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并没有与车队一起出发,而是与白闻绅、吕衡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等车队归来。

  在等车队的过程当中,云舒一个眼神,吕衡便明白了过来。

  “白大人,老夫今日过来的这一路,发现长安城的街道上有不少食残,着实有些影响城容城貌,看着倒没有我们西州干净整洁。”

  城容城貌这个词,还是云舒根据市容市貌改的,吕衡一开始还不习惯这些稀奇古怪的词,现如今说起来却分外顺溜。

  吕衡这话一说,白闻绅就尴尬了起来。

  所谓食残,便是粪便。

  牧丞闻言,赶紧为其辩解道:“吕大人,我们每日里都有安排人洒扫,只是长安城太大,远远做不到脏了就立即清扫干净。更何况那些都是牲畜,它们要方便,咱们也管不住不是?”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当初云舒提成城市环境治理方案的时候,吕衡也是这么解释的。

  哪个城池里面没有牲畜的粪便?即便是京都,那街边也有不少牲畜粪便,尤其是马匹的。

  不论是骑马的,还是乘马车、牛车的,那些牲畜走到哪,自然是拉到哪,人怎么能管得住?

  吕衡高兴地捋了捋胡子,“所以说,还是我们西州的车好,不仅没有车马颠簸,还干净环保。”

  以前云舒嫌弃马车颠簸,吕衡还不以为意,觉得殿下太过娇气。后来坐过高档的汽车、火车后,连他都觉得马车颠簸得厉害。

  一般也就城里边的大街会将路修得宽阔平坦,其他地方都是泥土路,其颠簸程度就不用多说了。

  吕衡在学会了骑自行车后,更愿意骑车上下班。五十多岁的年纪,骑了车后,甚至觉得身子比之前还要硬朗了许多。

  白闻绅见吕衡这般说,这才明白他们是想夸自己的车好。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于马车,自行车确实更加方便快捷,速度还一点不慢,甚至很多马车不能行走的路,自行车都可以穿行。

  而且自行车还不需要喂草,也不需要铲屎,确实更加方便还干净。

  吕衡继续道:“现如今我们西州官员上下衙,都是骑车,不仅方便,不会污染街道,还能锻炼身体,一举多得。白大人,你要不要也给长安的官员们,或是家里人置备上一些?”

  白闻绅:“……”

  这是明着推销了吗?

  “呃,吕大人勿急,想来这车也不便宜,衙门要用的话,本官还需要再合计合计。眼下就要年底了,今年各处花销不少,衙门的银子所剩不多。若要置办,少说也得到明年了。”

  白闻绅也没彻底说不要,“不过本官家中子侄不少,年轻人爱新奇,倒是可以购置一两辆,让他们玩玩。”

  白闻绅虽然看车不错,但还是觉得这东西只适合年轻人玩。他买个一两辆也算是支持一下殿下的产业。

  吕衡见话已至此,也就没再多劝。

  他本就是想卖白闻绅一个好,想要在车子正式售卖前,留一些给自己人。

  在他看来,这车在上层推广开,形成潮流后,其他人自然就趋之若鹜了。到时候车子只会供不应求。

  这个道理,还是他从殿下那里学来的。

  但白闻绅不想要的话,那他也不会勉强。

  说到底白闻绅还是与云舒相处得太少,不了解情况。

  常跟在云舒身边的下属们,哪个不知道殿下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早点从内部渠道弄一些,不论是自己用,还是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况且吕衡此次来,卖车只是附带的,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只是他的事还没来得及说,车队就回来了,以及带回来了几人,正是刚刚在酒楼二楼交谈的秦家主等人。

  昨日秦家主他们已经与云舒见过面,此次来行完礼后,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殿下,我们几个来是想问问,您这车可不可以全部卖予我们?”

  “除了这车外,还有西州的另外几样东西,我们也很感兴趣,不知殿下可不可以详谈?”

  云舒微微挑了下眉,这几人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一来就是想要垄断。

  云舒既然昨日见他们,其目的就是要将这些家族拉拢过来,但是要直接全放给他们,让他们垄断市场,那也是不行的。

  “可以卖给你们,但只卖予你们肯定也是不行的。”

  听到还要卖给别人,秦家主的脸色一变。若是卖予很多人,那他们彼此之间就有了竞争关系,那他们还如何赚钱?

  他焦急道:“殿下……”

  云舒适时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别急,先听本王把话说完。

  本王可以让利给你们,大家有钱一起赚。

  但你们只是关内道的经销商,陇右道那边本王已经与其他人谈好了合作。”

  秦家主一听他们不是第一批达成合作的,顿时更着急了,但他也没打断云舒的话,只耐心听着。

  云舒也看出来这几人的急切,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虽然你们只是关内道的经销商,但本王可以允诺你们,你们是这一地区唯一的经销商,独家经营。你们同意吗?”

  秦家主等人好一番才懂了什么是经销商。

  只是他们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销售方式,还是与其他几人商议了一番。

  “虽说殿下允诺的地域不够大,但我们本身的经营区域也就在关内道这。这一条好似影响也不算太大?”

  “若真的是独家经营,倒也不是不行。”

  “我们应当是第一个来的,若是犹豫不决,可能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他们在商议的时候,白闻绅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车如何就要这般着急定下?

  这几人很快就商议完毕。

  既然是独家,自然这车只能卖予一家。其他几家很快就谈好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例如做酒楼生意的,谈了西州白酒,做珠宝首饰生意的,想要西州香水等等。

  时间过得很快,合同也一份接一份地签。

  他们这些家主也是第一次见到将甲乙方的权利和义务写得如此详细的合同。这一份合同,比之他们之前五份合约好要厚。

  这些合同签好后,有人提出,想问问火车如何才能跑到长安来。

  这人此前去过一次西州,返程的时候,坐的就是西州到沙州的火车。甚至回来的时候,还看到其他几城正在建火车轨道。

  那时候那些城池都在夏王手里,监建火车道的定是夏王殿下。而他们所在的长安,以及沿途的兰州等地,那时候还在兰原王的手里,火车肯定是修不过来的。

  如今长安也划入殿下的势力范围了,是不是该修火车了?

  “殿下,咱们这里还通火车吗?”

  云舒自然是想通的,他还想将整个大雍都通上火车呢,到时候四通八达,他想去哪去哪。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就泄了气。

  火车对于商人的重要性,他们可太知道了。原先往返行商需要数月乃至一年,而通了火车之后,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一月。

  行商是一个家族长久发展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没有银钱支撑,再庞大繁盛的家族,最终也只会没落。

  所以他们想要火车,更多的是为自己为家族考虑。

  云舒见这些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心中想要。

  建火车铁轨可不是小事,花的也不是小钱,云舒自然不愿意当冤大头。

  “你们可能不知道,西州往沙州去的那段铁路,是西州府建的,但沙州、甘州、凉州等地的铁路就是他们各个府衙自己出钱建的。他们当初没钱,还是问九州银行贷的款,回头要用税收将这钱给补上的。”

  这些人当即将目光投向了白闻绅。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都是各个府出的钱,到了你这,也应该是长安府出啊。

  白闻绅:“???”

  他顿时急道:“长安府也没有这么多银钱,况且咱们这也没有什么九州银行,即便是借,本官都不知道问谁借去。”

  他说的也是实话,九州银行确实还没有开到这边来。

  云舒不动声色看了几人一眼,缓缓道:“本王倒是有一个提议,诸位不妨听听,看看是否合适?”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殿下您说。”

  “现如今西州往凉州这一路,铁轨是各城自己铺的,火车则还是用的西州的火车,一路从西州跑到凉州再返回。

  但西州的火车,目前最多也就跑到凉州,你们若是想要火车,除了铁轨外,还得再买火车,这笔钱可不少。”

  众人一惊,“这么麻烦啊?”

  “不能让西州的火车多往这边跑一段吗?”

  云舒半真半假解释道:“这是个技术问题,本王也不是太懂。”

  “不过大家也别太着急。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

  本王觉得,咱们这个铁轨和火车都得要有,不如就大家和府衙共同出资修建。

  等日后通车了,还可以将诸位的商号写在火车车身上,以及火车内饰上。

  火车开到哪里,你们的商号就挂到哪里。

  所有坐火车的人,路过看到火车的人,都会记住你们的商号,更利于大家将商号开遍大雍,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这……”

  好似有那么一些道理,尤其是那么大的火车车身上,打着他们的商号。

  这种打广告的方式,简直刷新了这些家主的认知。

  但对于云舒来说,这铁轨和火车可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最终还是秦家主拍板道:“殿下,这事太大,所需银钱甚多,我们几家怕是不够,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其他家商议,很快就会给您和白大人答复。”

  倒不是他们真的银钱不够,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回去给所有人开会。毕竟若真是他们出钱修建,那其他家要用火车的时候,可就不给上了。但这里面又有长安府参股,他们若是直接截断铁路,也不太行。

  还不如回去好好商议商议,到时候大家一起出资一起用。

  等到这几人告退后,白闻绅着急道:“殿下,府衙内也没那么多银钱用于修路啊。”

  云舒淡定地喝着茶,“别急,本王会帮你联系九州银行的。”

  九州银行不仅有几十家投资,而且最大的出资认便是云舒,除了这些之外,还吸收了百姓的存款,资金储备是相当够的。

  更何况这几城虽然借了钱,但因为归入西州之后,工商业都在发展,税收较之前提高了一大截,这一年也陆续还了银行不少贷款。

  白闻绅见云舒能帮其解决资金问题,也就放下心来。

  刚好车队游街结束,萧谨行与白玉晋他们一同进来。

  白玉晋一进门就喊道:“爹,这车骑得太爽了,您快将这车买下来。”

  白闻绅没好气道:“买了,都买了。”

  却没想到吕衡摇头道:“白大人,这下可不行了。如今殿下已经与秦家主签订了独家经营的合同。您的车只能从秦家主那边购买了。”

  白闻绅当即傻眼,“这不是只签了合同,他还没有付款呢吗?”

  “那也不行的,按照规定,这个区域的车,我们已经不能卖予他人了。”

  白玉晋眼睛都瞪直了,“什么?还能办独家经营?”

  他着急道:“爹,咱们家又不是没有产业,您为何不买下这独家经营,而是让给了秦数家?”

  白玉晋:“?”

  因为你老爹觉得这车不赚钱,也就年轻人图一时新鲜罢了,等新鲜劲过了,这车也就没人要了。

  白玉晋气得跺脚,但也知道白纸黑字写了的,他也不好为难殿下,只能气得噘嘴。

  倒是与他一同回来的秦家小子秦数高兴地捅了捅白玉晋的胳膊,“没事,等我爹付了钱,我第一个卖给你,你放心,价格绝对公道。”

  他压根就没说成本价卖,气得白玉晋使劲瞪他爹。

  云舒适时道:“萧将军早就定了几辆车,说是要送给他的表兄弟们,这些车本王一早就留好了,一会儿玉晋你去给自己和兄弟们挑一挑。”

  白玉晋当即蹦到萧谨行身边,也不怕他表哥散发的冷气了,晃着萧谨行的胳膊,高兴道:

  “我就知道谨行表哥最疼我了。”

  萧谨行没有丝毫软化,冷声道:“撒手。”

  白玉晋这次倒是没怕萧谨行,还笑嘻嘻地撒开了手,表示自己很听话。

  云珀见白玉晋有了车,也蹭到了云舒身边,学着白玉晋的“谨行哥哥”,小声道:

  “舒哥哥,弟弟有没有车啊?”

  云舒瞥一眼云珀,极其冷淡道:“正常说话。”

  云珀撇了撇嘴,对人家的弟弟那般好,对自己的弟弟就这般冷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道:“十五哥,我有没有车?”

  云舒:“没有。”

  云珀:“???”

  你到底是谁的哥哥啊?

  白闻绅和白玉晋都以为真的是萧谨行一早就定下的,只有吕衡悄悄看了一眼云舒,暗道:

  殿下果然跟萧将军是一家了,说是萧将军送的,可不明摆着就是殿下送的嘛。

  他一路看着车送过来,可不知道萧将军还定下车了。

  待得其他人离开,萧谨行才靠近云舒,酸溜溜道:“你不必送他们车。”

  云舒回看萧谨行一眼,笑着道:“怎么?没送你车,不高兴了?”

  萧谨行眼神漂移,不敢看云舒,也不肯承认自己酸了。“我怎会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云舒失笑,还说不是不高兴了。“放心,你是我们车的代言人,怎么可能不给你留。各种车,都有你的一份。”

  “况且,他们的车也不是我送的。你忘记你之前在九州银行存了钱,还将存单放到我这了?我可说好了,车是你送的,车钱可得从你的存款里扣。”

  萧谨行从云舒这段话里只听出了一个重点,那便是车云舒只送给了他。

  他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又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道:“给了你,便是你的。你要如何处置,都可以。”

  云舒暗道:也就他不贪图萧谨行的钱财,换了别人,怕是这钱早就没影了。

  算了,还是放在他这里安全。

  很快,秦家主便来付车款了。

  随后长安城的那些公子哥们,一个比着一个地去秦家买车,乐得秦家家主连请了好几次宴。

  也就白玉晋气他爹没有眼光。好在白家经商的不是他爹,不然他们怕是早就饿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全是各种飙车党。这些人为了骑车方便更是换上了骑术服,一时间倒是抢了马术的风采。

  而这段时间里,长安城的各大家族们还在商议着铁路到底要不要铺的问题。

  然而他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京都那边便来圣旨了。

  “皇十五子温恭睿哲,允文允武,开疆拓土,唯尓之功。审其观志,宜承大统。立夏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云舒是站着听旨的,但高常侍已经将圣旨读完好一会儿,也不见云舒接旨谢恩。

  于是只能小声提醒道:“十五殿下,您该接旨了。”

  云舒身后跟着吕衡等一众官员,另一边还站了萧谨行等人。所有人都或惊讶,或惊喜地看着云舒。

  只有云舒盯着那道圣旨,眉头紧皱。

  承安帝莫不是疯了?

  他的意图都这般明显了,都快要与对方划地而治了。这个节骨眼上,对方怎么会想到册封他为太子呢?

  而他身后的吕衡则想着,原先要偷摸找人绣制的龙袍,可以先暂缓了?

  云舒顿了一下,道:“我拒绝。”

  他甚至没有用“本王”这个自称。

  全场哗然,谁都没想到云舒居然会拒绝接册封太子的诏书。呆在萧谨行身边的庞农,甚至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刚刚云舒还在说承安帝莫不是疯了,现在别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说“夏王莫不是疯了”?

  那可是太子之位啊,那么多皇子争得头破血流都想要登上的位置,夏王殿下居然不要?

  他们是不是还没睡醒,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遇到这种荒唐到匪夷所思的事?

  高常侍在承安帝身边服侍了一辈子,算上云舒这次,他一共宣过三回册封太子的诏书,但也从未预料过有人会不要这太子之位。

  虽然他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到了此时此刻,也不禁呆愣在了原地,忘记了言语。

  古往今来,这夏王怕是当众拒接太子册封诏书的第一人了。

  云舒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惊掉了别人下巴一般,他颇为淡定地对高常侍吩咐道:

  “这道圣旨你还是带回去吧,就跟父皇说,十五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任,让父皇令择人选。”

  高常侍向来能说会道,但这会儿也被这一棒子打得懵了脑袋,只呆呆道:“退回去?这可如何使得啊。”

  “不退?那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反正圣旨我是不会接的。”

  云舒说着也不再管高常侍,转身就出了厅门,留下高常侍与吕衡面面相觑。

  高常侍垮了脸,哀求道:“吕大人,殿下不接圣旨,岂止是老奴要受到责罚啊,这事要是传回京都去,怕是要引起众臣弹劾,您老快去劝劝殿下吧。”

  “只要殿下接了旨,之前的事,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吕衡可不相信高常侍说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话,殿下既然敢当众拒旨,那就是不怕被人知晓。

  况且吕衡也觉得,他们现如今的势力早已经不是当初蜗居在西州时候可以比的了。

  殿下便是真的拒旨了,京都的官员也就只敢嘴上喊喊罢了。难道还要派人来捉殿下回去受罚嘛?

  就是那件龙袍怕是需要加紧缝制了。

  但吕衡面上还是说道:“常侍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劝劝殿下。”

  吕衡还是想问问殿下是如何想的,所以回复高常侍的话,就留了余地。

  高常侍闻言,赶紧催促道:“那你快去。”

  吕衡当即也退了出去,与此同时,萧谨行也领了其他几人离开。

  吕衡去找云舒的时候,萧谨行也一同去了。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其他人倒也没让跟着。

  云舒拒绝完圣旨之后,已经回了书房,甚至还有闲心给玻璃鱼缸里的鱼喂食。

  吕衡一进来就急急问道:“殿下,您为何要拒绝太子之位啊?”

  云舒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撒入缸中,转身坐回椅子上,并示意吕衡和萧谨行一同坐下喝茶。

  云舒喝了口茶后,才不紧不慢道:“你们觉得承安帝为何会突然封我为太子?果真是觉得我温恭睿哲,允文允武?”

  吕衡皱眉,“不然呢?”

  “九皇子被废之后,如今成年的皇子里,已经唯殿下独大,况且您确实允文允武,是太子之位最好的人选。”

  云舒点头,“有你这般想法的大臣,确实不少。但这只是其一。你也说了成年的皇子里,要么反了,要么本就不太受宠,扒拉来扒拉去,好似只有我最合适。

  但合适,并不是必须。”

  “我并不是唯一的人选,能让承安帝下旨封我为太子,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兵权和领地。”

  萧谨行闻言,冷声道:“陛下是想要收回兵权了。”

  吕衡是个纯粹的文臣,对军事上一直不太了解,不解道:

  “可是陛下前段时间不是还给了你三万兵马,让您去收复蜀地呢吗?莫非他是后悔了?”

  云舒摇头,“倒也不一定就是后悔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给我兵马,是为了收复蜀地,现如今蜀地被收复了,自然该集权了。”

  对,就是集权。

  承安帝应当是发现将儿子们都分到封地的弊端了。

  一般来说,开国的帝王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儿子们分封到各地,为自己守护边疆,但是皇帝能不能驾驭这些藩王,还是看皇帝的本事。

  开国帝王自身强大,威望也高,下面的那些藩王一般都不会造反,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越来越弱,那藩王造反就越来越多。

  承安帝分封儿子的时候,还是效仿前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些儿子们直接在封地造反了。

  所以他后悔了,想要重新集权,而想要集权,首先就得先平叛,而云舒便是他平叛的棋子,平叛完了,封个太子之位,收回兵权以及整个西州府。

  “若我是他,我还会在封了太子之后,让这个太子继续领兵打仗,将剩下几处全部收复。到了那时候,自然就是功高震主,废太子,另立幼子。”

  吕衡咂舌,“殿下,您的意思是,陛下是在为小皇子扫清障碍?”

  “或许是,或许不是。你觉得需要赌这一半的概率吗?”

  吕衡迟疑,“也或许陛下是真的想要立殿下为太子?”

  萧谨行却突然开口道:“吕大人,你说陛下最在意的是什么?”

  吕衡想了好一会儿道:“若说以前,应当是成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与太祖皇帝齐名。”

  萧谨行点头,“正是。所以,在他在位的这段时间里,如何才能名垂青史,也还来得及让他名垂青史?”

  吕衡:“这……,政绩上来说,自然就是开创盛世……”

  萧谨行摇头,“最直观的,便是疆土。当初太祖皇帝打下了大雍,而陛下在位的这段时间,直接将疆土扩大了一倍,你说这样的功绩他愿意舍下吗?”

  吕衡还是不明白,“可是即便殿下当上了太子,这功绩也是陛下在位时有的啊。”

  萧谨行仍旧摇头,“那不一样。若云舒真的当了太子,日后登基为帝,那史书上只会将这开疆拓土的功绩算到他的身上,而不是他父亲的身上。”

  吕衡傻眼,“这……”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顺着他们的思路继续往下理。

  “所以这位开疆拓土的太子,日后若是犯了大错被废,那史书上就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将所有的功绩归于陛下?”

  想到宫廷里的那些构陷,吕衡甚至觉得若是帝王对太子生了嫌隙,那想要寻个错处,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云舒静静地喝着茶,听他们讨论,最后轻轻放下茶盏,对吕衡说道:“所以为了这劳什子太子之位,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我又不是吃饱了撑得。”

  这一招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再说了,他又没有当太子的执念,不是非要那个名头。

  吕衡赶紧俯身行礼,很是懊恼,“臣实在是有负殿下所托,连这册封背后的事,都没有想透彻,差点就害了殿下。”

  云舒将人扶起,并未怪罪,“吕大人正直,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也是情有可原的。”

  吕衡却觉得自己分外惭愧,这样的事本该他这个长史想到,然后提醒自己主上的,到了最后,却要殿下来提醒自己。

  见两人说完,萧谨行转而问道:“那你拒绝圣旨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拒绝,可就是在打承安帝的脸面了,肯定得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大不了就是他恼羞成怒,想要派兵攻打长安。若他真的来硬的,我倒是不怕,那么多地方都拿下来了,即便多个京都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谨行闻言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只有吕衡在一旁震惊,“!!!”

  殿下和萧将军的意思,莫非是只要陛下敢出兵,他们就敢打去京都?

  虽然他想过要缝制龙袍,但还真的没想过要直接掀了京都呢。

  吕衡觉得跟云淡风轻想要对付京都的两人相比,自己还是不够大胆。

  得改!

  既然已经与吕衡和萧谨行讨论好了后续,云舒也就没再见高常侍,而是直接让吕衡与之接触,让人将其送回。

  高常侍没料到吕衡去找了一圈云舒之后,居然被云舒说服了。他见云舒心意已决,也不再见自己,只能先回京都去。

  京都与长安本就相距不算太远,高常侍回去这一路,可谓是心急如焚,马儿一刻没停。

  然而等高常侍将夏王殿下拒绝接册封圣旨的事,传回京都的时候,大雍朝廷上下全都惊到了。

  就连被废后幽禁在宫中的前皇后,都忍不住吃惊,“什么?云舒居然不要太子之位?”

  然而她回过神后,又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了争太子之位,弟弟竟然将哥哥毒死,就气得掐破了手心,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咬牙切齿道:“他居然不要太子之位,他怎么敢不要太子之位!”

  “若桃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还不让我清静,她的儿子就应当给乾儿陪葬!”

  说到这个,她又开始生气,将之前去宣云舒守灵最后却没成功的吕内侍又拖出来打了一顿。

  京都各方都收到了夏王殿下拒接太子之位的消息,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外,各方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萧芜回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一个下午,直接傍晚时分才打开房门。

  萧谨行的母亲白氏颇为担忧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萧芜叹口气,“夏王殿下被封为太子了。”

  白氏不解,“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萧芜:“可是夏王殿下拒绝了。”

  “什么?”白氏惊道:“拒绝太子之位?这可是闻所未闻呐。夏王他怎么想的啊?”

  萧芜对于萧谨行与云舒的想法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他一开始听朝臣们提议要立夏王为太子的时候,是既惊喜又惶恐。惊喜的是自家儿子看上的人要当太子了,日后还要当皇帝。

  惶恐的也是自家儿子看上的人要当太子,日后怕是会有更多人家将儿女送上门。单说若是夏王真的当了皇帝,后宫佳丽那还能少得了?

  与太子、皇帝相比,萧芜这个老父亲,还是希望自己儿子嫁的是个王爷。

  萧芜喃喃:“拒绝了也好,省得儿子空欢喜一场。”

  白氏闻言更是一头雾水,“夏王当不得太子,跟咱们儿子什么关系,为何儿子会空欢喜一场?”

  萧芜只叹气,摇了摇头,“日后你就懂了。”

  白氏:“……”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萧芜并不参与朝臣们关于立太子的事。甚至在他看来,夏王不当太子要更好一些。

  这个好,倒不是对自己儿子而言,而是对夏王来说,不来京都当太子,也少被算计一些。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承安帝,也更明白承安帝同意朝臣们的提议,立夏王为太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开疆拓土、万国来朝、海晏河清、江山永固,以及长生不老,是一个帝王最大的追求,也是承安帝毕生的心愿。

  众人都以为承安帝在听到云舒拒绝太子之位的时候,会气得暴跳如雷,但实际上承安帝却分外悠闲,他还有空逗逗鸟,咳嗽几声,问身边的高常侍,“当时他都说了什么?”

  高常侍并不敢有所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承安帝刚说一句,又开始咳嗽,到高常侍说完,才停了下来,他喘息几声道:“这么看来小十五还真的不简单。”

  高常侍只当一个倾听者,并不发表看法。

  承安帝沉默片刻道:“你去将李老太傅叫来。”

  ……

  第二日的早朝,最大的议题便是夏王殿下拒绝了太子之位后,到底是该惩罚他的不知好歹,还是轻轻揭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方各执一词,一方觉得夏王目无君上,理当严惩。

  λ.,夏王如今的势力,你靠什么去严惩?

  靠嘴巴吗?

  去夏王殿下面前骂上两句?

  你愿意你去,反正我不去。

  两方争论中,第三方缓缓出列。

  李老太傅久不上朝,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

  “陛下,老臣愿前往长安,再次宣旨。”

  而面对众臣争吵不发一词的承安帝,也适时开口,“准奏。”

  众人齐齐噤了声。

  都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还去啊?

  这是左脸打完,送上右脸了?

  陛下,咱们也委实没有这个必要吧?立个小皇子也不是不行。

  承安帝心意已决,李老太傅当即就领了旨,不足一个时辰便已经驾车离开了京都。

  云舒没料到他都已经拒绝了承安帝的册封圣旨了,他居然还不死心,还派李老太傅前来当说客。

  李老太傅曾经带过几节皇子们的课,也算是云舒的半个老师,且那个时候对原主还算是关照。于情于理,云舒也不能将人晾在一旁。

  李老太傅来了长安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提册封太子一事,而是每日里坐着马车到处晃悠。

  东市尝了几口西州白酒,西市看了看最新潮的西州棉布,甚至还观看了年轻人的自行车表演,以及到军营里旁边了玄甲卫和玄甲军的操练,尤其是枪械射击。

  尤其是看到枪械射击的时候,李老太傅更是惊喜连连。

  他感叹道:“早年间,老夫的箭术在文臣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了。幸好有了这老花镜,让老夫的视线清楚了许多,就像是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李老太傅说这话的时候,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他说着转头看着陪在一旁的云舒,突然问道:“殿下,这眼镜也是出自您之手吧?”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话语中,却满是肯定。

  云舒也没隐瞒,况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隐藏实力的必要了。

  “确实是我做的。”

  见云舒承认,李老太傅多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昨日坐了殿下那辆卡车,倒是让老夫想去试一试西州的火车了,看看是不是如卡车一般平稳。”

  云舒接口道:“那倒是比卡车还要稳当许多。”

  “竟如此神奇。这两年,老夫见识了许多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东西,想来那些东西多出自殿下之手。”

  李老太傅叹口气,“现如今京都的许多东西,都是从西州传过来的。虽然老夫并未去过西州,但也能想到西州定是比长安甚是是京都好上许多了。”

  云舒点头,那确实是。

  “不若殿下到京都去,将京都也打造成第二个西州,你看如何?”

  云舒了然,感情在这等着他呢。

  “想要将京都打造成第二个西州,最好是当个太子,这样才更名正言顺?”

  李老太傅笑着道:“自然。储君之位只有殿下最为合适,也只有您才是众望所归。”

  云舒默默翻个白眼,“不去,这皇位谁爱要谁要。父皇的皇子不是很多嘛,要是大的看不上,还有小的呢,总能挑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