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的一声, 人偶线断了。
春帐里人影绰绰,半晌才有一人探出头来。
那人一袭绿衫,穿戴不整, 丝绸半敞开, 露出长腿之白皙, 惹人眼热的很。
只见她一手抚着脸, 面露苦楚,显然是喝醉了, 醒来后遗症,眼不实,头发昏。
“怎么了?”
原来那床榻之上还有一人, 见女子起身, 被子中伸出一只素手, 想要揽她,却不想被避开了。
夏萤金无心迎合, 她合拢衣衫,下了床, 快步走到柜前——那原本被她用黑线缠上的人偶, 已然断了线。
左护法死了。
夏萤金的脸色铁青, 双眸深沉,不知所想。
窸窣之声, 在屋内响起。
“出去。”夏萤金低声呵斥, “这次,绕了你,但绝无下次。”
沉默良久, 才听到寒雀的一句,“……是。”
屋内只留下夏萤金一人, 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以解头疼之苦,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身,发出瓷器之声。
得知左护法的死,夏萤金并不意外。
从左护法自愿当魔宗使者开始,她的身份就已从棋子变成了弃子。
只是,左护法似乎并没有完成应完成的任务,就被灭口了。
废子。
夏萤金站起身,走到柜前,她取下柜上断线的木偶,拿在手里时,心中突升出一种慌乱,只见她蹲下身,在最底层,看到了一只同样断线的木偶。
白萤……
她的记忆飘回前夕。
“你要我吃下这个?可它的副作用……”白萤有些迟疑的看着手中的药,她是知晓的,魔宗近些日子正在磨炼新的药,能提升弟子的修为,只是有风险。
“你当我的实验品,我便放了双月。”夏萤金记得,她这样对白萤说完,白萤便不再迟疑。
一口吞下。
白萤强忍着体内窜动不安的灵力,“说到做到。”
只是这场面却被双月撞见了,等白萤离开后,她当面质问着夏萤金:“你以我作为要挟,究竟想要对她做什么?”
那是双月来魔宗后,第一次发火,却是为了白萤。
“只是让她变强的药物罢了,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坏事呢?”夏萤金说:“你应是知晓的,在魔宗,我最在意的便是她了。”
“你最好是。”双月冷着脸,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离开了。
在之后的魔宗大会上,问谁愿意去天剑宗当劝降使者,这等说出去无人应答的苦差事,唯有左护法愿意前去。
这一去,她那上好的素材没了。
爱情真有那么重要吗?
夏萤金看向铜镜之中,脖间被种下的红印,渐渐陷入沉思。
……
“这位是?”
宋沁心看向叶长歌,心中暗想,又是一个生面孔。
“宋姑娘久仰,在下叶长歌。”叶长歌向宋沁心介绍着自己,随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青鸾道:“想必这位便是柳宗主的亲传弟子,李青鸾吧?”
李青鸾尊敬地行了一礼,“正是,叶姑娘幸会。”
宋沁心也回一礼,“幸会。”
“幸会。”
三人虽是草草相见,但叶长歌对这两人感官并不差,至少她们在实力方面,不容小觑,人也无过多傲气,相处起来定是舒服的。
柳依瑜与李青鸾、宋沁心二人解释一番由来,两人皆愿做叶长歌的助手。
因而选择权到了叶长歌的手里。
叶长歌并未有过多犹豫,看向柳依瑜,开口道:“二位弟子皆是天资聪颖,修为过人,一时二者选一,着实令我为难……”
“这……”柳依瑜被叶长歌这番态度弄得有些迷糊。
“因而,还请柳宗主谅解,我想借二者皆为我助手,你看可否?”
此言绝非是玩笑,叶长歌是说真的。
柳依瑜看向站在一旁的二人:“你们可愿?”
李青鸾与宋沁心对视一眼,两人点头,道:“可。”
尘埃落定。
【007号叶长歌:小孩子才做选择。】
正在收拾床榻的孟誩看着位面系统弹窗而来的消息。
【0901号孟誩:啥?】
没多久,叶长歌就回复了孟誩。
【007号叶长歌:我全都要。】
孟誩收拾着床榻的手一顿,她转身坐在床上回复。
【0901号孟誩:长歌,你……你把她们都收成助手了?】
【007号叶长歌:对啊,两人都那么优秀,很难选。】
孟誩心里默念着叶长歌发来消息,长歌说得也对,哪怕换成她,也很难选。
【0901号孟誩:好吧……那长歌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去带着她们拔掉阵眼?】
【007号叶长歌:不,准备护送你回孟族。】
孟誩眨了眨眼睛,确认好几遍,她没有看错消息吧?
【0901号孟誩:为什么?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007号叶长歌:呵呵,等见面了再和你说吧。这么晚了,你应该还在收拾?我就不打扰你了。明日一早,天剑宗入口处见。】
一看,话都被叶长歌说完了,孟誩只好回复。
【0901号孟誩:明天见。】
随后再无消息传来,孟誩就关了私聊窗口。
明日一早就离开吗?
孟誩身子硬生生的往床上倒去,她看着眼前的屋顶,伸出手虚空一握。
原来她来这里都有三年了啊。
孟誩正想就着今晚的夜色,好好的抑郁了一番,期间却被大黄跳上了她的肚子。
卒。
“大黄你干嘛啊!”孟誩伸手抓住大黄的前爪,把它拉到面前,埋怨道:“大黄,你已经是个成年猫猫了,又是大橘,大局为重啊!你下次要是还这样做,我小命都该交代出去了。”
听着孟誩的聒噪,大黄却格外温柔,“……喵。”舔了舔孟誩的脸,好似在她安慰什么。
孟誩惊觉,不由得心想,这难道是来自动物的第六感?
一旦主人陷入负面情绪,小动物就会第一时间察觉什么的?
孟誩不知道大黄有没有这种东西,但还是很感谢大黄。
只见她蹭了蹭大黄毛茸茸的脑袋,说道:“真好啊,真好啊,猫妖真好。”
“喵?”大黄喵了一声。
“能变人,能变猫,谁能拥有你,就一下子拥有了双倍的快乐呀。”
孟誩想着,在她原来的世界,哪有什么猫妖啊,最多也就是基因突变了。
怎么可能会出现,像大黄这种能改变生物形态的,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非自然生物。
还记得之前网络上还流传着,一个人抱着猫猫,指着一张猫娘图片,大喊,给我变!
然而好像孟誩的嘴开过光一样……
“你现在不就正拥有着我吗?”
大黄从猫猫变成了人,她四肢压在孟誩身侧的床上,那双清澈的金色眸子里正倒影着孟誩的身影。
“啊……那个……”孟誩逗猫归逗猫,见到大黄变成人,就不行了,顿时泄了气:“你……别变人啊……”
“为什么不能变人?”大黄吹了一下孟誩的耳朵,“怎么……耳朵又红了?”她还在嫉妒孟誩在柳依瑜屋中,红了耳尖的事。
闻言孟誩很是别扭的,扭过头不看大黄:“不用你管,你……你快下去,要是有人看到……”
大黄见孟誩说一半,顺着孟誩的目光看去。
木门处,薇薇正用手紧紧捏着弄月剑的剑柄,她孑然一身立在门口,一双黑漆漆的瞳孔正盯着她们,嘴角笑得灿烂,却像极了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孟誩和大黄两个人皆是打了一个冷颤,而大黄一个金丹后期的猫妖,被薇薇这个金丹中期的家伙直接吓回了猫之形态。
它一个跳跃,踏上了梳妆台上,安稳地蹲在桌面上。
紧接着,它一副‘我只是一只小猫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企图当作无事发生,把孟誩一个人晾在床上。
太无耻了!
孟誩在心里严厉谴责大黄这种行径,然而薇薇的目光正朝她看来,看得她心里发毛。
“薇薇,那个,你听我解释……”孟誩从床上起来,一不小心说出了至理名言,“这个事情,它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那姐姐给薇薇说说看,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薇薇笑着,提剑走来。
孟誩的眼睛在寒光四溢的弄月剑和薇薇笑得璀璨的脸上来回徘徊,她不可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
哪怕她什么都没做,但薇薇这种威压,丝毫不亚于她在师尊那里尝过的。
“这,我方才在收拾东西,然后太累了,就想躺着休息一会,正好看到大黄过来,就和大黄在床上说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家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虽然孟誩说得一塌糊涂,但有着欺诈之术的存在,倒也算是成功的糊弄过去。
大黄在一旁装无事发生,却时刻注意着孟誩这边,而孟誩所说之言,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两人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做,但她这么一说,大黄竟觉得,她们两人之间好像做过了什么似的。
这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大黄陷入了困惑之中。
好在薇薇已经不在这个问题上为难孟誩了。
薇薇皱眉,“明日一早?那姐姐先前答应给琽姑娘制作的解毒丹,岂不是会来不及做?”
见薇薇担忧的这件事,孟誩一早就有想法,她笑道:“这件事,薇薇无须担忧,待会等我忙完,便会去和她们说。”
“如此甚好,”薇薇点点头:“那薇薇不去练剑了,也来帮姐姐收拾东西吧。”
“那姐姐在此多谢薇薇相助了。”
“倒也是不必。”
闻言两人皆是笑了起来,一场风波悄然离去。
……
在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云间峰上唯有两个屋子还亮着光。
越星泊和琽云川两人目前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屋,由柳师尊在云间峰的一处空地上亲手制作而成的。
此时她们的小屋木门正微微敞开一条门缝,站在门口还能隐约听到屋内哗啦啦的流水声。
而从门缝往里看去,只能看到屋内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雾气,孟誩交给她们的熏香原料让整个屋子正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
泡在木桶中的琽云川,拨动着水,活络经脉。
越星泊坐在遮挡的屏风后面,听着琽云川沐浴之声,她整个人都燥得慌。
她偌大个人了,怎么还会这般失魂落魄……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附上她自己的唇瓣,用指腹慢慢摩挲着,那个在黄昏时分,转瞬即逝的吻,使她仍在心猿意马。
她为什么会突然吻她呢?
……是心悦于她的意思吗?
她们唇瓣相触,她的脑袋里仿佛在放烟火,璀璨的夺目。
唇之柔软,好似花蕾里最娇嫩的花瓣,以及那在伴随在耳畔轻微响起的喘声……越星泊越想,心里越是燥得慌。
这定是那雪蛊的后遗症,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念着,好像这是什么上古名家的道士给她的清心咒似的。
驱散不去的欲念,就像阴湿的墙面,只要雨一来,就开始无止境的潮湿,就开始无止境的脱落。
“我泡好了。”
琽云川从屏风后面出来,她身上裹着一层白布,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抓着布料边缘,怕它掉落,湿漉漉的长发,仍有不少水滴从发梢滑落,滴在地上。
她眼角微红,满身水气。
越星泊的眼睛落在琽云川身上裹着的,一层薄薄的白布上,就不敢再看,她低着头道:“好,我去拿布,帮你擦头发……”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琽云川一把拉住,瞬间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吗?”
“这里有干燥的布,你要去哪里?”琽云川轻笑着,从越星泊坐着的长凳边上拿起干燥的布,递了过去,“你不是将它放在身旁吗?”
看着琽云川用湿润的手指抓住的布,正渐渐得染上水意,越星泊接了下来,声音低沉着说:“是我忘了,多谢。”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咳咳。”琽云川的笑声里夹杂着轻声的咳嗽,越星泊都听习惯了,但这也给她提了一个醒。
“你背过身去,我来给你擦头发。”
“好。”
越星泊想,要是云川因为她这些念头而着了凉,那她可真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