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风轻轻“啊”一声,眼睛微微睁大,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北辰。

  许琉抚摸着狗毛的手指缩紧,小狗的耳朵因为他的动作被向后扯去。

  小比熊立刻发出惊叫。

  许琉放松手指,挠着狗下巴,漫不经心地问: “你指的是什么?”

  林北辰胜券在握,有条不紊地一件一件事数来: “我不相信,会有抢劫犯在这种管理严格的小区内部动手,这里一个门可以出去,他并没有打晕你,如果你在有人经过的时候,弄出什么大的声响,他不久被发现吗?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条狗。附近比这荒凉的地方多得是,他完全可以选择深夜在小区外的监控盲区下手。”

  他转身看向白晚风,问: “除了绑住你的手脚,不让你说话,他还做了什么吗?”

  “没有……”白晚风迟疑地回答。

  他看看林北辰,再看看许琉,脑海里浮现出几个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的画面。

  虽然是抢劫,但对方对钱好像并不在意,拿到钱的时候,没有急着数钱,甚至没有把钱藏起来,就像根本不在意钱的数量。

  而且,这个劫犯未免也太有礼貌了, Milky叫得那么大声,他居然没有想办法处理。

  怎么会有人对带着狗的人下手,狗能闹出来的动静很大,也足够有记忆点,万一有哪个住户在窗边看到了,他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除非……他真的不是抢劫犯。

  “你不就是想,玩‘英雄救美’的伎俩吗?”林北辰欠了欠身,望向许琉。

  他敌意深重的目光和许琉阴郁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像是一支被装了消音器的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白晚风的脸色也从茫然,犹豫到不可置信。

  他向许琉确认: “这是你安排的吗?从我送狗到你家,到被抢劫绑架,再到被你救下来……都是你安排的?”

  许琉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狗毛,似乎在思考怎么回应他的问题。

  “……算了,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重要,你肯定会说不是。”白晚风垂下头,细细碎碎的水珠挂在眼睫毛上,随着这个动作,摇摇晃晃地坠落。

  他咬住下唇,努力将眼里弥漫开的水雾压抑住。

  “其实……”他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和沈沥见过面,他跟我说了很多事。”

  许琉和林北辰同时惊愕地看向他。

  林北辰握着他左手的手忽然加重力道,险些将他的骨头折断。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头滚动,吞咽了好几次,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挣扎咽下去: “他跟我说,他被你……跟你交往过。你给过他很多经济上的支持,但你有些特殊癖好,总希望他能表现出某种样子……”

  他提了几次气,都没能把具体是哪种样子说出口。

  林北辰摩挲着他的掌心,凉凉地瞥了许琉一眼,说: “他是长得挺像晚风的。”

  白晚风抿唇: “沈沥说,他在你那里看到过我的照片,和我喜欢的摆件同款的工艺品,还有一些……一些比赛录像。”

  他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断断续续地把话题再转回沈沥自己身上: “你前段时间不太联系他了,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你是要和正主见面了,要把替代品清理干净,怕正主看到嫌脏。”

  他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很微弱: “我觉得他没必要这么说自己。”

  “总之,你们断联了一段时间。可是最近你又去找他了,他说,你当时用的理由是“看他过得不太好,顾念旧情,来接济他一些时间”。你有意无意地跟他提,林北辰会喜欢他这一类的长相,暗示他去接近林北辰。”

  “真是你教唆的。”林北辰抬了抬眼皮,缓缓吐字,明明语速很慢,却透着一股狠劲。

  许琉终于开口了。

  他温温吞吞地问: “晚风,你相信他的话?他这种为了出名强行制造和别人的绯闻的人,你觉得他不会说谎?”

  “我……”白晚风被他问住了,呆了几秒,才说, “可能他也编了一些,但我觉得,他大部分应该没有说谎。”

  他顿了顿,说: “他给我发过你们的合照。是他趁你睡着偷拍的,你不知道。合照有很多张,时间跨度差不多有三年。这起码说明,你们有过交往。”

  许琉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道阴翳。

  他又沉默了几秒,莞尔: “确实,我们交往过。我想否认的不是这个。我喜欢他的长相,但他从小过得日子不好,有些坏的生活习惯,比如环境打扫之类的,我说过他几句,他口里的,希望他表现出某种样子,是指这个吧。我承认,我可能要求过多了,但恋爱双方,不就是应该互相迁就吗?”

  “后来分手……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们的感情淡了,自然就分开了。至于他说,我后来去找他,暗示他接近林北辰……这真是无稽之谈,我不记得自己说过类似的话。我可能只是说,他样貌很好,如果和上层打好关系,会有更多出头的机会吧。”

  “许医生。”白晚风轻声说, “还记得我上次问过你的问题吗?”

  许琉的睫毛颤了颤,他那双漆黑的眼珠从下方露了出来。

  “你说,如果Milky已经别人买走了,你会选择另一只比熊。我相信你会对它很好,可是,在你心里,它是什么呢?”

  白晚风的眼中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双唇苍白: “如果你后来成功将Milky带回家,他又该去哪?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做不到公平公正的。它能够看得出来,你更喜欢Milky,会花更多的时间陪伴Milky,会有更多的耐心容忍Milky的错误。而他自己,只能得到例行公事的,冷冰冰的照顾。”

  “它不会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明明它们都是比熊,长相都那么像。”

  他嗓音清澈柔软: “既然Milky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就忘了他,好好和那只小比熊在一起生活,好吗?我是说,那只比熊愿意留在你身边的话。”

  许琉眸色暗暗沉沉,原本安稳躺在他怀里的Milky,不安地扑腾着,发出呜咽。

  白晚风把一切都说出来,反而轻松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不是说,我相信沈沥说的所有话,我只是想说,如果今天的事真的是你计划的,那请你,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

  他扯扯林北辰,湿润的眸子望向他,说: “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林北辰似是无意地斜斜看了许琉一眼,轻吻落在白晚风鬓边,牵着他的手,向小区门口走去。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小路上。

  微风拂过高大的树木,扫下枯黄的落叶。

  林北辰闲散慵懒地说: “晚上,我定了一家法餐,正好把我想到的答案,告诉你。”

  “沈沥也和我说了有关你的事。”白晚风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林北辰脚步一停,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晚风。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说, “你别信他说的话。我和那个道貌岸然的医生不一样。”

  “不是你想的这些。”白晚风摇摇头,说, “他说,自从生日之后,你就刻意打压他。本来说好让他去的综艺,没让他去。这段时间,他几乎接不到任何通告。而因为合同的限制,他能够接的私活也很有限。他快穷疯了。

  “算是为了报复你吧,他破罐子破摔,捏造了和你的绯闻。在那之后,他倒是冷静下来,觉得这样也赚不到钱,还是想办法赚钱比较好。那天你并没有马上出澄清声明,一方面是因为需要时间去拟文稿,另一方面是因为,你要向他确认,他手上有没有我的照片,你更怕是他的把和我有关的照片透露给媒体。

  “他在那个时候忽然意识到,或许可以找我谈判。”

  白晚风低声说: “我有点过意不去。或许,他本可以飞黄腾达,却因为我穷困潦倒。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在你生日上弹,弹了一次钢琴。”

  他很艰难地吐出“钢琴”两个字。

  林北辰冷笑: “是吗?”

  “你们总说我好骗,说他在骗我。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总之,还是给他一条活路吧。”白晚风苦恼地说。

  “会有专门的经纪人去考察他的价值。”林北辰模棱两可地说。

  “好。”白晚风呼出一口气,望向发白的天空,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他望着头顶干枯,一阵恍惚。

  脑子里好像有一只陀螺在不停地转,带动他所有的神经一起转动,结构复杂的神经细胞们,缠绕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

  而那只陀螺仍旧在转。他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没办法维持平衡,一口酸水反上喉管。

  林北辰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晚风,怎么了?”

  他无法回应,只能张开嘴,不停喘气,想要缓解这种心悸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晕的感觉得到缓解。

  他缓缓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问: “我们在哪?”

  “车上。”林北辰说。

  白晚风感受着身下的颠簸: “哦。”

  他支撑着坐起来,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鼻尖是车载熏香的幽淡香味,耳边是汽车发动机的嗡鸣,脸颊旁是徐徐吹过的暖风。

  他颤抖着将手举到自己眼睛前,仔细地看。

  手指都快被他戳进眼睛里了,他却浑然不觉得危险。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颤颤巍巍地问: “你……没开灯吗?”

  林北辰听出他声音里的恐惧,特意把车停到路边,问: “开了。怎么了?”

  白晚风根据声音来源,摸到他的脸。

  然后,摸索到他的手,用剧烈抖动的双手,将他的手牵引到自己的眼睛前方。

  “我看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慌,还是在绝望。

  命运送给他的意外之礼,终于又收了回去。

  他再次失去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