着火。可这件事又分明里里外外透着不合理的诡异,谢知方琢磨片刻,看见皇帝神色后心中顿时了然。

  那厢皇帝篌叠声唤大舅哥起,笑意融融摆手道:“刘卿误会朕的意思啦!朕当然知刘家在思宁都做了哪些事,修通衢、建学堂,扶贫济弱,助困解难,”

  他对刘家在思宁的那些事简直如数家珍,“首辅前脚领内阁,检举密奏后脚送到朕面前,这其中牵扯着甚么,朕心里大概也清楚。”

  谢知方心中暗暗补充了句,您当然清楚加三道印封的密奏是怎么回事,因为其本质不过是在狗咬狗。

  皇帝篌不知谢知方心中所想,他强调罢自己“耳聪目明”后,态度和善对刘毕阮道:“怎奈何,禁中既收到加封密奏,朕便得按规矩办事,朕需派人前往龙津核实调查,此事朕在此提前说与刘卿知,以免到时候使刘卿与朕之间,产生甚么不必要的误会。”

  说着还讲玩笑般补充了句:“朕可有谢卿在场为证人哦。”

  皇帝有心思开玩笑,刘毕阮心中大作之警铃却然分毫未敢放松,他脸上陪着皇帝笑,拾下揖礼谄媚应着:“臣知公家定会秉公执法,谋来真相还臣以清白,臣亦必全力支持奉旨天使到龙津,吾皇万岁!”

  他话音甫落,马宝楠收到殿外小宫人通禀,过来低声细语向皇帝禀告道:“公家,礼部傅尚书、户部司马左侍郎、文渊阁蔡襄侯,以及礼户二科给事中到了,兵部任尚书也在外求见。”

  礼部尚书傅观,户部左侍郎司马献玉,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几个人名齐齐出现定然与大选结果有关,这让刘毕阮心头又是一突突,预感简直算是很不好,还有兵部尚书任国焘,他此刻入宫来又是来凑甚么热闹?

  “来这样快呢,”柴篌感叹着如此顺口叹了句,满是无奈转向下面的刘谢二人,歉意道:“傅观和司马献玉他们来了,成日里事多得直往人脚后跟上打,连同你们先聊两句的时间都不给朕留,这样,”

  他吩咐马宝楠把祁东送来的西瓜给刘谢二人抱几个带回去吃,扬着笑脸亲切道:“大热天你们来一趟宫里不容易,西瓜捎回去些吃,祁东所送,甜而多汁,说来也奇怪,大漠里结出来的瓜果,竟比雨水丰沛的中原结的果味道更好,啊,朕回头得空再找你们聊天。”

  皇帝话中有话,刘毕阮和谢知方一人得俩祁东大西瓜,谢了恩各怀心事退出清凉殿。

  出门遇见等着传召的礼部尚书傅观等人,刘毕阮逐个与大家打招呼寒暄,尤其对上同僚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时,他甚至还与人家提前道了贺喜。

  待刘毕阮和兵部尚书任国焘在不远处说完悄悄话,由宫人引路走远,清凉殿门外,满脸和气的蔡襄侯商雪金悄悄松了口气。

  身后的清凉殿里尚未传来皇帝召见的消息,户部左侍郎司马献玉看热闹道:“小刘大学士方才道的那几句贺喜,听着有些咬牙切齿在其中呢。”

  大选补扩后宫,内廷各宫皆要充人掌管,皇帝对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的孙女甚为看中,准备封之为妃,祖凭孙贵,一旦商氏女封妃掌宫,内廷再不是只姓刘,皇帝也将彻底摆脱受制于刘的初始状态。

  商雪金在内阁老老实实干这五六年时间,不冒头,不拔尖,不闯祸也不拖后腿,更不结党拉派,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不过,他本以为会就这样熬三四年,捞个正二品誉称平稳致仕就好,没想到他儿子应皇命把他孙女送去了禁中大选。

  年轻人没遭过捶打时,总是意气风发地想在权力场里追逐求舍,甚至扬名立万,商雪金在官场混迹几十载,对朝堂上的事再清楚不过,他深知自己这是愣被拖下水,故而面对司马献玉的促狭,他也只是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甚么话也没说。

  兵部尚书任国焘与刘家关系非同寻常,自然视商雪金为眼中钉肉中刺,站在旁边不冷不热哼出声,无比轻蔑嘲讽。

  反观商雪金,不仅官阶比兵部尚书低半阶,处处端着恭敬,被任国焘冷笑后,他甚至还能觍着脸同人家笑得讨好,没骨气极了。

  司马献玉看不下去,拉了下商雪金官服袖子,低声道:“公这是何为?你又不欠他!”

  清凉殿前,户刻给事中张槐子与礼科给事中单庭辉因官阶低微,并肩抱手恭敬站在柱子旁,低头沉默着;

  礼部尚书傅观似乎嫌热,负手独自站在大几步外的殿檐荫凉里;

  兵部尚书任国焘与这帮人不是一起来的,独自站在殿台阶前,大半个身子立在午后骄阳里,浑然不觉热似也。

  正殿门前,只见司马献玉拉着商雪金袖子,满脸不服气瞥任国焘,而当事人商雪金仍旧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好人模样,局面泾渭分明。

  相比于清凉殿前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出宫路上的刘毕阮,显然心情要算是更加不好些。

  在他又一次回头看宫人怀里抱着的御赐祁东西瓜时,谢知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御赐之物,得等回家设了香案,供奉罢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