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路时醒来时,身边已人去床空。

  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倒是什么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喊了个干净——

  但一句有效信息也没从栾宸嘴里套出来。

  到最后路时都有点神智不清了,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想不起来。

  他艰难地揉了揉酸涩的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要脸的骗子。”

  他慢吞吞起床换好衣服,门外院子里的婢女听见动静,在外面问:“小公子,您起了?钱管家让我来问问您,是过去吃饭还是让人送到房里来?”

  路时不想给人留下荒淫无度的印象,连忙朗声道:“我自己去吃……”

  嗓音明显是沙沙软软的,带着一股纵情过后的暧昧缠绵,一听就不正经。

  路时:“……”

  行了,从今天开始,栾宸和狗不能上床。

  路时洗漱完毕,坚强地靠自己挪到了膳厅。

  看见他进来,正在跟下人安排事务的钱管家立刻笑盈盈地过来招呼他:“小公子,王爷走前吩咐郭师傅做了你最爱吃的虾仁黄鱼羹和梅花水晶包,快来。”

  桌上摆满了花样繁多热气腾腾的糕点和菜品,路时咋舌:“这也太多了……钱叔,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行。”

  王城里的韶光楼虽然还开着,但栾宸把郭八珍也暂时带回了庄子。

  除了栾宸回来吃饭路时会下厨,寻常时候照旧还是郭八珍准备府中膳食,尤其是路时的。

  不得不说,以郭八珍的手艺,比起路时十方酒楼那个便宜师父还更胜一筹,路时在庄子上吃了几天,就感觉自己脸颊上被养出了两坨明晃晃的肉。

  实在不懂栾宸是怎么越过郭师傅,看上自己的。

  “不麻烦不麻烦,”钱管家呵呵一乐,“王爷说了,这是跟小公子你赔罪的。希望你能多吃点,千万别生他的气。”

  “赔什……”路时想起什么,嘴里的话猛一刹车,差点没把自己噎个好歹。

  更生气了!这人怎么没皮没脸的!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昨晚的事揭过去了!

  “王爷还说,小公子今天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来问老奴,老奴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路时听见钱管家这句话,手中筷子在半空中一停,眼睛噌地亮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钱管家笑道:“自然。不过,还请小公子先专心用膳,免得胃里不消化,王爷回来可就要怪罪老奴了。”

  -

  路时想问的,无非是现在敌我的僵持情况究竟如何。

  虽然在小说里,皇帝栾胤的确是倒台了,但他还是想好好分析一下,究竟哪里还有疏漏,会害得栾宸最后需要用性命去完成这件事。

  钱管家告诉路时,现在的皇帝继位六年,其实根基一直不稳。

  这种不稳,并非指朝堂没有可用之人。相反,因为先皇仁德睿智,政治清明,大衍从上大下的官吏底子都非常扎实,如同齿轮般紧密相扣,运转丝滑。

  但这也意味着,皇帝没有多少自己的人——除了与他狼狈为奸,一同篡位的袁朝忠。

  所以他即便夺了栾宸的兵权,明面上仍旧动不了他。

  正因如此,皇帝不仅要在天下人面前装仁君,更要面对自己的大臣们装仁君。

  先皇手下培养出不少直臣,他们可不是吃素的,每日几十双眼睛盯着皇帝,擎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就算只是一点小错,也能在皇帝面前念叨无数回。

  而若要把这些人都清理掉,栾胤只怕得杀空大半个朝堂才行。

  到时候,他不但会成为全天下之耻,这皇位更是坐不稳了。

  “王爷这几年,一直在和八王爷想方设法收集当年那位的罪证。有了证据,再拿回兵权,这事就好办了,”钱管家说。

  路时听明白了,这大概是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证据是为了造反造得名正言顺,至于大军,则是为那些不承认证据的人准备的。

  栾宸前往北疆剿匪,不止是皇帝为谋害他找的借口,其中甚至也有他自己的推波助澜。

  他需要一个理由去收复他的军队——他的旧部解散的解散,蛰伏的蛰伏,他需要亲自将他们重新凝聚为一柄直指王城的利刃。

  钱管家语气轻蔑,“像三皇子那样,只会在金銮殿上为鬼为蜮的阴谋家,根本不可能明白,我们王爷能调动北疆军,靠的不是那块虎符,而是他的名字。”

  “依老奴所见,当年先皇和先太子之所以会遭到暗算,也是因为栾家人一向光明磊落。谁也没想到,会养出这么一个卑劣货色,所以疏于防备罢了。”

  路时啪啪鼓掌,笑得止不住:“钱叔,你可真会骂!”

  钱管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嚣张,调整了下表情,恢复成平日里和蔼的模样:“让小公子见笑了。老奴也是一时情急,小公子听听就好。”

  路时认真道:“怎么会,我都记下了,一定好好学习,日后有机会当面骂他。”

  钱管家:“……”

  “咳咳,”钱管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总之,小公子不必过于忧心,王爷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些时日,王爷也奔走得差不多了,还得到了闻人家老爷子的支持。否则皇帝从城郊调来支援的守军,也不会这样久都没能赶到。”

  路时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听起来在大事情上没什么不妥,剩下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钱管家低头喝了口杯中热茶,觑了路时一眼,也悄悄吐出一口气。

  看少年的神色,王爷交待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应该还算不错。

  希望一切真能这样顺利。

  钱管家没有告诉路时,三皇子诡计多端,这其中还有许多变数,是七王爷也难以控制的。

  但这是王爷的吩咐。

  王爷不希望少年为这些事挂心,只想他时时都无忧无虑的。

  当然,钱管家一开始也问过栾宸,即便是要有选择性地告诉路时一些事实,王爷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呢?路时明明更信任他。

  他家王爷只是笑着说:“本王可不敢骗他,会生气。以后若是被发现了,可以说是钱叔的主意,小时不敢埋怨您。”

  钱管家:“……”

  想到此,钱管家又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主子赏下来的锅,老实背着呗。

  只要他们两人能好好的,他这把老骨头,不要脸也就不要脸了。

  当天夜里,路时计划好的惩罚没能落到栾宸身上。

  因为他根本没有回家。

  栾宸派了人回来通报府中,最晚明日他们就要同御林军开战了,要他们这几日注意安全,别再出门。

  虽然闻人家暂时拦住了城郊守军,但也只是拖延些时日,总不能真的为此内讧起来。

  时辰也差不多了。

  既然栾胤不知悔改,那栾宸也不会再给他留一点颜面。

  回来的人还给路时带了一张小纸条,说是王爷给他的。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乖乖等我回来。”

  路时沉默地揣着纸条,一个人回到他们的卧房中,爬上床榻躺下。

  被褥里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窝在被子里,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鼻子,手捂在胸前的纸条上。

  这人是不是猜到要受罚,所以特意躲了啊?

  真狡猾。

  不过,如果你说话算话,按时回来,那这次的惩罚……也不是不能取消。

  -

  第三天一早,王城被攻陷的捷报传来。

  百姓们得了消息早早就在家中躲好,一点损失也没遭受,甚至还有那胆儿大的,溜出门找北疆军唠嗑,试图套出一点皇家秘辛。

  剩下的,就是一举攻破皇宫,拿下栾胤一派。

  这倒是不难,还有栾璟在里头做内应。

  “不过……”来报信的人结巴起来。

  钱管家不耐:“吞吞吐吐地做甚?有话就说!”

  来人道:“主子一个人带着韩大人进宫了。”

  “什么?!”

  “因为狗皇帝说,他有话要单独与主子说,如若主子不答应,他便叫人炸了整个王城。他说自己在王城许多地方都埋了火药,主子……主子就算能找到一些,也来不及救所有的百姓。但只要主子给他两个时辰时间,他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

  钱管家失了平时焊在脸上的笑容,焦急地走来走去:“王爷真去了?这狗东西一看就不怀好意,王爷不可能看不出来啊!你们真就这样让王爷走了?”

  来人磕头:“王爷的命令,属下们不敢不从!而且王爷说,皇帝把这话传遍了全城,百姓们都看着,他如若不去,只怕大家会对栾家……彻底失望。”

  钱管家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了半天之后,他蓦然抬头,道:“把这消息封锁了,切记不可再传到府中其他人耳中,尤其是小公子那里。”

  来人:“是,王爷已经吩咐过属下了。”

  钱管家心里仍是不安,屏退了那名侍卫后,在屋里走来走去,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路时。

  哪知他才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阿来正嘟嘟囔囔在树下念叨什么。

  “怎么了?你在这处做什么?”钱管家皱眉。

  阿来一抬头:“钱叔?钱叔你来得正好!小路哥刚才让我去替他拿东西,可是等我回来,他人就不见了!我到处也没找到,你说……钱叔??钱叔你怎么了?!”

  钱管家头晕目眩地扶着阿来的手臂,嘶声道:“韩……韩锋呢?叫韩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