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吵闹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了, 众人纷纷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被抓出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身锦缎华服, 看起来家资颇丰。

  抓着少年的人手十分的牢靠,不管少年如何挣扎,始终都板着一张脸, 一直都没有将他放开。

  似乎是察觉到那些人不会放开他, 并且要带他去见官了, 那刚刚嚣张的少年才终于慌了神, 连忙叫嚷道:“不,不要, 我是真的没有作弊,你们放开我!”

  众目睽睽之下, 这热闹非同一般,朝着少年指点的人也越发的多了。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地往前走, 从人群当中出来,来到了两位官差面前,神色有些焦急,却还是先拱了拱手,客气道:“二位官爷,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少年看见有人过来了, 连忙喊道:“哥、哥,你快救我,我真的没有作弊。”

  林洛觉得这出来的人有些眼熟, 仔细看了两眼,想到这人应该是见过的, 但他也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青年看着焦急的弟弟,再看看面冷的官差,连忙道:“我和你们大人有几分交情,能否看在这交情的份上,再好好的再仔细仔细查查,我弟弟不会做这种事的。”

  说着,这青年以袖掩着自己的手,露出了自己掏出来的银钱,暗示道:“若这只是一场误会,也不用劳烦官爷了。”

  官差看着青年,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银锭,心里是有些悸动的,看着周围盯着的人,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只眼前人他也不愿意得罪,然后拿出了一个纸条来,让那青年看了一眼,“这是他作弊被抓时,手上拿着的条子。”

  青年看着那条子,看清上面写的内容,目眦欲裂,扭头瞪着自家弟弟,里面的愤怒恨不得生吃了他,“你,你!”

  青年便是邵洋,他上次凭借着那百年人参,从毛县令那里得到了一些透题,回去他便告诉了自己的弟弟,并且让他将相关的内容提前背好。

  谁知道,这死东西竟然将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不,是直接阳奉阴违,让他背的东西没有背,而是直接做了一个小抄。

  邵洋愤怒极了,盯着少年的脸色也扭曲了几分。

  官差见他似乎是信了,也不再纠缠,他们朝着他稍稍的点头,然后带着那少年离开了。

  那少年还不知死活的继续回头,朝着段锦喊道:“哥,哥,你救我,救救我啊!”

  邵洋看着被拖走的弟弟,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这才稳住了心神,朝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即便是他这不中用的弟弟犯了事,他也得把他救下来,不然会连累到他们家里的。

  林洛站在人群当中,目送着几人离开,这才终于想起那男人是谁了,那人就是过年时他和段锦来县令家里拜年,结果出言讽刺他们的那人。

  林洛眨了一下眼睛,心里觉得这两人不愧是兄弟,做兄长的无缘无故的嘲讽别人,做弟弟的公然在这种严肃的考试当中作弊,简直绝了。

  这事在林洛脑海里滑过,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考场门口,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段锦他们要出来了。

  一群考生浩浩荡荡的从门内出来,看起来就像是前世高考结束放榜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全市高考时都是一群青春洋溢的高中生,而这里则是一群年纪不齐的学子,林洛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腿脚不太利索,甚至头发都花白了的人。

  这些人或是丧气、或是纠结、或是不甘,却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神色从里面出来,看起来灰扑扑的沮丧极了。

  林洛在他们当中一眼就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段锦他们,段锦看起来昂首挺胸的,那张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是眼睛里却全是骄傲,看起来就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而围绕在段锦周围的段宁他们则是一脸亢奋,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神色看起来格外活泼。

  林洛看着站在周围人当中明明是个子最矮,偏偏脸上的表情最为冷静的段锦,忍不住为他的人小鬼大而勾起了唇角,举起了自己的手,朝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段锦,我在这里。”

  然后,林洛很明显的看到段锦的眼睛随着声音找到自己的踪迹,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紧接着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愉快的找到了自己主人的小狗。

  段锦率先拔腿朝着林洛的方向过来。

  段宁他们本来还在兴奋的聊着,结果看到了段锦的动静,连忙追着走了过来,在看到等在那里的林落之后,才笑道:“原来是林小哥儿在这里等着,难怪段兄这般着急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洛的错觉,他总觉得段宁对他们又客气了几分,他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然后道:“走吧,我们去吃饭,我已经让客栈的老板准备好了。”

  “嗯。”段锦点头,在林洛离开时想要去牵他的手,结果伸手到一半又收了回来,随即觉得有些遗憾来,左右张望了一眼又觉得烦躁,觉得要是没有那么多人跟着他就好了。

  一行人朝着客栈回去,路上段宁他们依旧十分高兴,语气中都是激动。

  林洛跟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才听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兴奋,原来是段锦居然给他们猜中了题目,五天考了十场,结果猜中了五场的试题。

  林洛惊呆了,他扭头看向段锦,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再三确定道:“你真的猜中了?”

  段锦回答得略微的矜持,语气中却是藏着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骄傲,“只是恰好猜中了而已,毕竟,历年来的考试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记住那些考题,再稍加分析便能猜到一星半点儿线索,这次之所以能猜中那么多,完全是因为幸运。”

  “林哥儿,你别听段锦谦虚,他是真的厉害,不仅猜到了考的题目,连带着考的方向都列出了好几点,其中也猜中了几点。”

  “对对对,虽然我没有全部背下来,但因为段锦这次的帮忙,我觉得我也有很大的把握能过。”

  “段锦真的太厉害了,要是我有段锦的脑袋,我那里用得着担心科举,我简直做什么成什么,一路直接考到状元去。”

  ……

  林洛盯着段锦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是知道段锦聪明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段锦竟然能聪明到这种地步,简直聪明得像个妖怪了。

  在听到段锦竟然有这般才能之后,林洛盯着段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光亮,觉得段锦真是他的大宝贝,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好的。

  段锦听着周围人的恭维,虽然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傲色,可是眼睛始终看着林洛,看见他欣喜又骄傲的神色,也跟着生出了几分愉悦来。

  就在段锦沉浸在林洛盯着自己发亮的眼神当中,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紧接着有人厉声呵斥道:“好啊你,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今年就能考试了,原来你是偷题了!”

  段锦几人还没有离开考场范围,以至于身后这一声暴怒传来,周围还没有离开的考生及家属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段锦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就看到了怒气冲冲过来的段耀祖。

  段耀祖冲了过来,一把就揪住了段锦的衣领,然后看着他恶狠狠的道:“你说,你这考题是哪里来的?是赵夫子那老匹夫给你的,还是你买通县令买的?”

  段宁几人都是认识段耀祖的,此时听到他的话,再看看周围朝着他们看过来的目光,连忙朝着他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段耀祖一考完,他就知道自己考不上了,他家里还说过,如果他考不上,他就得自己出来找工上,他压根就不想干活,只想让别人养着,天天读点书,什么都有人准备好。

  结果,在他烦恼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段锦洋洋得意的声音,还听到了他们这几个人兴高采烈说猜中了的事,他的心里愤怒和嫉妒一拥而上,他立马想到了刚刚听到有人因为作弊被抓住的事,咬牙就觉得段锦肯定也是作弊了,不然怎么可能猜到。

  段耀祖本来就是在气头上,现在谁的话都不听,此时听到段宁的话还道:“我胡说八道?我刚刚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说他猜中了题,如果不是买通了官员,哪里来的题目。莫非,你们都信他真的能猜中?他不过才读了不到一年的学!”

  这些话,段耀祖几乎是咆哮了出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连衙役都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林洛和段宁等人都慌得不得了,虽然只是一个童生试,没有考秀才、举人那么严格,但是出了这种丑闻,怕是也不得善终。

  在众人焦急的神色当中,唯有段锦面色平静,只是抬头朝着段耀祖道:“你若是不信,我们便去大人那里理论!”

  说罢,段锦扭头看向闻声赶来的衙役,朝着他们道:“这人污蔑我买答案,侮辱县令大人的人格,我要告他!”

  在段锦他们出来之前,已经有一个疑似作弊的人被衙役们抓走,此时这边又闹出了疑似作弊的动静,因此不管是刚开始还在等人的那些家属们,还是此时从考场里走出来的学子们,全都齐齐的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段耀祖刚开始本来只是想要恐吓段锦,也没有想到要去闹到惊动县太爷的地步,可是经过段锦这么一吼,看着过来的衙役们,他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发现了这种事就该报告给县令,这样才能彻彻底底毁了段锦。

  段耀祖这般想着,脸上的神色也由刚开始的惊慌变成了坚定,扭头朝着过来的衙役们道:“大人,我刚刚听到他们在说考试题的事,他们说他们十道中猜中了五道,肯定就是作弊的,恳请大人明察!”

  段耀祖这话吼的大声,不仅那些衙役听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段锦他们,眼里充满了愤怒和隐约的好奇,愤怒于他们竟然提前知道了考题,好奇他们怎么得到的考题。

  面对段耀祖以及周围群众愤怒的情绪,段锦站在原地没任何的慌张,甚至于在那几个衙役喊人来拿他们的时候,平静道:“我有没有作弊,去县令那里自然就能见分晓。”

  众人本来还有些疑心,可是看着段锦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们又不太确定了。

  衙役们互相张望了一眼,最后领头的道:“既如此,你们各执一词,我们也分辨不出,但这事可大可小,我们便去县老爷那里走一趟吧。”

  说完,衙役就要带着他们朝着县衙里走去。

  段锦点头。

  段宁他们有些害怕,扭头看着段锦淡定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心里的忐忑按下去了不少。

  段耀祖刚刚生出的勇气消散了不少,此时露出几分慌张来,但看着段锦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又挺起了胸膛,让自己看起来丝毫不露怯。

  林洛倒是有些担心,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段锦,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段耀祖,抿了抿唇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县衙当中,此时毛县令正在审问邵洋的弟弟邵明。

  毛县令坐在堂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捋着自己的胡须,散漫地看着堂下的两人,那双冷淡的眼里偶尔冒出几分精光。

  邵洋却是满脸堆笑,看着毛县令也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明里暗里的暗示毛县令他家里的关系,希望毛县令能抬手放他弟弟一马。

  邵明却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听着他哥和县令在旁边有来有往的交涉,他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梗着脖子,看起来格外桀骜。

  就在这时,师爷走了上去在毛县令耳边耳语了两句,然后指了指堂下带进来的段锦等人。

  毛县令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再看看还在竭力争取的邵洋,抬手制止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朗声道:“虽说,法外有情,但是你弟犯的这事已经算是大事了,况且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拿出小抄让那么多人看见,若是本官不处理,百姓们岂不是会告本官是个昏官。”

  毛县令这话一出,邵洋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特别是听到毛县令说话的重点在他弟弟这事是被人当场抓包的,不能秉公执法怕是会落人话柄。

  邵洋知道毛县令这话等于这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顿时他就捏紧了拳头,瞪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一眼,家里为他准备了那么多,结果全被他给破坏了。

  刚刚还吊儿郎当,没什么所谓的邵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想开口为自己辩驳两句,结果县令就已经给他下了判词。

  “今邵明考试作弊一案落实,念在犯人年岁尚小,且还是初犯,从轻判,现罚十大板,抄没银钱一百两,并六年内不得再次参加考试。”

  “大人!?”

  邵洋听着县令的判词,立马尖叫出了声,打板子和罚钱这都没什么,他们家给的起,但是六年不能科举,他们如今打通的那些关窍怕是到时候就不管用了。

  如今本家自私青黄不接,若是要光复往日荣耀,只能从旁支过继孩子过去,他们盯上的就是这个机会。一般孩子那里是看不上的,但是一个不满十四岁就能考完童生和秀才的孩子,他们还是会考虑的。

  邵洋家里原本是想借着邵明这次科举一路考上去,给邵明造势,接着和本家那里攀上关系,借着本家的势力再上一层。

  如今,如今怕是不成了,想到回家之后父亲的震怒,邵洋此时连自家阿弟被拖下去打板子所发出的鬼哭狼嚎都顾不上了,只剩下懊恼。

  邵洋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抬头看向县令,想要再求求情,“大人,这责罚是不是太重了?”

  县令只是看着他,口气冷淡,又带着几分警告之意,“念在孩子年岁尚小,本官已经重新发落了,莫要得寸进尺。”

  邵洋看懂了县令眼里的警告,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半分声音,只能颓废的低下头,应声道:“是,小的知道,小的失态了,望大人不要和小的计较。”

  县令点头让邵洋下去,然后询问过来的段锦他们,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你们这是又有何事?”

  说话间,毛县令的目光看向段锦,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困惑。

  将他们带来的衙役往前走了一步,来到毛县令面前,禀告道:“大人。这几人当街拉扯,说这次考试他在作弊。”

  说着,衙役的手指向了段锦方向。

  邵洋停住了脚步,在刚刚路过段锦他们时,他就认出了段锦的身份,知晓他和毛县令的关系也很好,此番竟然也被指认是作了弊,他心里顿时生出无限的想法来。

  邵洋停在原地,扭头看向段锦他们的方向,显然是不准备离开了。

  听到衙役的话,毛县令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今日是他主持考试,却是这般接二连三的出现科考舞弊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让上面人知道,怕是对他的晋升不利。

  毛县令是不相信段锦作弊的,毕竟段锦有多天才,他也是知晓的。

  于是,毛县令只是问了一声,接着便道:“可有人证、物证?”

  衙役指向了段耀祖,“大人,他就是人证,是他说这些人作弊的。”

  段耀祖刚刚还能嚷嚷两句,可是现在面对盯着自己的毛县令,以及四周看着自己只等着一个说法的众人,心里却是在打鼓,最后却还是鼓起了勇气,指着段锦道:“是他们,是他们作弊,我亲耳听到他们说他们十道题里知道了五道题目,如果他们不是提前知道的答案,如果他们不是作弊,他们如何能知道这题目?”

  刚开始,段耀祖还有些心虚,可是越说到后面,他就越发的理直气壮,甚至声音都放大了几分,足够在场众人以及门口跟着过来的人都能听到。

  毛县令闻言吃惊,扭头看向了段锦,直接道:“可有此事?”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段锦却是很快在脑海当中衡量了起来,这事他该承认,还是直接否认当段耀祖在说废话。

  最终,段锦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们是说的那话。”

  众人哗然。

  毛县令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林洛有些担心,却没有出声阻止,他觉得段锦应该有自己的盘算。

  段耀祖也是惊喜异常,指着段锦道:“你们听,我就说,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承认自己作弊了。”

  段锦却是扭头看向他,然后指正道:“我得纠正你一下,我只是说我说了这话,并不承认我有舞弊的行为。”

  段耀祖一愣,很快又道:“那你怎么解释,你能知道五道题,难道真是你猜到的不成?”

  段锦看着他,像是在看个二傻子,扭头朝着上方的县令道:“大人,我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将历年的考题都记住了,经过我自己的思考,猜出了几道今年可能有的选题,看在同窗的情谊上,我和他们分享我的见解。我靠自己本事猜中的题目,这难道就是作弊吗?”

  “不可能!?”段耀祖看着段锦,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叫嚷道:“你才读了多久的书,你读书才不到一年,你怎么可能把那些东西都记住,你怎么会,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更是震惊了起来,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毛县令皱起了眉头。

  段锦却是巍然不动,朗声道:“我能不能记住,只要大人寻一份历年的考题和榜首的卷宗出来,让我当场演示背诵,这不就一切都明了了?”

  他们朝代的考生试卷和答案,每年都会由官家整理然后售卖,虽是价格偏贵,却是每个考生都必备的读物,也为官府大大的创了不少收益。

  因此,在段锦这样说了之后,毛县令立马让人去取了一份来,准备当场考教段锦。

  看着气定神闲、依旧不慌不忙的段锦,段耀祖心里打起鼓来,同时生出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若是段锦说的是真的,那怕是被责罚的就是自己了。

  在众人或是不信、或是震惊、或是期待的目光当中,段锦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等待着毛县令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