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坐在卖化妆品的铺子里, 旁边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掌柜,他一脸谄媚的朝着林洛道:“东家,我们店里的香皂已经供不应求了, 特别是那洗手的小皂花片,订单已经排到两个月之后了。”

  林洛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你们做得很好。”

  掌柜看着林洛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那, 东家你看, 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加大生产量?毕竟, 你看现在这个东西那么稀缺,我们多做一些, 也能多赚一点。”

  林洛摇了摇头,缓声道:“不用了, 物以稀为贵,多做就卖不出这价格了。况且,要是做多了, 怕是那些贵人们就不稀罕了。”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连忙点头应下,不断道:“还是东家有远见,我都听东家的。”

  林洛看着他这听话的样子, 很是满意的点了头, 随即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等这段时间过完,我会按照你们这个季度的收益给你们发红包的。”

  想到最近店铺的进账, 掌柜的都能盘算到自己能接收到多大的红包了,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 一个劲的道:“多谢东家!”

  “好了,你去做事,我也要去下个店看看了。”林洛站起身来,带着身边已经开始无聊的王恺,朝着门口走了去。

  路过店里那些店员时,凡是空闲下来的都会朝着林洛半鞠躬,目送着他离开。

  很快,林洛查看了一下服装店的销量,又去了一趟糖果店,最后才去了印刷坊。

  当林落到达印刷坊的时候,那印刷坊的掌柜小跑着过来,双眼发亮的朝着林落道:“东家,你的主意真好,在我找了几个先生写完那些八卦印刷后,如今我们这报纸也接到广告了。”

  “那就好。”

  光是靠印书是赚不了钱的,除非是什么大儒的著作,于是林洛提出了前世人手一份的报纸。如今这个年代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纸张的,但是如果这纸张用的不是很昂贵的纸,又能用广告费补贴的话,那就可以卖的出去了。

  在这个报纸出来之后,除了那些识的几个字的贵人们家里会备着一份,剩下会买的就是那些小茶馆们会买,买上那么一份,读给前来的听客们听,然后大家可以讨论上一天。

  当然目前来说,这个印刷坊的收支才堪堪平衡,偶尔甚至林洛还要往里面搭点钱进去。林洛也考虑过要不要继续开办,但后面想着不管是哪个时代,信息都是给大众传播思想的最好途径,于是便留下来了。

  印刷坊的掌柜,林洛选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家里也有点小资产,本人有点小聪明,可他本人对于读书一道并不精通,于是便放弃了科举那一道,却又想做出点成就来,直接被费链介绍给他用。

  青年在接手这个印刷坊时,他还有些不太乐意,等到林洛提出印刷报纸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也很快就上了手,如今寻找写手在上面连载小说,刊登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八卦,让他觉得十分的快乐。

  甚至于,青年为了能让普通的百姓也看得懂,无师自通的让手下的写手写起白话文,降低了人们阅读着报纸的门槛。

  对此,林洛还是比较乐见其成的,毕竟能够拥有自主性的员工,比之一个他戳一下动一下的员工好了不少。

  林洛又夸奖了他几句,重点夸他是个有用的人才,日后一定能将这印刷坊发扬光大,并且造福不少人,也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给他家里人看。

  林洛的这番夸奖下来,只让青年觉得飘飘欲仙,甚至开始幻想起回家能够拳打他那争气的大哥,顶撞他那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了。

  眼看着给他喂了不少鸡汤,他也全盘接收了之后,林洛放心的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他,又朝着他勉励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王恺看着那朝着他们挥手,笑得一脸灿烂的青年,收回视线看向坐在马车当中的林洛,脸上充满了担忧,“东家,这印刷坊的掌柜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要不要换个人?”

  林洛听着王恺发问,看着他皱着的眉尖,笑着道:“人家只是对自己的工作比较上心而已,并不是什么傻子,下次可不能说这种话了。”

  王恺看着林洛说完之后放下了马车帘,他不由的小声嘀咕道:“他笑得那么灿烂的样子,真的很像傻子来着。”

  嘀咕完之后,王恺又扭头看向马车里,朝着里面人发问道:“那东家,我们现在是回去了,还是去接老大啊?”

  “去接你们老大!”林洛坐在马车里,想到昨日里段锦抱着他腰,朝着他要求今天接他的画面,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

  “好勒!”王恺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

  段锦如今任右副都御使,在监察司任职,监察司乃是本朝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每日除了上朝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有时候皇上需要也得留下来和他汇报事项。

  今儿个,段锦去了皇宫留在乾清宫偏院,等待着皇帝召唤,为的就是将这次叛军攻入皇城的后续禀告皇上。

  在段锦坐在那里喝茶,并且组织着语言想如何说后续时,旁边和他一起等待的官员同他攀谈了起来,言语之间都是想要邀请他去府上做客的。

  段锦说话进退得当,拒绝之间既不损他们的颜面,也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那些大人们虽然可惜却也没有强求,只说等段锦方便了再去做客便可,只是不知道哪个大人先提起,竟然说起了家里的儿孙,言语之间都是在夸赞自己夫人持家有方,教导的女儿、哥儿如何的端庄娴雅。

  段锦只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脸上连一丝好奇也无。

  等到大臣说完,眼看着段锦没有接茬的兴致,他们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尴尬来,还想同段锦说些什么,段锦却是先道了一声歉出去透气了。

  待段锦离开了偏房,里面待着的几位大臣们,相互之间开了口。

  “李尚书,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儿?”开口的是一个长相颇为魁梧的武将,盯着他对面瘦弱的文臣,吹胡子瞪眼的看起来有些生气。

  李尚书倒也不生气,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悠哉悠哉的道:“我也不知道,钱将军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机灵的哥儿,莫非是我记错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当中交汇,旁边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自古以来,独木难支,强强联手乃是正途。

  如今这段锦俨然成了皇上心腹,也是皇帝的宠臣,再加上他背后并无世家支持也无根基,只要将他招揽做自己的女婿,以自家强过对方数倍的势力,那便能将他手上的那份势力吞并,以此壮大自家的实力。

  这种通过联姻吞并另一家的做法,对于他们世家而言是最为划算不过的买卖。无关男女,只论强弱,婚姻就是合法掠夺另一半资源最合法的形式。

  而段锦所谓的夫郎,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不过是微末之时的无可奈何,他们相信假以时日,见过了这雍都城内的繁华,段锦断不会继续留念那没用的旧情。

  段锦不知他们所想,即便是知晓了,也只会嗤笑一声。

  段锦站在廊下而俯首而立,吹着迎面而来的风,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苦恼。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段锦被碰瓷的频率就变高了,对就是碰瓷,但也不是一般要财的碰瓷,而是经过精心准备之后,不小心在他面前丢了手绢,差点被坏人调戏,偶尔制造一个一见钟情的场景,桥段恶俗又百试不厌。

  段锦躲了过去,却也觉得厌烦,他盘算着自己手里从林洛那里得到的利国利民的办法,总觉得应该散出去和旁人进行利益交换,从而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别人也不会总想捆绑着自己,想要通过联姻困住他,并且吞并他得到的一切来的好。

  段锦摩梭着自己手里的奏折,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他不能站队,但是拉拢一些不站队的官员自成一脉也是可以的。

  就在段锦在心里挑选择着合适的人选,准备给他们分配相应的功劳时,旁边传来一个不情愿,却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段大人。”

  段锦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出声音的人竟然是徐泾,他此时表情有些尴尬,又带着几分羡慕,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假笑,朝着段锦走了过来,“段大人,当日一别,许久未见。”

  段锦朝着他稍稍点了点头,神色温和道:“没想到徐大人的伤那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要过几日才能见到徐大人。”

  徐泾听到他这样说,脸色难看了一瞬,显然想到了当日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最后还需要段锦持刀而入救了他的场面。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徐泾定然要开口讥讽一番,可是如今他们地位越发悬殊,甚至于他还有求于面前之人,他便知道他不能大放厥词。

  徐泾变换了一下脸色,在段锦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当中,缓缓开了口,“不知,段大人三日之后是否有空?还请段大人过府一聚。”

  段锦侧头想了想,在他期待的目光当中,朝着他摇了摇头,“怕是没空的。”

  徐泾原本以为他要考虑一下,结果段锦那么干脆的就拒绝了自己,以为他是看不上自己,想到自己是为谁做事,他立马又硬气了几分,朝着段锦道:“我知,我现在和段大人有天壤之别,可这次邀请并不是我意,而是我岳家想要请你过府一叙,我那夫人家里还有待嫁的堂哥儿,想要为你们牵一牵这姻缘。”

  徐泾的岳家那是礼部侍郎琦衫,从属三皇子一脉,也算是在这朝堂当中有几分威望。

  徐泾原本以为,即便是段锦不想给自己面子,但是当他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他总能给几分脸面,毕竟徐泾当初可是上门求娶的,如今这家人却是自动上门来找段锦的,可面前的段锦还是摇了头。

  这让徐泾也有些恼怒了,他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是屈尊降贵来找他,结果他还那么不识好歹,干脆放大了声音道:“那琦家小哥儿长得也是如花似玉,比这里的夫郎也不差多少,他父亲更是巡抚,如何配你不得,你这般推三阻四作何?”

  看着面前愤怒的人,段锦回忆了一下自己只是拒绝,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结果这人就把自己气成这样了。

  段锦看着面前愤恨的人,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道:“原来,你最开始不是想做这礼部侍郎的女婿,而是这琦巡抚的儿婿吗?既如此,你为何又来同我说和,这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本心?”

  徐泾被他说破了自己的心事,顿时恼羞成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帮你牵姻缘,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还反倒倒打一耙,简直不可理喻!”

  段锦勾唇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显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

  恰在此时,那出来传旨的太监也过来了,看见段锦立马走了上来,朝着他谄媚的笑道:“皇上有请,还请段大人跟我来!”

  徐泾看着面前脸色变幻不定的人,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徐大人,再见!”

  徐泾目送着段锦修长的身影离开,捏紧了拳头,脸上的神色格外的难看,他回去得告诉他的岳父,这段锦是如何的不识好歹,又是如何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

  *

  段锦跟着那太监入了御书房,皇上刚刚决定完一件大事,此时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身后还有太监给他轻轻的按摩着脑袋。

  见到段锦进来之后,皇上才睁眼看向了他的方向,朝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皇上。”段锦简单有力的回答,让皇上清醒了几分,他挥手让旁边给自己按摩头的太监下去,看一下面前的段锦,声音威严的道:“你调查到了什么?说来与朕听听。”

  段锦沉默了一下,抬头对上皇上那有些浑浊,却带着几分审视的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

  “臣调查发现,那白莲教徒都是从西南方向而来,那地方的人们遭了灾死了不少人,那些人突然出现,又用欺骗的手段谎称自己的天神降临能救他们于苦难中,当地的人们就信了。”

  皇上听到段锦说的这一切,平静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入雍都城?”

  段锦诚实回答,据他们供述,“那白莲仙人妖言惑众,说他们之所以遭受灾难,全是因为朝廷不仁,需要换一个皇帝,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大胆子,全是因为那白莲仙人同他们说,他们得仙人庇佑,只要在这次行动当中死了都能上得天庭当那大罗金仙。”

  皇上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就为了这种理由,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就敢来刺杀朕?”

  段锦朗声道:“百姓愚昧,信了就等旁门歪道也不足为奇。”

  皇上却是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讥讽,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那你说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的错?你觉得这是百姓的错,是三皇子的错,还是朕的错?”

  段锦朝着上首的皇上行了大礼,恭敬的低下头,大声道:“非人之错,乃是天之不仁。”

  段锦答完这句话之后,皇上只是盯着他,看上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不知道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方才开口道:“你继续追杀那些叛党,凡见到者,格杀勿论。”

  “是!”段锦带着命令出了御书房。

  待站在门口,段锦被门口的风一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他觉得这天底下的人,怕是都低估了皇上对皇贵妃和三皇子的喜爱,纵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迁怒于他这个儿子。

  刚才,不管段锦回答哪一个错,怕是都是错误的。百姓愚昧,他们错在被人蛊惑。三皇子有错,正是因为他治灾不力,所以才会出现后续这一系列的后续。皇上有错,他不该派三皇子出去,也不该在三皇子出事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遮掩。

  可是段锦能说谁错呢?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反而他自己会成为迁怒的对象。对于段锦而言,他既没有必要得罪三皇子,更没有必要得罪还护着三皇子的皇上。

  只是段锦不是很理解,皇上为什么能对三皇子宽容到这种地步,皇上不在乎百姓的性命他能理解,可是如今威胁到了他自己的生命,他竟然也没有多少愤怒的神色,这就让他想不通了。

  段锦是没有子嗣的,他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会如此这般护着自己的孩子,但他有爱人,他设想了一下若是林洛犯下了这种错,使得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当中,他会不会迁怒于林洛?

  片刻之后,段锦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他这个设想根本就不会成立。首先,林洛做不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他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尽力用自己的钱财去填补空缺。其次,即便是遇到了这种事,他恐怕只会觉得是他没有给林洛扫尾干净。最后,段锦要是被逼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还会觉得他身边的那些都是废物,花了那么多金钱和时间培养了那些人,简直就是他的失败。

  段锦想明白这点,突然有些了解皇帝的心思的,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皇上对皇贵妃和三皇子的偏爱从何而来,他也不需要想明白。

  段锦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皇上都如此偏爱三皇子,偏爱到连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都不去责怪,那这天底下最好的位置,皇位,皇上肯定是想要传给这个自己最爱的孩子的。

  段锦沉思,他并不觉得三皇子上位是件好事,如今这天底下虽然看着太平,可是国家边界接壤的地方,依旧有蛮夷入侵,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土地。即便是内部,也依旧有很多腐朽的地方需要去改变。若是三皇子继位,这些情况怕是会越发的糟糕了。

  想到这里,段锦的头有些疼了,如今三皇子和太子争斗,他可以站在中间当个保皇党。可若是以后他们其中的一方登基,太子还好,性格懦弱,能听下面的人的话,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差池。若是三皇子登基,怕是他会一意孤行,成暴君也说不一定。

  只是,当今皇上偏向三皇子,即便是现在太子还是太子,但是某日皇上一道圣旨下去,太子废除了也是废除了,直接让三皇子登基也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皇上如今对三皇子的偏爱,段锦判断要扶着太子上位,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太子上位,现在就要艰难的为他奋斗,日后还要好好的辅佐他,才能保证江山稳固。

  三皇子上位,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保证他不作死,日后等他登基之后和他斗智斗勇,这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老死。

  段锦设想了一下,他觉得这两边的路都不怎么好走,他不是很喜欢这种为了别人的事业添砖加瓦的感觉。

  段锦转悠了一下手上的令牌,决定这事还是日后再想,左右眼下还不到需要抉择的时候。

  段锦这般想着,脚步已经匆匆的过了垂花门,看到了与外面连接的宫墙。

  待和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段锦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快步走了上去。

  上了马车,看着坐在那里的林洛,段锦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来,若是这个天下是他的天下,那岂不是不用烦恼那么多了?

  可是很快,衡量了一下他要取得这天下费的功夫,按照现在的太平日子,怕是要先激起民乱,再挑起百姓反抗的情绪,最终成功诏安那些人,从最开始做起到他登上位置起码得卧薪尝胆二三十年。

  段锦算计了一下,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林洛在旁边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今日在皇宫里面发生了什么难事吗?”

  段锦扭头看向他,笑着道:“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