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瑜听闻声音, 遥首望去,就见孟誩站在湖边,一脸困惑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尊一个反问而来, 问得孟誩恍惚。
按现在这个状况, 不该是她问师尊, 怎么会在这里吗?
孟誩结结巴巴道:“我, 我方才去了一趟娘亲屋里头,询问了一些关于一品大臣的事情, 这才回来。”
柳依瑜闻言,她的指腹下意识抚摸着眼前的莲花花瓣,白皙指尖沾染上淡淡花粉。
孟誩站在湖边等了一会儿, 见师尊并未回话, 心里七上八下的, 想开口道别,却听到师尊的清冷之音传来。
“你打算一个人去?”
孟誩心头一惊, 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她面色无动于衷, 轻笑着回道:“难道师尊觉得, 我还能带别人一起?”
要知道薇薇是肯定不能带着的。
孟誩会好好保护住薇薇幼小的心灵, 绝不会让这些不黑不白的事出现在她眼前。
而大黄,她现在都和薇薇黏在一起, 想叫她一起, 又不惊动薇薇,挺难的。
因而,孟誩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夜访大臣府衙。
想不到师尊这么敏锐, 察觉出了孟誩的念头。
柳依瑜从湖中腾起,灵力将衣袍上的淤泥去除, 她一袭白衣,清爽利落的而立于孟誩眼前。
“为师可陪你一同。”柳依瑜淡淡然的说着,面容看不出波澜。
“此话当真?!”孟誩抬头望着眼前的师尊,心中愈发觉得她不止是长得好看,心灵也极好。
“自然当真。”柳依瑜还不至于哄骗她的徒儿,但徒儿这番质疑还是让她有些受伤。
原来她们之间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而孟誩未能看出柳依瑜的失落,她笑得灿烂,伸手抓住师尊的手,眉飞色舞,嘴里高呼万岁。
“有师尊在,那此行一定很是安全,我也不会感到害怕了。”
眼前活泼开朗的徒儿,她温热的手掌紧握着她的手。
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罢了,却仿佛那温热让她冰凉的心,都跟着一起暖了起来。
柳依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从孟誩手里抽出来,她转身挥袖,声音清冷如旧:“药浴所需的最后两种,已收集好,回屋吧,为师来为你准备药浴,泡完,我们再出发。”
孟誩凝视着师尊侧脸,羞赧的挠挠头,方才是她逾越了,好在师尊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她连忙顺着下来。
孟誩:“师尊辛劳,多谢师尊。”
柳依瑜:“无妨。”
两人在走廊相安无事,一路无话。
……
“到了。”
孟誩推开她房门,让师尊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柳依瑜在屋中点燃红烛,绕到屏风后发现了一个浴池。
浴池虽不大,却足两人共同泡浴。
原孟誩听说曾有于美女共浴的习惯,因而她的浴池很宽很大。
孟誩看着柳依瑜望着浴池沉思的模样,她其实很想解释一番,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解释了也会很麻烦。
就像原孟誩睡前需要人暖床一样,这都是原身的历史遗留问题。
“还……真大。”
柳依瑜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随后将她的灵力灌入浴池之中,随后浴池水面浮起一层薄冰,水流在下荡漾着。
孟誩都来不及吐槽,就被这异象所吸引了目光。
待柳依瑜施法结束,屋里寒气四起,孟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用体内火灵附体保护根骨。
“师尊,这是什么?”
孟誩看着冒着冰冷寒气的浴池,心里止不住的讶异,师尊不会是想让自下去泡吧?
“灵水。”
柳依瑜眉眼淡淡,只见她从纳戒里拿出一味味药材,用灵力包裹放入冰冷水中。
片刻,浴池中的水变得泛青,好似绿藻一般漂浮着什么,还散发着一股不太友好的草腥味。
孟誩赶忙捂住鼻尖,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声音闷闷的说:“唔,味道不太好,师尊,我不想泡了……”
她言语里有着丝丝恳求。
“等会儿。”
柳依瑜又将新鲜的荷叶、莲花花瓣拿出,混入一香囊,扔入池中。
原冒着草腥味的水池,待这融入这香囊后,满屋子里霎时间被幽静的荷花香所笼罩,好似她们还没离开湖畔一般。
“这……”
孟誩不敢置信,这就仿佛将湖畔之景象搬到了小小池中,满屋飘着荷花香。
“师尊,这等手法,当真是高呀。”
柳依瑜听着徒儿的夸奖,眉目微动,她说道:“孟誩,你莫要赞扬,时候不早了,下去吧。”
孟誩看了看咕咕冒着冷气的水池,很是委婉的说道:“师尊,我看,还是不了吧……”
而柳依瑜竖起眉尾,冷意满腔:“下去。”
师尊你这是不对的,你这是强迫民女……
孟誩站在原地,肚里腹诽着师尊,然一抬头见师尊脸色变得更差后,手连忙放在了她领口的扣子上,很是乖顺的说道:“好好,徒儿这就下去。”
柳依瑜面色柔和了几分,却见她的徒儿解开一个衣扣后不动了。
“孟誩你……”怎么……
柳依瑜的话还没说完,孟誩连忙抢话,就见她一脸无辜的望着师尊,委屈且绿茶的说道:“师尊,您难道要在这里,亲眼看我泡药浴吗?”
“你……。”柳依瑜的话一噎,她转过身去,嗓音清冷的说道:“你,速速下去。”
“此药浴需在池中泡上半柱香才可上来。为师会在屏风后等你,此次你莫想诓骗为师。”
瞧,又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孟誩要是知道当初不喝师尊调配的药,会是这么一个下场,她当初一定会亲自喝,而不是倒给土里了。
然而为时已晚。
孟誩望着冰凉凉的水池,算是认命了,她轻轻脱下身上的衣裳。
在屏风后,孟誩的窈窕身姿,在繁复花纹中若隐若现。
只见那朦胧身影弯下腰,伸手去触碰冰面,而这简单触碰下,那薄冰猛然裂开了,溅起水面不小的涟漪。
听闻着异响,屏风那端有声传来,“不要用火灵护体。”
孟誩眉尾一跳,声音也带上几分委屈:“师尊,不用火灵护体,若是冻伤了我,可怎么办?”
柳依瑜背过身,义正辞严的说道:“后果由为师来承当,你且安心入浴,便是。”
“哼哼,师尊就会说漂亮话……”孟誩发着牢骚,停了护体的火灵,她又试探性的将手指放入水池中。
“嘶,好冰。”
冰凉刺骨,寒冷异常,但身体触碰过水池的地方,也灵力变得很是顺畅。
“你忍一下。”柳依瑜听着身后屏风里的牢骚,努力安慰的说。
孟誩听了师尊的话,丝毫没感觉到安慰,反倒是很像是催促她快一点,不要磨叽。
“哦……”孟誩有气无力的回着,抬脚落入水池之中。
凉意像是藤蔓一般,缠上了她的小腿,慢慢往上蔓延开,渐渐的,这冰冷也能容忍了,孟誩便整个躺了下来。
没多久,屋子安静下来了。
她的鼻尖全是幽静的荷花香,心随着平稳的水面,沉静了下来。
只是被水打湿的青丝正一缕一缕的贴合在她的脸颊旁,孟誩望着水池里的倒影,心里腾升起莫名的恍然。
许久未曾这般凝视过自己了,外貌、内心。
在天剑宗三年之久,孟誩的容颜也颇有变化。
比起先前的青涩稚气,如今俨然是姑娘初长成,模样越发的水灵了。
孟誩伸手,轻轻捧起池中水,看着水滴从她的指缝之间如同珠玉般滴落在她白皙肌肤之上,心里百感交集。
自从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子死亡后,孟誩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切感。
原先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今已然消失殆尽,她本该是要幸灾乐祸的,却笑不出来。
她脑海里回响着的是叶长歌曾和她说过的话。
“不要和位面中的角色产生感情。最好任何感情都不要有。”
“唯有纯粹的投机者,才能爬上位面币富豪榜。”
“位面系统的宿主需要的是正向的交易、高额的利益,绝不是……罢了,你也许有你自己的道。”
孟誩低头,看着水面中的自己,她真的有自己的道吗?
而叶长歌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在第一个位面你都无法积攒下大量的位面币,接下来你到了下一个位面,你又能做出怎样的成绩呢?”
孟誩还记得,那是一个如今晚般宁静的夜晚,她们二人围坐在屋檐下,吃着糕点赏月。
叶长歌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就像是在规劝着一个死不悔改的人。
孟誩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复她的了,只记得那日的月光很明朗,糕点很软糯,而夜风也很柔和。
……
半柱香后。
屏风那端的人窸窸窣窣的穿起衣裳,她轻声说道:“师尊,我好了。”
孟誩说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柳依瑜颔首,望着向她走来的少女。
只见她一身青色长裙,领口纽扣几枚,乖乖扣着,三千青丝垂在身后,望向她时,眼尾仍有水气。
与初见时的她,判若两人。
“嗯,我知道。”柳依瑜回过神,应着孟誩的话:“你此番泡过后,体内暗疾已然消除大半。”
“想不到你的体质如此优质,为师本以为需要多几个疗程,现今看来是没那个必要了。”
“是师尊过奖了。”孟誩含蓄的说着,嘴角微微勾起。
柳依瑜摇摇头,“并未过奖,你的体质实属难得一见。”
孟誩撩起耳边碎发,一边走向屋中铜镜,一边打趣着师尊,道:“师尊是伤心,无法对徒儿负责了吗?”
“……你。”柳依瑜叹了一口气,她跟不上这徒儿的思维。
只是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孟誩落坐于铜镜前,她挽起脑后青丝,利落的扎了一个马尾辫。
只不过她眉眼敛着,好似在思索什么。
而柳依瑜的目光落在孟誩露出的白皙脖颈,她总觉得,此番身影在什么地方见过,有几分似曾相识。
孟誩看向窗外,已是月黑风高。
“师尊。”孟誩出声叫醒了陷入沉思的柳依瑜。
“怎么?”柳依瑜问。
“师尊,你看,现已经是月黑风高,正是夜探之时。”孟誩指向窗外之漆黑,“我们该出发夜探大臣府衙了。”
柳依瑜顺着孟誩的指尖看去,随后应声道:“……好。”
……
一品大臣的府衙内,仍是灯火通明。
大院里,竖着一根粗壮木桩,上面正捆绑着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只是她的脸色黑青,显然是咽气了。
而她身旁围着四个黑袍的男子,他们面目隐在黑袍之下,身上冒着腾腾黑气,仅仅只是背影,也甚是可怖狰狞。
在一旁的仆人吓得端不稳手中的盘子,这已经是今日见到第三个了。
他们这些仆人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就被眼前这几位给活活吸干魂魄而死。
“不够。二哥,这完全不够,我,我们还需要更多。”
其中一个黑袍人对着身旁的黑袍人说道,他的声音像是粗糙至极的石子在相互摩擦,令闻言者都会毛骨悚然。
“三弟。如今换了新皇,那位大臣让我们安分一点,他会尽力想办法的。”
黑袍人望向他的三弟,他的性子急,容不得一丝怠慢,然而旧皇死了,换了新皇,大臣还不能这么快的露出马脚,否则,他们这些跟着大臣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魔宗被抛下,那只有死。
被喊做三弟的黑袍人,望向二哥,他厉声道:“别给我扯这个,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需要更多的魂魄,二哥、大哥、四弟也都需要……别忘了,魔宗给咱们下的蛊虫。”
“不用三弟你提醒,如今我们不知下一步的任务,一切只能低调行事,保证每日摄入的魂魄,让我们不会死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定会被怀疑的。”
四人当中为首的大哥,声音甚是严肃。
一直没有出声的四弟,目光正阴测测的望向屋檐,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青瓦与被薄云笼罩着的月。
“四弟,怎么了吗?”二哥看向一侧的四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空无一人。
正当他放下心,却只听到四弟那阴冷的声音传来。
“二哥,那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