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之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梦里有母妃，有父皇，有景纯皇兄和沈爷爷，还有很多往日里擦肩而过的熟悉面孔，却叫不出名字。峰回路转，眼前又是一片浓雾，浓雾中隐约有三个人的影子，两人身形高大，似是庙里的神像，一眼望不到边界。他们脚下死死踩着一个人，那个人如此的熟悉，是与他朝夕相伴的萧子毅。
“子毅！”他看着萧子毅被折去双手双脚，浑身是血的躺在泥泞的地面上，心口似乎有万把尖刀穿刺而过。
而踩着他的两人，却依旧笑容满面，用剑尖抵着萧尧心口的位置，上下比划，好似在犹豫从哪剖开比较好，仿佛面对的不是人，而是案板上的鱼肉。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在剑锋贯穿萧子毅残缺身体的一瞬，顾岚之满身是汗的从床榻上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场景，顾岚之一度有些失神，他用力喘着气，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想要呼唤萧子毅的名字。
萧子毅挽着袖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看顾岚之终于醒了，把早就准备好的汤药端到他面前：“喝药。”
顾岚之愣愣看着对方，颤巍巍的用手抚摸上萧子毅的脸，是热的。
萧子毅不明白他这一举动是在作甚，用疑惑的表情望着他。
“活着……活着就好……”顾岚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平息了心中混乱的情绪，这才接过萧子毅递过来的碗：“多谢。”
萧子毅没离开，看顾岚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心下想着一会给他准备热水沐浴，嘴里却说：“你昏睡两天了，昨日晚上还在高烧。”
顾岚之喝完药，把空碗递给萧子毅，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嘴：“怎么回事？我们怎么都没事？”
萧子毅摇摇头：“臣也不太清楚，兴许是簪子起了作用，他们才手下留情。”
“他们就是凌霄和华镜吧？也不知是什么人，身手如此高超，就算彭大人在场，兴许也不是这二位的对手。”顾岚之说。
萧子毅认可的点点头：“也不知师从何处，招式净是些从未见过的。”
两人都沉默了。
没一会儿，华镜也从外面优哉悠哉地走了进来，他依旧那般不修边幅，穿的衣服甚至还是两日前见过的那身。
他见顾岚之醒了，调笑道：“哟，总算舍得醒了？”
萧子毅下意识挡在了顾岚之身前，警惕的望着对方。见他这副样子，华镜摆摆手：“安心啦，不会再对你们做什么。”
顾岚之把手放在萧子毅腰侧，轻轻把他推开，看着华镜：“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处置？”看他俩一副人小鬼大装成熟的模样，华镜笑道：“小小年纪怎的说话总这么老派呢？不愧是笃竹手底下教出来的。”
顾岚之蹙眉，又是这个笃竹。
见他们疑惑，华镜解释：“啊，就是你们嘴里的沈思忧，笃竹是他以前的名字，这不重要。”
既然是在沈思忧以前就认识的人，也就等同于，这两人的年纪也是个未知数了。
虽然听坊间传闻，在朝歌国还未成国时，便有修仙成道这一说。但人能成仙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沈易的年纪虽然成谜，顾岚也只当他比较长寿，又长得显年轻，所以被人传的神乎其神。
如今看到这二位，他却不得不信了。
“不知拜师这件事……”顾岚之小心问道。倘若对方不愿接纳他们俩，他们也不能强求，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去。
“那家伙都把这么宝贝的东西送过来了，肯定得随了他的意，不然不知道要做出些什么事来。”华镜撇撇嘴，用目光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盒子。
“不知前辈打算教我们些什么？”
华镜连忙摆摆手：“我一个人搞不定你们两个榆木疙瘩，有一个得去我大师兄那，你们选吧，谁去。”说罢还阴森森的笑了两声：“我可以保证不把你们玩死，但我大师兄可不会这么爱惜你们，去的话，可能真的会死哦。”
顾岚之回忆了一下对凌霄的第一印象，比起华镜，凌霄看起来更不像个活人，他毫不怀疑华镜话语的真实性。
“我去。”还没等顾岚之开口，萧子毅就抢先答道。
顾岚之拉了一把萧子毅的手腕，见他回头，冲他摇摇头：“我去吧，你性子直，容易得罪他。”
“可……”萧子毅不想让他冒险。
顾岚之手中的力道加深了几分，转而看向华镜：“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华镜走到桌椅前，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倒茶喝。
“山中的机关，可是那位凌霄前辈所布置？”
华镜点点头：“他以前就爱鼓捣这些东西，而且天赋又高，算是旷世奇才了。”说完看向顾岚之：“怎的，你想学？”
顾岚之点点头，这些工艺如若能用于加固城墙，做成防卫的武器，他国就更不敢来犯了。
“我大师兄性子孤僻，不管你想学什么，他兴许都不会教你，所以你只能自已想办法。”华镜中肯的给出建议，虽然说这个建议也没什么用，顾岚之依旧谢过。
达成共识后，他们二人便在留仙山住下了。由于顾岚之身子虚弱，所以需在将养两日，这可被华镜嫌弃了好久，直道公子哥就是矫情。
他们俩也只能任由华镜揉圆搓扁，不敢置喙。
萧子毅先开始受教，每日里都被折磨的几近死去，可不知道华镜从哪弄得一些药丸，头日里吃过，第二日又能生龙活虎的爬起来继续受虐。
顾岚之私下给萧子毅把过脉，生怕这药是以折寿为代价强行催动人体潜在力量。可在脉象上摸来摸去，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反倒因为催打历练，起勃更加有力了。
顾不上同情萧子毅的处境，两日后，便轮到他了。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找到了凌霄所处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色各样没有见过的植物，地上还有许多在嬉戏打闹的小猫小兔子，树枝上也落了许多鸟儿，这番场景，让顾岚之有些猝不及防。
这与凌霄给人的感觉差距堪称背道而驰。
他小心绕过乱跑的小动物，磨蹭到廊下，从门外看着屋内正在鼓捣东西的凌霄，正思索要不要敲门提醒，头顶突然传来了如乌鸦一般吵闹的叫声。
“来人啦！大师兄！来人啦！”顾岚之顺着声音抬头一看，是一只木制的小鸟，与屋内精致的机关部件比较起来，这个鸟简直太丑了，且做工粗糙，手艺着实拿不上台面。
可这么个丑东西却被一个非常精致的木头箱子装着，鸟说话的时候，木头箱子就会启动机关，将鸟从箱子里送出来。
这箱子的工艺明显比那只丑鸟高出太多，可却被其主人妥善安置，可见丑鸟很受屋主人喜爱。
而且声音十分耳熟，好像是……华镜的声音？
顾岚之偷偷看了眼依旧没理会他的凌霄。没想到为人处世如此冷淡的人，独独对华镜送的东西视若珍宝。
眼看着人在门口踟蹰了快半个时辰了，凌霄依旧没理他，也没说让他进，也没赶他走。顾岚之也不敢擅自挪动，站的无聊，便远远的看起了凌霄做机关。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刻刀在细小的木制零件上快速游走，一刀刀干脆利落的雕出想要的形状，熟练程度叹为观止。把零件雕刻好后又细细打磨，在将其相互拼接，组成一个新的零件。
顾岚之的视线一路探究，把桌上的东西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停在桌边立着的一把剑，他顿住，内心讶异。
只因这把剑他曾见过，沈爷爷小时候送他的那把木剑，便是这把剑的样子。
他还记得它的名字——白泽。
原来，沈思忧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而且他早就算到，顾岚之会拜在凌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