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都是按时按晌定量做饭,剩菜剩饭大多数都会在当天处理掉。长空司没有半夜饮食的习惯,因此膳房此刻也没人当值,这时候要是想起灶,还得把人叫起来。
碍于嘴硬,堂堂尊上长空司,饿着肚子,在夜深人静的厨房里翻箱倒柜,掀蒸笼揭锅盖地为了找一口残羹冷炙。
可惜,找了一圈下来,长空司只找到几个冷掉的馒头。
被李庆弦喂惯了山珍海味,他现在哪里瞧得上几个馒头?
长空司像饿狼一样抓起一个馒头,纠结又恼怒地狠狠捏在手里,像是捏着敌人的头颅,即便肚子早已经饿得打鼓,却仍张不开尊口咬下去。
他堂堂一城尊上,饿了却只能啃馒头?!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正在挣扎纠结之际,长空司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他细细辨认了一下,放下馒头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他方才虽然翻箱倒柜找了个遍,却漏掉了一个地方——放在灶台上的食盒。
那个李庆弦每天都拎着给他送饭的食盒。
他走过去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碗饺子。
这个用面皮把肉馅包裹起来,捏成元宝形状的食物,还是他从李庆弦拿给他的菜谱上看到的。他当时觉得这个食物长相奇特,所以多留意了几眼,因此记住了名字,却没尝过。
长空司端出那碗饺子,夹起一只瞧了又瞧,雪白的面皮裹着馅,圆滚滚的又很可爱,每一个褶都捏得恰到好处,堪称完美,带着热腾腾的余温。
看来不久前有人特意热过。
心头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长空司张口叼住那只饺子,塞进嘴里,缓缓咀嚼。
不知为什么,这一碗看似平淡无奇的饺子,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比李庆弦做过的任何一顿饭都要香。
或许是饿了吧。
“虾仁玉米馅的,好吃吗?”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长空司身形一顿,回过头,只见李庆弦斜斜地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明亮灼目。
自两人上次争吵过后,再次面对面竟然是这种场面。偷吃被逮了个现行,向来唯我独尊,从容不迫的长空司,也难得生出一种尴尬之感。
所幸他面容冰冷严肃惯了,加之夜色昏暗,教人不易察觉。
“尊上这么晚了还没睡?”李庆弦问道,语气算不上恭敬,只有不咸不淡的客气,看来气儿还没消。
长空司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唇上稍作停留,被咬破的地方看样子已经好了,只是还有点红。
其实那日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自已太过唐突冲动,当时种种他自已都搞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堆积在心头,也不知为什么,跟中了邪似的,就……
不过他身为尊上,是绝对不可能向李庆弦主动低头认错的。
现在,李庆弦既然主动示好求和,他看在这碗饺子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他吧。
长空司轻咳一声,强装冷漠道:“这是你留的?”
“对,我怕夜里饿,特意留的宵夜。”李庆弦走过去,说着就要夺过长空司手里的碗,“这是我的,还给我。”
长空司心下恼怒,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作多情了。
他把碗举起来,不让李庆弦碰,霸道劲又上来了,像只护食的狼狗:“本座吃了,就是本座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堂堂一城尊上,想吃你找人给你做去,抢我的干什么!”
得益于身高优势,李庆弦压根够不着。
“本座就吃这一碗。”
“你——”李庆弦气不过,捶了他一下,没给长空司打疼,反倒把自已的手震得发麻。
长空司也不生气,看着他恼羞成怒地气红了脸,心情竟然格外开朗,唇边勾起一抹自已也没发觉的笑。
李庆弦抱着胳膊瞪他一眼:“吃吧,吃吧,反正那碗我下了耗子药。”
“本座没跟你说过吗?寻常之毒,毒不死本座。”长空司当着他的面又夹起一个扔进嘴里。
李庆弦无话可说,撇过头独自生闷气。
那碗饺子确实是给长空司留的,他之所以跟他抢,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没承想到头来生气的还是自个。
长空司很快便吃光了碗里的饺子,夜晚静谧,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后,长空司道:“本座明日要去人间一趟,少则半月,多则……不知何时能回来。城中事务暂交程先生代理,你若有事便找他。”
李庆弦脑海中浮现出程先生那张色眯眯又不着调的老脸。
交给他?长空司怎么想的?真的没问题吗?
李庆弦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长空司看他一眼:“你留在这儿好好修炼,莫要贪玩偷懒,本座回来会考察你的长进,若是你达不到本座满意的情况,本座就……”
话音戛然而止,长空司没再说下去。
若是达不到,他要把李庆弦怎么样?
连他自已都没想好。
长空司心头突然蹦出个疑问,他似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的都是李庆弦可以解封魔剑,帮助他修炼也好,让人给他单独开小灶,改善伙食也好,为了他开心,放他出去散心也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可是……如果李庆弦最终还是不能成功解封魔剑的话,他该把李庆弦如何?
李庆弦见长空司没再继续说下去,神情也变得有些阴沉,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在想怎么惩罚自已。
无所谓地再次“哦”了一声。
瞧他这种态度,长空司微愠,掀开眼睫,盯着他的脸问:“你就不问本座要去干什么?为什么会去那么久?”
李庆弦:“是啊,为什么?”
见他一副不感兴趣也无意了解的模样,长空司的怒火又添了几分,也不知道自已在气什么,更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气冲冲地拂袖就要走。
擦肩而过时,李庆弦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无奈道:“你看你,我问你为什么你还不说,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知道?”
你这是问人的态度吗?长空司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庆弦摸了摸鼻子:“行了,不逗你了,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您这么忙,一连三天待在十恶殿不知道回来,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喽。”
说完这句话,李庆弦又感觉有点怪,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个独守空房的怨妇呢?
其实他不是找人打听的,是天书告诉的他发生了什么,还把来龙去脉讲了个一清二楚,连他三叔长空和驰的生辰八字都差点告诉他,并且让他陪着长空司一起去。
不过该装还是得装一下的,引起怀疑就不好了。李庆弦又道:“我只知道尊上要外出公务,去干什么却不知道。我也好想去人间逛逛,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长空司果然不愿意多透露,只道:“此去人间不是去游玩的,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方便带着你。”
李庆弦知道,要说服他没那么容易,走近一步问:“你是嫌我给你添麻烦?”
“你还称不上麻烦。”
李庆弦再次试探着走近,近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距离,胆大地用那双细白的手揪住了长空司的袖子,抬眸注视着他:“那你就是担心我,怕我有危险?”
长空司没回避,也没呵斥,看样并不排斥。李庆弦身上的花果香离远了闻是清新甘甜,离近了便只剩下馥郁撩人,带着一股隐秘而晦涩的诱惑,像是灵蛇游出洞穴,轻柔地缠绕住猎物。
长空司不为所动,低眸看着他,淡声道:“少揣测本座。”
李庆弦莞尔一笑,目光温热柔和:“你把我留在这儿才是最危险的。”
“你想啊,现在龙族太子和未女族殿下都在你手上,你要走了,万劫城群龙无首,若是被人知道了,趁机溜进来闹事可怎么办?你带上我,最起码还有一个人质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