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辰的声音出现一丝异样: “你不用这么紧张。”

  白晚风也知道自己淹不死,但人对死亡的恐惧总是能超越理智而存在。

  一旦沉入水底,他就会有一种回到过去那种一片漆黑的世界的感觉。

  他本能地拽紧林北辰。

  他能感到林北辰手臂的肌肉一下子绷紧,手臂还往回收一下了,好像是不堪其扰,想把他甩开。

  白晚风心里警铃大作。

  “我就是个累赘”的悲观想法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求生欲所掩盖。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累赘就累赘吧,活下去最重要。

  林北辰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只是四肢僵硬地抓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好像感到一双手臂托住他的腰,把他往某个方向推。

  得救了。

  白晚风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这双手臂十分有力,给人一种,无论水流有多汹涌,都能把他安然无恙地拖回岸边的感觉。

  白晚风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抓得也没那么紧了。他甚至有闲心去想到底是哪来的救命稻草。

  真正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白晚风的心才完全放到地上。

  他咳嗽两声,把不小心呛进鼻腔的水吐出来,刚准备转头和林北辰说话,就感到一双手把自己翻了个面,放在腿上,还有人急促地拍打着自己的背部。

  白晚风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气若游丝地问: “这是在……”

  话完没说还,一只手就伸到他嘴边,好像要直接伸进他嘴里。

  白晚风惊恐地挥舞手臂,按着他肩膀的手却更加用力。

  林北辰的声音隐隐透着紧张: “没事,已经上岸了,”

  他压着声线,刻意把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好像是想安抚人,但语调却透露出无法掩盖的焦虑。

  白晚风哭笑不得,断断续续地说: “我……没……”

  “先把水吐出来。”林北辰沉稳地说。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试图掰开白晚风的嘴,引导他将口鼻中的积水咳出来。

  “我没呛水!”白晚风挣扎着抬起头。

  林北辰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呵斥道: “别抬头。”

  白晚风委委屈屈地垂下头。

  他张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没什么水咳出来,倒是咳得鼻子有点难受。

  偏偏林北辰听他咳得这么厉害,还以为他真的呼吸道堵了,差点直接上手帮他清理鼻腔。

  憋屈感顿时加倍。白晚风看着林北辰那几根总在他面前晃的手指,瘪瘪嘴,报复般直接咬了上去。

  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要是一会他咳得没力气了,是不是还要给他做心脏复苏啊。

  一想到这白晚风的肋骨就隐隐作痛。

  林北辰的手指一顿,没再做什么,任他咬着自己。

  白晚风没什么力气,随便咬了一会,就把他的手指吐出来,哼哼唧唧的像只小狗: “说了没呛水。你再拍我才可能被口水呛到。”

  他从林北辰腿上爬起来,揉揉肩膀和脖子,接过从天而降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林北辰从他手里抽走毛巾。

  白晚风不太乐意,跟他抢了几下,最终因为力气不足失败。

  他不太服气地抬头看林北辰。

  白晚风刚刚咳得太用力,眼睛还有点湿漉漉的,就这么看着林北辰。

  林北辰的目光刚刚和他的视线对上,就移到一边,拿着毛巾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托着他的下巴,帮他擦拭脸上的水。

  他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对不起,我以为你呛水呛得很厉害,你刚刚确实——是我不对,不应该叫你下水。”

  白晚风在黑暗里眨眨眼睛,语气有点生硬地说: “可是我说了我没呛水,你还是没听我的话。”

  “……是我太紧张了。我怕你呛水了自己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白晚风反问。

  林北辰沉默。

  白晚风歪歪头,扒掉他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毛巾,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良久,林北辰说: “确实有一种溺水,当事人当时没有意识到,在之后才出现危险。”

  白晚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是很相信他。

  他觉得林北辰应该不是在瞎掰,又觉得这只是他的借口。

  他抹干脸上的水,板起脸说: “以后不要这么自作主张了。我都说了我没事。”

  “累了吗?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一会。”林北辰点头,放下毛巾,把两条狗捞出水面。

  奶油似乎是有点累了,趴在地上直吐舌头。奥利奥倒是精力旺盛的样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白晚风瞥见他手臂上的抓痕,脸颊一红。

  他隐约记得自己抓得很紧,但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现在看到林北辰的手臂,才意识到自己当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

  原本光洁的皮肤上横着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痕迹,隐隐还有点肿起,光看着,就让人手臂发疼。

  他忽然有点后悔。

  林北辰也是为了他好。虽然反应太激烈了,但想到他当时忍受着怎样的疼痛把自己捞回岸上,白晚风就只剩下愧疚。

  林北辰给两条狗擦擦毛,就叫人把他们领出去吹毛了,自己坐在泳池边的休息座椅上。

  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受什么影响。

  白晚风犹豫不安地跟上他。

  “还在生气?”林北辰抬头看着他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有点好笑地问。

  白晚风吞吞吐吐地说: “不是……”

  他有点纠结该怎么和林北辰道歉。

  他脸皮薄,虽然心里都悔了几万遍了,嘴里还是吐不出连贯的话。

  林北辰递给他一瓶水,说: “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作主张了。”

  他有点自嘲地说: “总是觉得别人离了自己就什么都不会做,必须要在自己的庇护之下才能生存,其实如果没有我,或许他能过得更好。”

  好像越说越不对劲。

  白晚风揪揪头发尖,有点懊恼地说: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说——”

  他垂下头,压低声音说: “刚刚是我说得太过了。你毕竟是担心我。我那个时候那么慌,肯定吓到你了……对不起。”

  林北辰安静听完,摆摆手,说: “你没必要道歉。”

  白晚风急急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

  林北辰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水,明显不太想继续说这件事: “喝点水吧。”

  白晚风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心烦意乱地在他旁边坐下。

  他心事不在喝水上,过了半天觉得手有点疼,低头一看,手掌都拧红了,居然还没拧开。

  白晚风拧着眉看水瓶。

  连水瓶都知道欺负人。

  林北辰伸过手来,三两下帮他拧开瓶盖。

  白晚风又看到他手上的抓痕。

  现在痕迹已经开始往紫色发展。

  白晚风嘴唇动了动: “谢谢。”

  林北辰摆摆手,随口问: “时间也不早了。奶油和奥利奥吹毛还要一段时间,正好洗完澡去外面等它们?”

  白晚风低着头没说话。

  林北辰又柔声问: “想吃什么?还是说要休息一会?”

  白晚风还是没说话。

  林北辰知道他是暂时不想和自己说话,眼神微黯,但也没有勉强他。

  过了几秒,他感到有什么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力道很轻,像是被风吹弯的花在他手臂边扫来扫去。

  白晚风没看他,悄悄伸手摸了摸他手臂上的青紫,嗫嚅问: “还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