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眉上烟火>第156章

  便是去冬柴睢密谋事情时,谢舒二人亦无有过这般赶早。

  “哦你说这个,”盛春波继续顶着满头大汗啃她的麻辣鸭脖,辣得嘴唇血红,“华盖殿大学士刘文襄和武英殿大学士李耕,昨晚被三司联合下狱了,你听说过刘文襄和李耕罢。”

  “听说过,如雷贯耳。”未进梁园而暂住在和公处时,大理寺少卿申沉为让她相信和光,曾给她说过内阁的七位主事官员。

  首辅一人,总裁阁务,位同尚书;大学士六人分领六方属务,与首辅共计国事,官阶虽不高,位同尚书。

  李清赏忍不住拧眉:“和首辅、和公已然罢官,两位大学士算是受到牵连?”

  说着又自问自否地摇下头:“无论是否算是受牵连所致,内阁本有架构皆是要遭到几波冲击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具化直至今天才被搬到象舞朝堂明面上,上下那些人皆算撑得很不容易了,皇帝如坐针毡忍得不容易,臣下煎熬中坚持也不容易。

  “你们殿下不给我说也是好的,”李清赏打着蒲扇给自己呼呼扇风,额前碎发在热风中支愣摇摆,“终归是我知与不知皆是徒增烦恼。”

  她并无能力参与到风云莫测的政治斗争中,知道了也是干着急。

  “改日咱俩一起去趟布教司罢?”李清赏忧心道:“月底屋里九个人考试的事,不知是否还能正常进行。”

  盛春波被麻辣鸭脖辣得嘶溜嘶溜倒抽气,毫不讲究地抬袖抹了下额头汗:“你这是关心则乱,童山长进去了,学生们何辜,有司连咱们这些夫子都没排查,说明童山长压根就是,哈,你懂的,所以说嘶——”

  她辣得受不了,连灌自己几大口冰镇二陈汤,用力吐辣气道:“布教司不会授人以任何把柄,他们会妥善安排那几个学生,以及,”鸭脖在自己与李清赏指个来回,“会妥善安排咱们俩,主要是你。”

  昨日下午得殿下最新消息,月底学庠一散伙,自己就可丢掉“蒲典”的假身份啦。

  李清赏手背按按额头,只感觉被热得头昏脑胀:“你说的这些我想过,一时之间竟给忘记了,天气太热,热得我犯迷糊。”

  话音甫落,外面传进来阵阵纷乱脚步声,李清赏方与盛春波疑惑对视,下一刻,虚掩隔热的房门被人暴·力而粗鲁地一脚踹开。

  踹门者乃一虎背熊腰的男子,他如电之目将屋里情况飞快打量,在屋里人疑惑错愕的反应中,他一手举份文书一手指向李清赏,厉声吩咐左右道:“经查,庆城李氏与教谕门内贪赃枉法滥用私权,今证据确凿,当扭三司经堂过审,朱印文书在此,吾三司公差依令办事,来呀,将人押了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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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从来是千方万法之宗源,人行在世、御于事,掌握“消息”则得保胜之法门,譬如皇帝柴篌不听劝阻极力要抄没鄣台等消息收转之所,归根到底无非是因忌惮“消息”之力,而梁园,恰是拥有所有人为之艳羡又嫉妒的消息网。

  李清赏被三司公差披锁扣链带走,一行十余人顶着炎炎烈日,甫自延寿坊前添水街转上通往三司衙署的直门大街,梁园便收到相应消息。

  彼时三位总角之交恰好坐在凉爽处用饭,暗卫长郑芮芳解读罢加密传讯,舒照手中筷子重重拍在碗上,另只手已捞起了靠在桌腿前的佩刀:“鼠辈小人得寸进尺,阿睢莫急,待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

  “阿照且慢,”谢随之眼疾手快拉住舒照胳膊,吞咽下口中食物转头看柴睢,问:“你不是在李娘子身边派有人?”

  此时柴睢心下琢磨已成,抬眼看向郑芮芳。郑芮芳抿抿嘴,禀报道:“春波和李娘子一道被抓了。”

  消息传回,暗卫长盛春波在公差拿人时灵机一动,于阻止中与公差起冲突,闹到抄起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小斧头要砍人,最后被三司公差成功拿下,和李清赏一起带走了。

  “你们可吃好?”柴睢拿起手边帕子擦擦嘴,“可以去会会刘庭凑了,伏天坐冷板凳这样久,国丈爷再坐下去恐怕真要坐出心病来。”

  经过先宋王尊皇考之事,由刘庭凑一力扶持起来的皇帝柴篌不仅脱离他掌控,在朝堂上自己拉大旗培养心腹朝臣,还把刘庭凑及其门下部分朝臣一并扔上冷板凳,翅膀没硬就要甩下保护罩,这吃干抹净的做派实在有些下作,但也实在有用。

  皇帝拿捏着刘庭凑七寸命门,自诩“才比赵长源、功若林祝禺”的刘庭凑不得不低头,也绝不会心甘情愿低头。

  谢随之跟着起身:“我去见见中宫身边那位,据说能呼风唤雨的万亭芳万公公。”

  刘庭凑至今告病未出府门,万亭芳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舒照慢半拍反应过来,把佩刀往腰间挂着连声问:“甚么甚么?这就要开始了?会不会还欠点东风?”

  柴睢起身,往涤尘捧过来的长条小盒子内看了一眼,炎炎夏日里眉眼泛出森然冷光:“碰了庆城李清赏,他招惹来的岂止是东风,伙计们,火烧连营咯!”

  又半个时辰后。

  “我是极不同意把夫子薪资与学生升考比数相关联的。”

  都察院衙署,昏暗潮湿的半地下式都察院狱里,水湿气从隔壁水牢丝丝凉凉渗透进来,驱散了些许从气窗侵入进来的暑热气,却也黏糊糊让人感觉浑身难受,重枷在身的李清赏以一种奇怪姿势歪坐在地上,扭着脖子与旁边未戴枷锁的盛春波说话,模样气场浑不似在坐牢:

  “此般做法一味强调升考数,使得夫子的教书本事成为削减学生多样之利刃,考试不好者一概坏学生也,成绩优异者无端杀狸虐狗亦是情有可原,长此以往,夫子们会只抓着考试要考的教,学生会只捡着要考的学,学庠学堂学院等诸般教谕之门,将会教出甚么一种学生来?此思之倍惧矣!”

  枷锁过重,她承受不住,需借助外力方能缓轻些许,说话表达观点时又那般施然。

  盛春波心里表示佩服,在旁边继续捣鼓着李清赏手腕上的铁锁,嘴里不听说话掩饰着:

  “照你这么说,我也想起小时曾被带班夫子针对过,我记得那带班夫子是个男的,姓张名禾月,我那时候成绩倒数,被安排坐后排,我告诉他上课时后排人说小话很吵,我没法听课,希望他能管管,亦或给我调整座位……”

  但张禾月听后“嗤!”地从牙缝里挤出声冷笑,眼睛半眯不睁地把十多岁的盛春波打量了,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的鄙夷与不屑:“调座位做甚么,反正你成绩也不好的,坐哪里没有区别,你坐前边保不齐还要祸害别个好学生学习,在后排老实坐着吧。”

  登时,小盛春波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像是被人用攻城车迎面重重砸了胸膛,稍顿,等反应过来,羞恼、气愤、不服、敢怒不敢言等复杂情绪交织着染上小盛春波脸颊,她握紧了原本规矩叠放于身前的拳头。

  男夫子张禾月要笑不笑地抱起胳膊看小孩无有任何威胁的愤怒,如同看一张擦过鼻涕的脏软纸,伸出食指戳着小盛春波脑门强调道:“倘下回再考倒数,你就上别个班找夫子罢,看谁愿意收你这么个蠢货,反正我的班舍是绝对不不再要你了,不行你就办退学。”

  回忆戛然而止,再往后仍旧是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夫子鄙视、排挤和欺凌羞辱的事,不想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