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一切如常地给孟斯文洗完澡,用浴巾裹着把小孩儿抱去自己屋里睡觉。
路过衣柜外挂的镜子时,他偏头看了一眼,瞥见里面的人咧出牙花子的嘴,愣了一下。
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皮,换成正常的表情。
这一天过得快乐又圆满,季棠心里挤压了太多想说的话无处安放,兴奋得坐立难安。
他趴在床上,戳开肖昱江的对话框,将相册里拍的一大桌子菜发过去,并配字:
“丰盛的晚餐,想不想吃?”
然后紧接着把饭后空盘的照片也发过去。
“吃完咧!哈哈哈哈哈哈~”
他捧着手机等,不出一分钟,对方果然发来了回复。
【小鱼酱】:……
【小鱼酱】:人干事?
【小鱼酱】:嗯,你干事。[微笑]
季棠哈哈哈笑,在床上打了个滚。
他抱着手机打字:“看出来了,你确实很闲,秒回。[大拇哥][大拇哥]”
肖昱江在台灯下翻着剧本,看到消息笑了笑。
这个傻子,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置顶聊天”与“强提醒”?
但他什么都没说。
季棠那边突然发来条语音,是孟斯文的声音。
小孩儿奶呼呼问他:“小鱼哥哥,今天奶奶还跟棠棠说,要叫你来家里玩呢,你有没有空过来呀?”
肖昱江愣了下,下意识问道:“真的吗?”
季棠的语音电话直接拨过来了。
“真的,就看你有没有空。”
说完他自己嘿嘿笑:“刚折腾大半天回去,又坐十几个小时的车骨碌回来,我老家这里没通高铁和飞机,劳烦您颠簸一路绿皮火车了要。”
肖昱江摩挲着手机壳,忽然觉得有点烫手,他遗憾又纠结地回复道:
“我这两天……有个试镜,恐怕来不及。”
通话顿了一下,季棠对着语音界面呆了几秒,莫名有些失落。
也是,人家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可能随叫随到呢?
他刚才在发什么失心疯,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提一句,肖昱江就真的会来。
季棠故意大笑来掩饰:“开玩笑呢!还真以为叫你来啊哈哈哈……”
肖昱江:“……”
没听到回音,季棠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掐了下小胖子的脸,质问道:
“怎么叫他就是‘小鱼哥哥’,叫我就是直呼其名?小东西,给个说法。”
孟斯文目光澄澈:“我管你的妈妈叫奶奶,如果还管你叫哥哥的话,不是差辈了吗?”
季棠说:“你可以叫叔叔啊。”
孟斯文摇头:“不行。我管小鱼酱叫哥哥,如果叫你叔叔的话,那他也要叫你叔叔了,这不对。”
本小胖很有原则的!
季棠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脸,转而对语音通话里的人说:
“听到没有?小鱼酱,推理可得,你现在应该叫我叔叔,快叫一声听听!”
肖昱江无语。
季棠催他:“快点!快点!”
不用看都能想象出这人双眼发亮满脸坏笑的模样。
肖昱江唇边噙着笑,将手机拿近,轻声唤道:“棠棠。”
他的嗓音清澈中略带喑哑,像薄荷落进清酒里。
在耳畔低低响起的时候,季棠忽然想起了书中给肖昱江设定的那抹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
一起录制节目时他私下闻过很多次,总觉得一个男人还有体香,过于矫情了。
可这一瞬,他突然感觉这道清冽甘甜的声音里,仿佛携裹着那人丝丝缕缕的体香,透过屏幕朝他迎面袭击而来,耳根猝不及防便红透了。
季棠下意识将手机拿远,吭哧道:“你,你叫错了!是叫‘叔叔’!”
“嗯,乖。”肖昱江心满意足地摆他一道。
季棠大怒:“占我便宜!不跟你玩了!”
他扣掉电话,掩饰住自己咚咚乱跳的心。
熄了灯,在黑暗中,季棠心绪纷乱,睁着眼瞪了一会儿天花板,最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肖昱江啊肖昱江,你的官配在后头呢,少养几条鱼吧。
悠闲的时光短暂又稍纵即逝,季棠白天下水摸鱼,晚上借着月光晒肚皮,胡吃海喝了两天之后,被孟云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经纪人刚回国就甩给他一部剧本。
“武侠剧,大制作,导演和制片是夫妻档,拍的电影和电视剧都拿过大奖,班底绝对有保障。”
季棠接过去翻了几页,早在认不出冯瑶的那天,他当晚就疯狂百度,了解了这个世界里娱乐圈的基本情况。
看到导演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咋舌。
“这个导演以正剧为主,好像很少找流量合作,只挑演技好的,人能看得上我吗?”
孟云唇角扯了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毕竟儿子刚给人家添了几天麻烦,孟云此时对季棠温和许多。
“只是有个试镜机会,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
原本演员阵容都是定好的,结果现在开拍在即,其中两名主演接连塌房,以前的作品都直接下架的那种,新戏必须换人。
孟云这两天刚从老熟人那里听到消息,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手。
主要不是别的,自家艺人什么水平她心里有数,季棠拍过的都是甜宠网剧,对演技要求很低,而且他确实演得很烂。
能红纯靠一张脸,还有爆棚的运气,外加越作越红的玄学。
就算选人的第一秒就把他洗干净摆到导演的桌子上,估计也入不了人家的法眼,怪打脸的。
但是孟云思来想去,近期递来的本子里没什么好资源,钱还可以,但是对后续的加成不大。
季棠的热度不低,但是作品评分太差,一直没办法在业内站稳跟脚,如果想要长期更稳健地走下去,势必要破开一条转型的道路。
眼下不失为一个机遇。
孟云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轻声道:“想要争夺这个角色的人很多,我只跟导演约到了明天,你有几分把握?”
现在正值中午,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季棠翻着剧本,抬眼微微一笑:“放心吧。”
上辈子为了生计,无缝衔接过那么多的龙套和配角,快速融入角色是他最拿手的事。
回到燕京的家中之后,季棠换上拖鞋就一头扎进客厅的沙发里,一直看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剧情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剧名《天玄剑》,故事的开端,就是从这把剑开始的。
神兵问世,武林各派争相抢夺,更有传言,得此剑者得天下。
武林大会后,天玄剑落入望月城之手,并由少城主亲自秘密送往京都。
一路上各方偷袭,风波不断,素有魔教之名的无忧山庄更是布下天罗地网,给望月城致命一击。
而后隐匿在暗处的幕后之主逐一浮出水面,江湖纷争的背后,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朝堂权谋。
九龙夺嫡,重臣谋反,抢的不是剑,而是封藏在剑中的国家机密。
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将天玄剑的传说散布天下的人,正是当今看似糊涂昏庸,重病缠身即将不久于世的老皇帝。
季棠很快便沉溺在不停反转的剧本情节喃砜里。
虽与庙堂相关,但重要篇幅仍是集中在江湖之中,打斗片段相当多,各种招式,各式兵器,扬鞭策马,仗剑天涯。
哪个男人儿时没有过这样一个武侠梦?
季棠查看过武术指导的资料,入行前即武术冠军,在武侠正火的那些年,斩获过多次最佳动作设计奖。
有这个人做指导,演员再给力一点,只要后期的特效和剪辑别乱搞,呈现的效果一定燃到爆炸。
动心,疯狂动心。
季棠抱着剧本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一圈,可惜他一点武术功底都没有,这副身子也被原主造得腿软肾虚,两拳就能打散架。
不过好在,他要试镜的男主之一,无忧山庄少庄主慕容楚,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从小被走火入魔的老爹逼着炼毒,以身为药,供他爹饮血练功。
常年身体羸弱,但深得魔教精髓,一手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天下无敌。
剧本里他正面刚的剧情基本没有,全是一水的伪装和暗算。
这倒是深得季棠心意,虽然自己不能打,但能亲眼在现场旁观高手过招,也算过过眼瘾了。
比背那些霸道总裁又雷又尬的台词强。
尽力而为吧。
季棠心中有了决定,爬起来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他背完要试镜的两个片段,又随手翻了翻其他角色的相关情节。
全剧打戏最多的,应该是望月城的少城主沈墨阳,和大师兄林寒松,季棠只是随手一翻,这俩人打架就没停过。
也不知是哪两个体力充沛的老兄来演。
原书中对《天玄剑》这部剧还是提过一笔的,当时因为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主角人选,被迫推迟拍摄。
正好那时肖昱江被诬陷的黑料已经逐渐被人遗忘,得以在其中混个边角料的小角色,但因此遇到了改变命运的贵人。
季棠端着咖啡叹息一声,以肖昱江的资质,演边角料实在是太屈才了。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这辈子自己没害他,这人并没有因为虚假黑料塌房啊!
季棠立刻给肖昱江发微信:“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发完他才发现,此时是半夜2点多。
季棠一阵尴尬:“……”
但对方过了几分钟,居然回复了。
【小鱼酱】:特别抱歉,我下部戏已经有安排了,后天就要提前进组训练。
【小鱼酱】:但是,谢谢你。
【小鱼酱】:[送你花花].jpg
季棠没想到当晚会收到回复,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唇角无意识弯起大大的弧度。
他打字:“还没睡?”
对方很诚实。
【小鱼酱】:睡了。
【小鱼酱】:听到新消息提示,醒了。
季棠:“……”
真是对不住。
但唇边的笑不知不觉又大了一点。
他按下语音轻声道:“接着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