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孩知道闯了祸的示好,也是小孩在惊惧之后想要求得一丝抚慰。
“疼吗”顾青霄嗓音低沉。
林墨染把埋在他怀里的头抬起来,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点头:“嗯!”
有人撑腰,他像小孩子告状一般的语气说:“他们用麻袋把我装了,用脚踢我,用棍子打我。还让我给他们烧火,不给我饭吃。
“我两天就啃了半个冷的发硬的窝窝头。”
“杨其还讥讽我,拿我比烟花巷里的人说赎金是赎身的钱,二十万大洋够赎了好几座城风月之地的人了。”
顾青霄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的问:“ 赎回去做什么”
林墨染想了想:“可以端茶、掌灯、倒洗脚水、还可以暖床......”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顾青霄一手托着他屁股,将他打横抱起,往医院里走。
“二十万大洋赎回去当然不用做这些,这么不听话的,要打他屁股。”
“打够本回来!”
圆润软和的团子还托在他手里,顾青霄捏了一下,把他放在病床上。
林墨染吃痛,轻声嚷了一下。
不是吧那他屁股完蛋了。
他屁股的管辖权,岂不是一辈子不是归顾青霄了
医生进来仔细检查。
“顾三爷,林少爷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
医生拿起病历本:“我让护士过来输液,再擦些外伤的药,林少爷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顾青霄亲自和医生下楼去药房,了解药的服用方式。
“三爷,这个一日涂三次,早中晚。”
“这瓶一日两次,一次两片,饭前吃,有些苦。”
顾青霄接过药,马路对面开着一家蜜饯铺。
顾青霄买了一包糖渍话梅,上了楼。
病房里,林墨染像是一个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坐在床上,任由摆弄,乖乖伸出手输液。
针尖扎进血管里,林墨染本能的侧过脸,不去看。
在外头再怎么风流倜傥的林公子,在他面前,还是一个怕打针、吃药的小孩儿。
“林少爷,好了。”护士把输液贴给他贴上。
病房里只剩下林墨染和顾青霄两人。
林墨染有意讨好他,冲着他笑。几分狼狈里,笑容显得绵软又粘人,长长的睫毛往和顾青霄心里头眨。
“顾叔叔!”
顾青霄面无表情的从药瓶里倒了两片药,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林墨染皱着眉头咽下去了。
他朝着顾青霄伸出手,像是小狗似的巴巴的看着他:“糖渍话梅,我看见了。”
顾青霄没说话,林墨染抿了抿唇,委屈说:“苦......”
“真的!”他眸子清澈,任谁也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
顾青霄把蜜饯纸袋拿给他:“医生给的。”
林墨染拿了一颗裹满亮晶晶白糖的话梅,塞进嘴里。
他眉目舒展,笑容明亮似阳春三月天,鲜花盛开:“ 我知道。”
“是顾叔叔给的糖。”
林墨染薄薄红润的唇上粘了一粒话梅裹着的白糖,顾青霄伸手捻下了,他故意板着脸:“少来讨好我,我说了不许上山,非往山上跑,这事没完!”
正是年底的时候,顾青霄公司事多。
林墨染得在医院输液,顾青霄看了还有两瓶,估摸着回来时间:“公司有个会我得过去,你打完针睡会。能不能保证不离开病房”
林墨染连忙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林墨染安静的输完液,护士给他拔了针。
另一个护士匆匆走进来:“林少爷,有电话找。金城来打来的。”
听到金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对爹和大哥交代。
林墨染在护士的搀扶下下楼去接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温和又带着急切的关心。
“小染,我这几天在公司加班刚回来,听说你被人绑了,怎么回事”
“喂,大哥。”林墨染喊了一声,默认了这件事。
林承轩语气急促:“你没事吧绑匪给家里打电话是个新来的小丫头接的,以为是谁恶作剧,没告诉我。哥马上就去云洲,你别怕!”
“哥,我没事。顾三爷已经接到我了,他在医院陪我。”
“顾三爷他是外人,能和哥哥一样吗他照顾你,是出于咱们两家的交情和答应了爹照顾你的责任。总是麻烦他一个外人不好。”
林承轩理智说:“你也是知道礼节和分寸的是不是如此咱们林家就欠了他大人情。钱债易偿,情债不易。顾三爷对你的好,最后还是要爹和哥哥来偿还你想想,顾三爷的人情是好还的吗你不要和顾三爷走太近。你听话,哥现在就订机票过来。”
林墨染仿佛被噎了一下,顾青霄的人情不好还,他和顾青霄算什么关系
可是,顾青霄忙,也没有找别人,还是亲自陪着他。
话在嘴边,林墨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转头问:“爹知道我被绑架的事吗”
“爹在矿上,还不知道。”
林墨染想了想:“那这件事不要告诉爹,免得让他担心,反正我现在安全了。”
他又补充说:“大哥也不要过来了,家里得有人主事。我不麻烦顾三爷,也能照顾好自己。”
林墨染在搀扶下走回病房。
顾青霄算准了时间回来。
床铺上的被子揉成一团,人却不见了。
林墨染让护士回去,自己放慢脚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
顾青霄的脸色难看到让他不敢直视,他低着头,目光从那双锃亮的皮鞋移动到笔挺的裤腿。
顾青霄忍耐多时的火气腾的一下升起:“还敢乱跑是不是”
“打量着我没把你两条腿打断。”
“我出门之前和你说什么”顾青霄一把拧了他的耳朵,把人揪过来。
林墨染忙去护着耳朵:“ 别揪别揪,我错了,错了。”
顾青霄身上的乌木沉香带着一股凌厉的冷感:“你错什什么,骗我的时候的那个劲呢”
腰间蓝白条的病号服是松紧带,衣服很大,空空荡荡的。轻轻一扯,就落在了脚踝。
林墨染还没反应过来。
顾青霄一抬胳膊把他拎起,圈住他的细腰按在自己怀里,抡圆了巴掌就揍。
“啪!”
“我让你不听话!”
“往山里跑,和土匪打架!”
“啪! ”
顾青霄每说一句,就招呼一下。
“我错了,我错了!”林墨染扑腾着两只手,喉咙里发出难挨的泣音。
太痛了,顾青霄像是练过铁砂掌似的。
每一巴掌都是实打实的,不一会儿就给红扑扑的小团子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顾青霄今天铁了心要给一顿狠的:“跪下!”
林墨染从他大腿上爬起来,屈膝跪在地毯上。
他伸出手背偷摸着往身后摸了摸。
“抖什么!”顾青霄看着他微颤的大腿,“林公子多能耐,让床上躺着不好好躺,非要在地上跪着被打屁股就舒坦了”
顾青霄把衬衫袖子挽起至手臂,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线条。
他拿起房间里的竹制的扫帚,调转了一个方向,用扫帚杆敲了敲床铺:“趴这!”
“还要打啊......”林墨染捂着身后,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刚是我哥打电话来了。我以为你没那么快回来,才去接了电话。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乱跑了。”
林墨染知道私自下床的事情只是导火索,顾青霄的火气是山里的事。
私自下床还有个理由解释,去山里被土匪抓走了,没什么可辩解。除了受罚,只能受罚。
顾青霄神情冷肃,重重的往被子上敲了一下:“过来!趴好!”
别的他都可以纵容他,都可以慢慢来,慢慢教。这种不要命,把自己置身险境的事情,他绝对不容他。
顾青霄抓着他的胳膊,一竹条砸了下去。“我看你屁股有多硬!”
竹条子狠狠咬下来,噼里啪啦。
身后像是浇了滚油一般,又麻又痛,林墨染昂起下巴。
顾青霄是真的恼了,也真的急了,他两天没有合眼,晚上一根一根的烟抽了一地,生怕这个小兔崽子有个好歹。
“你不是和土匪打架,那么尖的刀子朝着你,你不怕疼吗你看看,疼不疼!”
竹条子破空落下。
顾青霄一手按住他的腰:“疼不疼!”
林墨染被按的结结实实,只能老老实实的挨着,他胡乱的踢着两条腿,恨不得把地毯都蹬烂了。
檩子一道一道的浮起,林墨染真的疼了,他嗓子都哑了,讨饶道:“顾叔叔,疼......”
“疼的。”
“我以后去哪,一定汇报。”
林墨染眼皮泛红,浓密的长睫如蝴蝶翅膀一般小心的颤动着。
顾青霄拎着竹条子抽在伤痕累累的小团子上,扫帚劈开,散落的枝条飞了一地。
顾青霄拿着半截扫帚杆搁在他身后,压迫气息不言而喻。
林墨染这回真被教训的狠了,连大腿后都连带着肿着几道紫痕。
“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小坏蛋,让你哭着求饶。”
林墨染能屈能伸,知道这事自己做的不对,他求和说:“省了打死这个步骤,我直接求饶行不行”
顾青霄给他气笑了。扔掉了手里半截扫帚杆,捏着他的脖颈,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他这两天不好过,林墨染这两天更不好过。
顾青霄问:“土匪让你求饶没有”
“让,但我不求他们。”林墨染抓着他的衣角,“我只和顾叔叔求饶。”
“顾叔叔,我疼了,长记性了,能求和吗?”
林墨染望着他,长睫颤动,湿漉漉的。
挨了打,眼中漫延着水光,全是委屈。
他蜷缩在白色的床单上,伸手抓着顾青霄的衣角,在手心里捻着,把平整的衬衣纂的皱皱巴巴。
先前来不及怕,现在在顾青霄的雷霆之势下,怕了,也怂了。
差一点儿,刀子扎进他的胸口。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送他去见阎王。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扫帚枝,林墨染撇下嘴角,带着些颤音:“扫帚都打劈了。”
这句落在顾青霄耳朵里,分明是撒娇。怎么能有这样的宝贝明明闯了滔天大祸的人是他,他嘴角一撇,又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
林墨染一身的伤,还又挨了顿打,自然委屈,趴在他怀里脊背不住的起伏着。
顾青霄算是明白为什么林老爷管不了他了。但是这件事肯定没这么容易揭过,他淡淡说:“扫帚劈开了是扫帚质量不好。”
“屁股肿了是因为它跟着的人不听话。
空空荡荡的衣摆下,小团子像是发了面的馒头,上头斑驳纵横,是刚才抽出来的四十多下竹条子。
又热、又烫、又痛。
林墨染一张脸也跟着烫起来。
“自己把衣摆提起来!”顾青霄吩咐。
“还要打啊”林墨染可怜巴巴的说。他半趴半跪在他怀里,攥了攥衣服。
这个样子用工具肯定是不成了,顾青霄用巴掌继续给那团子上色,“以后做事之前,先想一想是怎么提起衣服,撅着挨揍的。”
那是个揍小孩的姿势,趴在他怀里,臀高高翘着。
顾青霄箍着他的细腰,左右开弓挥着巴掌,有条不紊的节奏,打小孩似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家家长气急了不得把孩子拽过来狠揍一顿。
“啪!”
“啪!”
林墨染怕了,顾青霄何尝不怕
他不容那个鲜活明亮的少年有任何损失,不允许他赌命。
林墨染已经伤痕累累,巴掌也不是好挨的。他不得不提着衣摆,看着脆弱又可怜的小团子受苦。
随着巴掌落下,他紧绷着身体,疼的往顾青霄怀里钻着,他觉得顾青霄真要把他屁股打烂了。
在怀里挨巴掌是个再亲密不过的动作了,身后是叫嚣的疼痛,眼前却是顾青霄结实的胸膛。脸颊上全是他身上热乎乎的气息,萦绕着衣服上淡淡的乌木沉香。
巴掌声脆生生的。
顾青霄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下一下匀速的落下,每落一下,似乎故意停几秒钟给他体会一下疼痛。
林墨染结结实实又挨了四、五十下,疼的喘息里都带着哭腔。
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摸,顾青霄反折住他的手望按在背后,训道:“以后再让自己置身险地怎么办我怎么和你爹交代”
林墨染垂下眸,想起大哥说顾青霄身上是担着帮老爹照顾孩子的责任的。既然担着责任,肯定不能让他出事。
他一颗心陡然低落到了极点,像是泡在酸水里,被酸涩腐蚀。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 他怕顾青霄给的所有的爱护和关心,仅仅只是因为林家的人情。
“三爷,林大公子给您来了电话。”
顾青霄松开他:“你好好反省!”
说完,拿了外套,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