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掌柜暴躁的只言片语中,他意识到一件很不妙的事:他好像要背锅了。

  路时心急火燎地呼唤2583:“系统系统!快把他们都电晕,好让我逃走!”

  这种反派王爷,一听就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角色,他要去了还不是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现在先逃跑保住小命,大不了以后找家店从洗碗工干起,反正他也受够了赵丰!

  谁知系统听起来比他还慌,哭丧道:“好像没有那种功能啊宿主!我还是第一次带人……”

  路时:“…………”

  他清秀的面容抽搐了一下,看着越来越近的二楼雅厢,心如死灰地说:“算了。你们会处理宿主后事的吧?万一我没了,记得给我买个向阳的墓地,你欠我的。”

  系统:“……”

  转眼就到了雅厢门口。

  门边立着一名高大精壮的带刀侍卫,浑身黑衣,从表情到姿势无一不透出一股“爷不高兴你们都得死”的骁悍。

  路时在古装剧里见过这种类型,基本都是“十步口一人”的狠辣人物。

  不过电视剧比起真人显然还是温和多了。

  见到几人过来,那黑衣侍卫先抬手示意他们停下,看了一眼路时,漠然道:“除了他,其余人都退下。”

  荣掌柜点头哈腰:“韩大人,那我带……”

  “你也退下。”

  说完侍卫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转身敲了敲门,恭敬地请示:“主子,人带到了。”

  “进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路时挪动沉重的步伐,战战兢兢跟着黑衣侍卫进了屋,门扉在身后合拢的声音犹如抵在脑门上扣下的扳机声。

  他瑟缩了一下脖子,系统那句判词犹在耳边回荡。

  “无情残暴,杀人如麻。”

  不过怕归怕,王爷+反派这种组合真实出现在眼前,他一个现代人怎么忍得住不好奇?

  他正躲在人高马大的侍卫身后踮脚偷瞄得起劲,谁知这人却好巧不巧往旁边一让——

  顿时将他整个人暴露出来。

  尴尬的空气中,路时的视线猝不及防和对面撞了个正着。

  他一愣,提起来的脚后跟都忘了放下去,维持着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僵在原地。

  男人身穿一件一看就很昂贵的鸦青色锦袍,半倚在窗边的小桌前,正把玩着一只白玉酒盏。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古井无波,冷冷地望向他,仿佛在看某种没有生命的死物。

  但路时暂时忘记了害怕。

  事实上,如果不是男人身上的气息太冷太有压迫感,他会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世,误入了某个电视剧拍摄现场。

  ……这人长了一张男主角的脸啊!哦不,应该比他见过的所有明星还要好看!

  这真是反派能拥有的颜值吗?因为脸太帅,甚至让人有点害怕不起来……

  “干什么呢!见到七王爷还不下跪?”

  韩扬见这小伙计不但不行礼,还敢直愣愣地盯着自家主子瞧,实在不知礼数,骤然出声呵斥。

  路时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不是演戏,是活生生的反派。虽然不如旁边背刀的这个杀气外露,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善人。

  可是他跪不下去啊。

  接受社会主义教育的新时代青年,连父母都没跪过,怎么能接受跪这种封建主义流毒?

  路时只当没听见,装作莽撞失措的样子,站在原地冲人作了个大大的揖:“小、小的见过王爷大人!”

  韩扬:“……”

  他不耐烦地想要上前直接把这小子摁在地上,却被主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七王爷——栾宸神色不明,开口对路时道:“过来。”

  路时紧张得快把衣角揪破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酒盏在他手中玲珑得像小朋友的玩具,看上去轻轻一捏就能粉碎。

  如同自己脆弱的喉咙。

  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表情惶惶,一步一颤地挪过去。

  等路时在桌旁站定,栾宸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这是你做的?”

  “怎么可……”

  路时刚想下意识否定,眼睛倏然瞪得溜圆。

  在一桌诱人精致的美味佳肴中间,一个与众不同的显眼包异军突起:一碗色泽诡异的烂泥状物体,其间点缀着数十粒若隐若现的“红豆”。

  我靠!哪个缺了大德的东西把他吃了一口的面条偷渡到王爷餐桌上来了???

  怪不得这帅哥嘴巴那么红,他还以为好看的人天生唇红齿白,敢情是被小米辣辣的……

  “看来是你的手艺,”栾宸淡声道。

  路时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才意识到现在的局面有多危险。

  这可是文中杀人无数的反派,看荣掌柜和赵丰的反应,应该还是个对食物挑三拣四难以伺候的暴君。这种人吃了他这碗又咸又辣的面,还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然而路时还来不及思考对策,就听对方轻轻吐出一个字:“吃。”

  路时:“……啊?”

  他茫然抬头,旁边的黑衣煞神当真递过来一双筷子,把装面条的碗砸到他面前,一脸凶相地示意他赶紧动手。

  那表情,像极了后宫里奉皇上之命去给嫔妃送鹤顶红的公公。

  仿佛只要他迟疑一秒,对方就会立即上前把碗强行塞他嘴里。

  路时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顾客用餐以后觉得太难吃,所以要强迫厨师亲自尝尝?想用这种方式表示“你自己说说这玩意儿能吃吗”?

  路时顿时被气了个仰倒,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他做的东西不算好吃,也不至于要到专门把他抓过来这样羞辱的地步吧!而且这本来又不是做给他吃的!

  再说了,辣椒可是金贵货,你们这破烂世界有吗?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路时兀自愤懑,没注意到两人脸上奇怪的表情。

  他懒得浪费口舌,气呼呼地抓过筷子,端起碗稀里呼噜一阵暴风式吸入,故意把里面每颗小米辣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不一会儿,面碗就见了底。

  路时鼓着腮帮子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擦了擦嘴巴,挑衅似地看向栾宸:“王爷,我吃好了。”

  瞧见没?这不是能吃?

  栾宸扬起一边的眉毛,眼神沉沉地盯着路时。

  和刚才完全不同。

  刚刚分明还像只怯生生的小鹿,仿佛随时准备从猎人手下逃走,现在却一副被激怒了的样子,那双眼睛亮得不像话。

  路时出完一口恶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太胆大妄为了。

  他顶着栾宸可怕的目光下缓缓向后缩了两步,摸着喉咙,一张脸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

  栾宸问得一脸平静,路时却莫名感觉这句话一出,好像伴随着什么兵器出鞘的声音,杀气四溢。

  他低着头诚惶诚恐道:“不、不是王爷,有亿点咸,我能喝口水吗?”

  盐真的放太多了,齁得嗓子发紧。

  栾宸:“……”

  韩扬:“……”

  路时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答,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对方那张一直冷沉沉的俊脸上貌似出现了一种名为“无语”的情绪,但在碰到他眼神的一瞬间又飞快消散。

  路时:“?”

  什么意思?因为嫌我做菜太咸了所以要罚我渴死?

  果然是个暴君!

  屋里的安静又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在路时已经快忍不住想越矩去拿桌上的汤匙时,“暴君”终于开了尊口:“给他水。”

  路时接过黑衣侍卫扔过来的茶壶,也顾不得平时注重的形象,对着壶嘴猛灌了好几大口,才勉强解了渴。

  “王爷,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路时把壶放回桌上,小心翼翼地问。

  面也吃了,辱也受了,能不能放他回去了?

  栾宸沉默片刻,像是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主子……”韩扬欲言又止。

  “行了。”

  韩扬立刻闭上嘴,拉开门把一脸疑惑的路时请了出去。

  -

  一出雅厢,路时就被荣掌柜带走了。

  经过至少十分钟充满咆哮和尖锐爆鸣的反复拷问,十方酒楼的当家人才恢复了一些平日的体面。

  “所以七王爷只是命令你把那碗面吃光,真没再说别的了?”他第无数次确认,“没说要把酒楼拆了,也没说要哪个大师傅的脑袋?”

  “真的没有,”路时不懂荣掌柜为何这么浮夸,那人看起来是凶,但还远不到心理变态的地步吧?

  “算你走运!撞上了七王爷心情好的日子,才没给我惹出更大的麻烦。”荣掌柜松了一口气,面带愠色地训斥路时。

  还好王爷只是嫌菜难吃,假如这小子偷偷在菜里动了什么手脚,那他们整个酒楼连同背后的东家都别想活了。

  他越想越心惊,叫来伙计要马上把路时撵出去。

  “等等掌柜的!”路时不肯动,“我可以走,但有件事我得说清楚。面条不是我送给王爷的,那是我给自己煮的晚饭,我还吃过一口。是有人趁我不在,偷了我的面。”

  荣掌柜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狡辩?除了你,谁还会给客人上这种东西?我看你就是太想出人头地……”

  路时打断他:“我或许做饭不行,但脑子没毛病。我知道这面难吃,为什么还要拿去讨好王爷?我嫌自己命太长吗?”

  荣掌柜迟疑了,好像有点道理。

  路时心平气和接着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管是谁偷了我的东西。但我要是你,一定会好好把这事查到底。”

  “如果这人可以把客人没点的菜神不知鬼不觉送上桌,谁知道下次又会给客人送什么?十方酒楼可不是什么寻常小店,常有贵客往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掌柜的,说不定到时候酒楼还真就得拆了。”

  荣掌柜后背一凉:“……”

  不得不说,路时这番话恰好戳中了荣掌柜的心病。

  查,必须要查。不管路时说的是不是开脱之辞,他都要亲自确认。

  他看了路时一眼,心想这小子厨艺一落千丈,难不成是转移到脑子上了?

  可惜了,要不是他今天得罪了七王爷,倒还能勉强留下来做个账房先生。

  “姑且再信你一次。”荣掌柜哼了一声,“等今晚忙过这阵,你就随我一道去捉拿你说的那个‘贼’。但是,无论是不是真有这个人,我都不能留你了。把这个月干完,你就收包袱走人吧。”

  七王爷已经知道他们后厨有这么一个废物,再留下来一定会败坏酒楼名声!

  “……哦,”路时亮了一半的眼睛倏地黯淡下去。

  算了,如果被开除是他的命运,好歹也要找出害他的龟孙子。

  “掌柜的,王爷怎么知道这碗面是我做的?”路时最后问,“是谁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