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住处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到处都没有了灯光。而进了毡帐的云舒,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是客栈的伙计,还是曹诚他们,都忘记了给自己房间多安排一张床。

  见云舒盯着床一直不说话,萧谨行悄悄看了一眼云舒沉思的侧脸,随后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找客栈伙计,让他们再添一张床。”

  话虽这么说,但他站着根本没动。

  由于他站在云舒身后半步,云舒也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听说他要去找客栈伙计,就立即出声阻止道:

  “不用,现在已经夜深,客栈里的人都睡了,这会儿将他们叫醒,他们该怀疑我们此前去哪了,怎会现在才要添床。左右这床大,三四个人都能睡下。”

  客栈所提供的毡帐与中原客栈的房间还不太一样,每个毡帐里的床更类似于通铺。

  正常来说,就他们两个人,实在是不需要额外添新床。

  见云舒说不用,萧谨行的唇角稍微向上提了提,随后又赶紧恢复正常。客栈也是提供了水的,只是现在已经有些凉了,但两人也没在意,凑合着梳洗了一下,就准备宽衣就寝。

  云舒洗漱完,也没扭捏,或是背对着萧谨行,而是径直将外衣脱了。

  只是萧谨行在见到他低头利索解腰带的动作时,第一时间背过身去,想说点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等他再次转身,就见到云舒已经滚到了床里面,空下了大半张床的位置。

  见萧谨行转头看过来,云舒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了,你跑了几天也该累了,早点休息吧。对了,记得熄灯。”

  说着云舒就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萧谨行准备入睡。

  脑子闪过无数想法的萧谨行:“……”

  听着身后淅淅索索半天,灯才终于熄了,随即身后的床榻上一个黑影躺了下来。

  之后再没了动静。

  云舒闭着眼睛,酝酿了半天的睡意。但奇怪的是,他原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现在却越酝酿睡意越清醒。特别是身后的人,清浅的呼吸,让人根本就忽视不了。

  云舒纳闷,有些人的存在感怎么这么强?

  这是动物圈地盘吗?

  以味道驱逐领地里的其他同类?

  可是这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啊?

  就在云舒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睡的时候,他以为已经睡了的萧谨行突然开口问道:“睡不着吗?”

  声音清冷而干净,一点都不像困倦的样子。

  只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这种清冷就多了一些连云舒也说不明的味道。

  他觉得有些不自然,索性转了个身,侧身正对着萧谨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萧谨行侧头看了一眼云舒,缓缓道:“你的呼吸不对。”

  云舒咂舌,不愧是练武之人,像他,就没听出来萧谨行的呼吸频率有哪里不对。

  “有些奇怪,之前那么困,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失眠了。你怎么也没睡?也失眠吗?”

  萧谨行没有云舒那样强大的心脏,敢在这样的黑暗中跟喜欢的人面对面,于是他很快收回目光,直挺挺躺着,盯着帐顶,声音有些低。

  “是有些睡不着。”

  云舒自顾自解读:“是在想突勒的事吗?今天那人是十一王子努图鲁放在西王都的细作,他所提供的情报大部分也是关于努图鲁的。

  努图鲁现在已经带着拥护他的几部逃到了东王都,并宣布自己是东部可汗,不承认阿依木的可汗之位。

  他这一方的势力不强,远不如阿依木。只是阿依木现在与万俟几部在打仗,还没空管他……”

  萧谨行没料到自己睁着眼睛酝酿了半天,还在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云舒已经将话题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萧谨行:“???”

  云舒还在继续说着:“阿依木和万俟部,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不能再沉默的萧谨行,只能回答道:“不管谁胜,我们都不能坐看他们重新统一草原。”

  对此,云舒深以为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往萧谨行这边爬了几步,靠近萧谨行神神秘秘道:

  “其实我想了一点小策略。”

  面对突然靠近的云舒,萧谨行半边身子都僵硬了,特别是对方的手臂靠到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暖意传来,让他一向冷静的脑子有些许混乱。

  混乱的萧谨行根本没注意云舒的话,于是两人间就微妙地沉默了好几个呼吸。

  沉默片刻后,萧谨行终于想起来刚刚的话题,“什……什么策略?”

  原本一脸求表扬表情的云舒,突然冷静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小策略,能不能行得通还不知道,到时候看效果再说。好了,早点睡吧。”

  说完后,云舒又立即往回挪,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躺下。

  身侧的温度突然消失,萧谨行抿唇沉默片刻。黑暗中,他再次看向云舒的位置。

  他夜间的视力比云舒好,能稍稍看清对方在床上团成的一团黑影。

  又隔了好一会儿,萧谨行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你上次信中说的‘好兄弟’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次云舒却没有再说话,萧谨行再次向他看去,只听见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睡了?”

  又隔了一会儿,“好好睡吧。”

  直到听到身后的萧谨行再没了动静,云舒才悄悄睁开了眼,即便如此,他也没敢乱动,而是暗中皱了眉头。

  萧谨行为什么要问自己‘好兄弟’是什么意思?

  他是因为喜欢男人这件事,没了好兄弟,然后想要自己跟他做好兄弟,问一嘴是为了确认一下?

  还是说有其他的想法?

  但云舒也不敢去确认,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担心这个其他的想法了。

  纠结了一会儿后,云舒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萧谨行也没明说,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云舒真正入睡之后,萧谨行才缓缓侧头看了一眼对方的头顶,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对方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

  既然他沉默,不愿回答,想来之前真的是自己会错意了。

  某人一夜好眠。

  等到云舒第二日睁眼,他此前担心的,因为睡相不好,导致自己扒拉在别人身上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但是糟糕的是,他躺在了萧谨行的位置上,而萧谨行……

  正站在床边,穿着衣服。

  见云舒醒来,萧谨行毫无异样地打了个招呼,“早。”

  云舒尴尬地回了声“早”。

  至于为什么尴尬,自然是因为他看到了地上的一床被子。

  很显然,足够三四个人睡的床,都不够他一人睡。他昨晚将萧谨行硬生生给踢到地上去了,害得萧谨行再地上过了一夜。

  云舒坐起身,尴尬地挠了挠额头,心虚道:“昨日忘了跟你说了,我这人睡相不太好。”

  萧谨行正低头整理束腰,闻言回道:“无妨。”

  但云舒瞧了瞧萧谨行眼下的青黑,就知道对方这句“无妨”属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很明显对方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说不定还不如去跟别人挤一屋呢,至少还有张床能睡,而不是在他这里睡地上。

  云舒坐直身子,认真道:“若是下次我再这样,你就用被子将我裹起来,这样我就踢不到你了。”

  萧谨行刚将袖口整理好,闻言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向云舒,同时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窃喜。

  还有“下次”?

  云舒压根没注意自己话里的问题,一脸认真道:“以前跟我住一起的人,就是这样做的,虽然还会滚来滚去,但是踢不了人。”

  萧谨行:“……”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问云舒此前还跟谁一起住过,还是问他滚来滚去那就不影响了吗?

  倒也不用萧谨行问,云舒说完,就发现了不对劲。他防备心低的时候,确实容易嘴比脑子还快,于是赶紧找补道:

  “此前在宫里,吃不好穿不暖,冬日里冷得很,那时候年纪小身板弱,就跟照顾我的小太监一起报团取暖。”

  这一段宫里的剧情,当然是云舒胡乱编的。

  真相是他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跟很多个小孩一起住大通铺,那时候因为睡相的问题,天天被人告状,最后院长给了他一张单独的小床,从那之后他天天从床上掉下来。

  改了好多年,才把这个摔下床的毛病给改了,但也只改成床有多大,他就占多大的地。

  既然云舒自己解释了第一个问题,于是萧谨行自然而然地问道:“那你滚来滚去还不是会挤人?”

  云舒直接道:“你将我困住,不就好了?”

  也不知道萧谨行想到了什么,突然脸就红了一片,随后一声不吭转身挑开门帘出了毡帐,留下云舒一头雾水。

  云舒: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吗,他怎么是这个反应?

  云舒整理好衣服的时候,萧谨行已经让人将早餐送了进来。云舒再看他,发现对方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一边咬着饼,一边纳闷:他们的脑子,难道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样?

  云舒吃完早饭没多久,继昨日蒙格夫人出现后,又来了一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