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长空司开口询问,李庆弦剥了一颗栗子,转头递到了他唇边,笑盈盈望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馋了?”
长空司轻轻摇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启唇咬住那颗栗子。
带着丝丝凉意的嘴唇不经意间蹭过指尖,李庆弦微怔,有些僵硬地收回手,把手缩进袖子间。
长空司咽下那颗栗子,抬眸问:“你为什么如此偏爱甜食?”
当然是因为家里穷,吃不上好东西啊,能吃到一块糖就觉得无比的幸福了,久而久之,自然喜爱食甜。
李庆弦当然不能这么说,只避重就轻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喜欢吃糖吧。”
随后他又反问:“你为什么爱吃辣?”
“三叔说,辣吃多了能吐火。”
“什么?”李庆弦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长空司小时候竟然会相信这么幼稚的话。
“你要学会吐火干什么,表演杂技吗?”
“不知道,那时候真的很天真,什么话都相信。”
“谁小时候不是?我还曾经相信过自已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相信半夜起床不能照镜子,相信吃不完的饭粒会变成脸上的麻子。”
两人不知不觉间就聊了许多,面人儿也捏好了,年轻人递给他们。
该说不说,这大哥的手艺真是……一言难尽。
还真没谦虚。
就在这时,大老远走过来一个中年人,骂道:“你个兔崽子!老子去趟茅房的功夫,你就给我添乱!你那猪蹄子捏的是什么玩意?!你要是砸了我的手艺,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年轻人捂着脑袋,一边叫爹一边逃窜。
李庆弦忍俊不禁,和长空司对视一眼,默默将钱搁在摊子上,静悄悄走了。
走远后,李庆弦捏着手里“一眼大一眼小,眉毛像张飞似的,肤色黝黑发亮”的长空司,再也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好丑啊哈哈哈哈哈!”
长空司看着手里“嘴歪眼斜,无比潦草,像是把红被单披在肩头”的李庆弦,亦忍不住地弯起嘴角。
“这是手艺不精吗?这就是敲诈啊,活该他爹打他。”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桥上,长空司不知从哪变出来个莲花灯。
李庆弦讶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看画糖画的时候。”长空司道,“本座看他们都把这个丢进河里。”
李庆弦纠正道:“那叫祈福。”
说着,拿过莲花灯,对他笑道,“走。”
来到桥下面,李庆弦趁着无人留意,手指尖聚起一簇火苗,点燃了莲花灯,捧着它对长空司道:“许个愿吧。”
长空司看着他,李庆弦清俊的脸庞被火光映衬得异常柔和而温暖。
“本座不知该许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你的遗憾,你的憧憬,你的梦想。哦对了,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
长空司看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庆弦诧异。
不会吧,真的闭上了?这么听话?
良久后,长空司睁开眼睛:“许完了。”
李庆弦又有些好奇了,脱口而出问:“你许了什么?”
“本座许了……”
“不行不行,不能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
“来,换你托着它,放远些,飘得越远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当真?”长空司一挑眉,手掌一翻,就要动用法力将花灯推远。
李庆弦又连忙拦住他的动作,想笑又十分无奈道:“不是这么放的啊,要让它自已飘。”
“真麻烦。”长空司口中说着,还是乖乖收了手,目送着逐渐飘远的莲花灯,“本座想要得到什么,从来只会靠自已,寄托于一盏灯,太不切实际。”
“是啊,人人都知道这不切实际,要是愿望那么容易就能实现,世间也不会有遗憾和悔恨了。”
李庆弦在岸边坐下。
“你好像有事在瞒着本座。”
“我?”李庆弦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到马上就要成亲了,便多了些烦恼罢了。”
他曲起腿,将脸枕在手臂上,半阖着眼睛,望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星光亮,口中喃喃道:“我的命运何尝不像那小小的一只莲花灯,随风飘摇,不知去向,前途渺茫。”
提到这个,长空司便感觉到一阵呼吸不畅,即便知道李庆弦对长空羽并无儿女之情,只不过是王命难违,但他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本座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点头,本座可以随时带你走,未女族自会有本座护着,龙族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你……”
长空司一扭头,发现李庆弦已经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他陡然间发觉,时辰已经很晚了,李庆弦真身是条蛇,即便变成人不用再冬眠,可到了冬日里却会格外贪睡些,若是平日,这个时辰怕是早已经歇下了。
长空司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李庆弦的身前蹲下,静静凝望着他在熟睡中的脸庞。
这个人睡觉时何曾皱过眉?长空司的心脏一紧,抬起手,想为他抚平蹙起的眉宇,可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李庆弦的额心间。
那里印着他亲手交给他的逆鳞,一别数月,那鳞片形状的印记早已红得似血。
长空司眸中悦动着稀碎的光,千头万绪涌上心间,心口既甜蜜又悲伤,那滋味儿简直难挨到了极致。
从地宫上来与李庆弦一别,回到万劫城后,他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程先生破译那本书,在得知了长空和驰死亡的真相,和临终遗言后,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件蒙蔽了龙族人千万年的真相。
他们原来一直曲解了逆鳞的真正含义。
它不是用来试探妻子爱不爱自已的物件,而是代表着本人心甘情愿的爱与付出。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逆鳞,心口之鳞,可为所爱无坚不摧,可为所爱丢盔卸甲。
他这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陷进去的是他自已。
他愧对万劫城万民,他愧对那些支持他信任他的人。他从此以后便有了弱点,再也做不到将李庆弦的生死置之度外,再也做不到忽略李庆弦所思所想,强硬地把人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