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瑜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是层层薄雾,她的眼尾沾染上了一些水气,晕染着她, 愈发像是画中人物。
绿意点翠着身后墙, 石板夹缝里也有新芽顽强生长着, 这里实属是个好住所。
她行走在这寂静小院的青石板上, 落步无声,
这行径上一路无人。
此番之后柳依瑜倒能理解, 东姨曾说过的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之言。
东族顾虑过多,安于隐世, 结果惨遭灭门。
与东族可以相提并论的, 唯有宋族。
宋族按其在大陆的地位, 也属于隐世一族,只是它不隐于野, 而是隐于朝。
能将这般庞大的家族都隐于喧闹俗世之中,当属非凡。
以此两个例子, 反观天剑宗。
离凡间太远, 早已于百姓脱节, 只会格格不入。
柳依瑜就这样边想边走,来到了一扇门前。
那沉木门, 虽旧犹新。
柳依瑜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嘎吱’一声,木门开了。
孟誩刚拔掉木插销,门缝才开一个小口, 她就看到眼前人,当下有些发懵。
“师尊?你怎么来了?”
眼前人俨然是她的师尊, 柳依瑜。
柳依瑜的目光落在孟誩的脸上,当下也是一懵,她无意之间怎会走到孟誩的屋子前,而且还被当面抓了个正着。
只是她脸色未有变化。
“叶姑娘走时曾说,让为师多多关照于你。也怪为师这些年急于突破,落下了你,因而此次前来,想来探寻你根基之虚实。”
师尊此言一出,孟誩的脸色多少有些吃惊,忽视她都快两年之久的师尊,终于想起她了,结果还是因为叶长歌的几句话才这么热情。
不过,要是放在往日,孟誩定会欣然接受师尊。
但是今日她还要去赴沁心的约。
“可是,师尊……”
孟誩未能将话说完,师尊已然靠近过来,她那清冷的眉目里多少有一丝央求的意味,
“可否让为师进屋?为师耽搁不了你多久,探寻后便走。”
师尊说得仍然很冷情,但孟誩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孟誩望向眼前的师尊。
曾清冷如谪仙的神仙姐姐,如今靠得她很近,仿佛是想要把这些年忽视她的关爱都补回来一样。
孟誩难免有些晕头转向,她想,她想,如果师尊只是耽搁一会儿,应该,应该也没事吧?
而且这样的师尊,她要怎么拒绝?
“那……那师尊,你进来吧。”
孟誩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师尊进屋,随后拉拢了木门。
……
屋内,桌前。
孟誩拿过桌上的茶壶,给师尊面前的空杯倒了杯茶水,斟满。
柳依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声,正襟危坐道:“孟誩,你伸手,让为师看看。”
孟誩看着柳依瑜这副做派,心下觉得她有得道老中医的气质,一看就知道特别优秀,特别强大。
好在自己的实力,在前不久都被叶长歌包揽下来给澄清了,因而她并没有什么负担,伸手放进柳依瑜手掌心里。
“师尊,请。”
柳依瑜点点头,她握住孟誩手腕,随后只见她指尖有一道冰凉凉的灵力附在其中,正缓缓地从孟誩的脉络进入,它好似四处游历一般在孟誩的经脉里转了个遍,半晌才出来。
孟誩一顿下来,她只觉得她浑身都冷了一个度,心里都有些拔凉。
“师尊,我……?”
“金火双灵根,金灵根,初入金丹。火灵根,初入元婴……虽说灵根不能同时修炼,但能有这番差异,着实少见。”柳依瑜冷着声音说着,孟誩摸不清她是个什么情绪。
孟誩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样灵根不同,不同修为,会有什么不好吗?”
柳依瑜思忖片刻,才说道:“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比一般的修士,更容易走火入魔。”
“走,走火入魔?!”孟誩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慌乱,她可是很清楚的记得,在这个位面里,走火入魔的下场,没一个能留全尸。
“你无需担忧,有为师在,为师会尽力帮你调理。”柳依瑜安慰着孟誩,她说道:“更何况,为师还发觉你经脉之中暗疾众多,好在它们互不干扰,否则你早就七窍流血身亡了。”
“如今你能安然无恙,俨然是个奇迹。”
孟誩听完,她虽知道柳依瑜这是在安慰她,但是她并没有被安慰到。
孟誩:“那……师尊,我该怎么办?”
其实孟誩大致了解师尊所说之暗疾的,那些东西存在已久了,她也曾问过位面系统,这些藏于经脉之中的暗疾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位面系统保证说不会有影响,因而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却被师尊全部诊断出来了,而且似乎并不是位面系统所说的那么安全……
听到孟誩发问,柳依瑜却是皱眉,她冷声喊道:“孟誩。”
其声寒冷。
“我在!”孟誩打了个寒颤,很是局促的回问,“师尊,怎么了吗?”
只见柳依瑜缓缓松开孟誩的手腕,她摇摇头,很遗憾的说道:“当年为师给你准备的药,你为何不喝?”
孟誩还没来得及辩解,柳依瑜继续说道:“那是为师专心为你所调制的药方,稳固灵根,调理经脉,你当年若是听话服用,如今又怎会这样。”
孟誩面上平静,内心已然是炸起了惊雷,师尊她是怎么知道她没喝药的?
她都趁着无人注意倒进田里了。
“我……”孟誩正想用欺诈之术哄骗过去。
柳依瑜站起身,她走到窗边,“罢了,这些往事就过去就过去了,为师既往不咎”
屋外初升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使她看上去满身威严甚是耀目。
“但,从今日起,为师将会严格管教你。先从每晚的药浴开始。”
孟誩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师尊没有怪罪,否则她只能乖乖认罚。
“是,师尊。”
柳依瑜见孟誩还算是孺子可教,便留下一句,晚上见,先行离去了。
孟誩看着柳依瑜的身影走远,她望向屋外,俨然已是太阳初升。
完蛋了。
这是孟誩脑袋里唯一的想法。
……
宋沁心所在的屋檐下。
宋沁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太阳,她甚至有些紧张咬了咬指甲。
“师姐……她怎么还不来?”
她就这样在屋子里念叨来念叨去,看着房门,一直在等着有人过来,然而直到太阳升到辰时,她还是没有看到孟誩的身影。
“师姐……”
宋沁心一脸惆怅的坐在桌前,桌面全是绿色的细小叶子,仔细一看,她的手指正下意识地揪着眼前盆栽里的叶子。
它已经秃的差不多了。
它若是有灵识,它的心情也会跟着沁心一起惆怅。
眼看都快要辰时了,师姐再不来,就该去皇宫接见新皇了。
难道说……那只是沁心的梦?
是她的痴望吗?
随后一道脚步声打破了初日的宁静。
孟誩一把推门而入,她惊讶于沁心没关门,表情很是惊诧,但很快看向沁心。
紧跟着的是,她的声音:“沁心?”
“师姐……”
宋沁心望着终于出现的师姐,心里那些就要掀起的惊天巨浪被轻易的抚平了下来。
一路赶来,孟誩额前碎发都黏在了一块,显得颇为狼狈,但宋沁心根本不顾这些。
她奔向她,钻进师姐怀里,听着她跳动的心跳声,感到莫名的心安。
“抱歉沁心,我来晚了。”孟誩喘着气,双手不知道该不该回抱住沁心。
宋沁心从孟誩怀里抬起头,拉开点距离后,她柔声说道:“无妨,只要师姐来了就好。”
“嗯。”孟誩有些吃不消这个气氛,她总觉得此时的宋沁心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因而转移了话题:“沁心你在梦境里让我醒来后,来你的房间是因为我的凤凰血脉吗?”
闻言宋沁心伸手拉住她的手,她们十指相扣,“师姐,你先过来坐。”
孟誩见此,便跟了过去。
待两人落座。
“师姐,其实沁心一直有一件事瞒着你,对不起。”
宋沁心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低着头,说不出的愧疚感。
孟誩的心也跟着颤抖了几下,沁心究竟瞒着她什么事情,能让沁心这样?
“是……什么事?”孟誩问。
宋沁心沉默了下来,时间仿佛停滞了,直到她开口说话,才开始流动。
只听她说道:“师姐的凤凰心法以及凤凰血脉,是沁心接触师姐的原因。”
孟誩问:“沁心怎么会知道?”
“沁心从小便与哥哥姐姐们不同,他们感知不到凤凰血脉,但沁心可以,所以族内的长老都偏爱沁心,他们要我找到凤凰血脉,杀死对方,取对方的凤凰血,再将凤凰血带回,复活凤凰谷。”
宋沁心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孟誩不知道的内容,但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丝因为听到‘杀掉’而感到的动容。
孟誩思索片刻开口道:“所以,沁心要杀了我?”
“不,沁心不会杀师姐。”
宋沁心摇头,她很是冷静的说:“而且师姐是凤凰一族里的青凤凰,拥有青凤凰血脉的修士,本就是不死不灭,甚至还能让他人也变成青凤凰的存在。”杀掉,是最愚蠢的行为。
孟誩总觉得宋沁心这番话不像是什么好回答,她有种要被沁心切片的感觉。
但细细想来,也许是两人在接触之间,让沁心放下了这个把她‘切片’的念头。
最终,孟誩淡淡然的问:“既然沁心不杀我,那沁心此番是为了什么而向我道歉?”
这个欺骗,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孟誩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原来看似无条件的偏爱背后早就标注了价格。
眼看师姐的情绪要陷入低落之中,宋沁心伸手捧住师姐的脸,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沁心是在为当年曾对师姐升起过杀心的自己而道歉,还望师姐原谅。”
孟誩之前不愿去思索为何宋沁心对她这么好,喜好一切都顺其自然,但现在看来,二者接触,其实早就是你找我,我找你,心知肚明。
孟誩沉默半晌,这才开口:“……好,我原谅你了。”
她直视着宋沁心的绿色双眸,很是严肃的说:“我不介意沁心曾对我升起的杀心,只要现在的沁心不是这样,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宋沁心见孟誩肯原谅她,当下就表真心,她的绿色眼眸里没有一丝虚假。
“沁心现今只对师姐一心一意,苍天可见。”
“……”孟誩被宋沁心的直球,打到发懵,她这话究竟是友情还是,还是她们总是念叨在嘴边的道侣?
“谁,谁要你的一心一意……”反应过来的孟誩老脸一红,她站起身,看向窗外,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去皇宫请娘亲回家了。”
宋沁心闻言,嘴角微弯,笑道:“是啊,该请娘亲回家了。”
孟誩:“?”
那是我娘亲,不是你娘亲!
……
皇宫。
当今女皇越星泊正在御书房翻阅着奏折,一旁的国师琽云川,正在帮她研墨。
竹简与竹简之间的碰撞声,其声音说不上悦耳,伴随着火苗燃烧扑火飞蛾发出的噼啪声,烛火在诺大的宫灯里飘摇着。
宫里的寂寞一览无遗。
“她会来吗?”越星泊放下案前的竹简,这些奏折,越看越多。
琽云川知晓她在问什么,停下手上的动作,轻笑道:“陛下不要心慌,她会来的。”
“不管是什么,她放不下的人,迟早都会成为她的软肋。”
越星泊点点头,附和道:“只要她是个有软肋的人,她就是皇权最好的帮手。”
孟誩坐在去皇宫的马车上,打了个喷嚏。
李青鸾将手帕递过去,“孟誩,你没事吧?是不是今早有些着凉?”
一旁的宋沁心将手帕收回纳戒,可恶,大师姐的手速怎么这么快,不愧是天剑宗剑法一流的大师姐。
孟誩接过李青鸾的手帕,擦了擦鼻尖,随后她湿漉漉的手摸了摸额头,顿时脸色有些惨白。
“呜,青鸾,我…好像有点晕马车……”
李青鸾刚要说话,就听见孟誩继续说道:“不然,你御剑带我去吧?”
“好。”
李青鸾回答的很快。
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绝对的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