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堂区和男爵各自安排送信人去送回信时,各村庄已经开始收割春天种下的燕麦和黑麦了,而白柳村庄因为人均耕地少,向来都是最早收割完毕的。
这日,埃尔金又带着小儿子休斯到老木匠——汉森.约克的份地里收割燕麦。
他们之所以会在繁忙的农耕期,特地去帮老木匠收割麦子,是因为老约克答应教小休斯组装新犁。对此,埃尔金是非常感激汉森.约克对他小儿子的关照的。
尽管老约克不是要收小休斯做学徒,不会把自己所有的木工活儿都教给他,但是,哪怕小休斯仅仅只是学会组装新犁这一手艺,他以后好歹也能凭着这份手艺去挣点儿粮食——众所周知,白柳村庄的人们这几个月因为帮乔里教士做新犁,几乎家家户户都不愁地里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了。
要不是老约克的女婿、女儿都去了佛伦萨城干活,小休斯可未必会有机会跟老约克学手艺;要不是休斯的母亲跟老约克的妻子是姐妹,休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这个机会。要知道,现在老约克的女婿可是乔里教士的亲家,如今村里想给老约克干活攀交情的小家伙可是两只手都数不清呢。
“父亲,还差这一小块地方就差不多收完了。”14岁的小休斯擦擦脸上的汗水,尽管收割麦子的活儿很累,但他依旧很兴奋地说道:“等收完这里的麦子,晒好脱粒,我就能去和约克叔叔学手艺了吧。”
“是的,休斯。之后晒麦子、脱粒还有翻耕的活儿,我会带着你母亲和兄长过来帮忙的。”埃尔金也难得地停下镰刀,慢吞吞地直起累得不行的腰,背着手捶了捶腰部,这才笑着对儿子说道:“等割完这片燕麦,你安心就去跟着约克学手艺,别的活儿,你不用担心。”
老约克好些天前就答应借两张新犁给他们家翻耕份地,有了这两张新犁,自家和老约克家的份地翻耕时,他们就能省下不少时间和力气,所以家里就是少了休斯一个劳动力也没关系,跟干活儿相比,当然是休斯学手艺的事情更重要!
据说,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好几个月前就开始收像小休斯这样的半学徒,小休斯当然也要早点学手艺才好。
事实上,埃尔金想的也没错。
白柳村庄的木匠们最近是没少收学徒,他们本来依靠制作新犁这个活儿,没少从乔里那里赚钱赚粮食,家里但凡能干活的人也都全投入到这项工作里,即便是这样,那些订单还是源源不断的来,更别说前不久,罗比木匠父子又来教他们做一种奇怪的麦子播种车,家里的人手压根就不够。
眼看赚钱的机会摆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不少木匠家里都经常有交情不错的老熟人带着儿女和礼物找上门来想学这份手艺,刚开始木匠们还有些不愿意,一是怕教会了别人,自己家就赚得少了,二是这份手艺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没有底气拿去教别人。
好在这一来二去的,被乔里老爷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同意了,还放出话说其他人想干这个活儿,只要他们跟木匠师傅学一学怎么制作零部件,只要做出同样合格的零部件,他也一样花钱收回来。
乔里老爷还说了,因为新犁订单太多,活儿本就忙不过来,后面还有播种车的订单呢,可以的话,让他们这些老木匠多教几个特定徒弟出来帮忙干活……
既然乔里老爷都这样说了,加上也不是让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木工手艺都教出去,不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更别说制作新犁的手艺本来就是乔里教士让罗比木匠父子教他们的,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他们很快就照着老爷的吩咐收这种半学徒,总不能看着赚钱粮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也不让别人去干吧,更别说他们还能拉拔几个关系好的亲戚一起做木活儿挣麦子和钱币,这多少也是一份人情呢,甚至还能让自家多个免费干活的帮手,尽管不能像真正的学徒那样尽情地去使唤这些帮手们,更不能随意打骂他们,但能在农耕时期,多个人手帮忙干活总好过没有不是?
……
午后三点,夏日的烈阳仿佛火球一般,炙烤着大地,让人感觉闷热难忍。
在艾肯村庄前往威尔普村庄的小道两旁,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着,农夫们浑身都流着汗水,踹着粗气,努力挥着镰刀在领主公地上收割麦子,再往里,一群衣衫褴褛,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的农奴们正在警役的棍子下,卖力劳作着,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割好的燕麦。
新任蛋事官——老奥尔.卡伦一言不发地坐在牛车的露天车厢中,时不时扭头去看路旁的农奴们,每当看见警役挥着棍子抽打某些偷懒的农奴时,他的眉头一反常态地紧锁着,没有了以往觉得这事很正常的心态。
老奥尔在这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人老实本分,也没有能力做太多善良的事情,放在一年前,他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当然没有心情去同情那些农奴的处境。
农奴挨打受饿什么的,放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这是领主老爷的农奴,老爷们、警役们要怎么对待这些农奴,老奥尔也说不上话,更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一般不会为此共情什么,如果今天下午他没有遇见某位“亲戚”的话,或许到现在,他也不会怎么把这些农奴们的遭遇放在心上。
老奥尔的两名助手似乎也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有些不佳,于是两人就坐在前面安安静静地驾驶牛车,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地对老奥尔献殷勤。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不少瘦得脱相的农奴,老奥尔看见他们的处境,联想到下午看见的某位亲戚,心里越想越不好受——叔叔婶婶都死了那么久了,他们当时就只剩下一个女儿在艾肯村庄熬日子,叔叔死前还特地求过自己和哥哥,如果可以的话,偶尔伸把手照顾一下爱伦堂姐……而自己这些年似乎把这事忘记了。
老奥尔的父亲只有一个兄弟,跟父亲生了他和哥哥两个儿子不同,叔叔婶婶生了三个孩子,却只养大了一个女儿,后来还把她嫁给了艾肯村庄的一个年轻伙子,没两年,艾肯村庄成了“农奴村”,爱伦一家也同样成了领主老爷的农奴。
刚开始,叔叔婶婶跟自己家也经常会拿点东西或者食物去帮衬爱伦,慢慢地,叔叔婶婶死去了,自家的这份帮助就间隔得越来越久,再等哥哥嫂嫂也没了,自己一个人还要养活侄儿,这份帮助就只是很偶尔才有一次,直到自己成了婚,要养活的孩子越来越多,就再也没有能力去偶尔照顾爱伦堂姐一家了。
以前自家生活不好,孩子都吃不饱,没法照顾亲近的亲戚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最近一年来,家里是过得越来越好,压根不用担心食物不够,自己怎么就也没想起爱伦堂姐跟她的孩子们还在农奴村挨饿受苦?
更别说乔里早就成了教士,自己现在还当上了蛋事官老爷,就算没法让堂姐一家脱离农奴身份,起码手指漏一下,出面跟那里的庄头攀攀交情,也能让堂姐一家日子好过一点。
自己怎么就把爱伦堂姐给忘记了呢?
明明小时候,爱伦堂姐吃煮鸡蛋,还经常分自己一半呢,现在自己家的日子好过了,照顾一下爱伦堂姐明明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偏偏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老奥尔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好受,一到了自家四合院豪宅门口,也没像往常那样叫两位助手进来喝点水再走,直接摆手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大步跨进院子。
希尔这时候就坐在正厅里做针线活,给最小的女儿缝一件小小的衣袍,乔安娜是个幸运的姑娘,一出生就不愁吃穿,换了珍妮小时候,哪里有全新的布料给她缝衣袍穿,都是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补丁旧袍而已。
老奥尔步履匆匆地走进正厅,脸色也不像往常那样高兴,希尔连忙站起来问道:“奥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老奥尔连忙摇摇头 ,然后走到桌子前,叹了一口气说:“希尔,你别担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唉,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爱伦堂姐了,看她瘦成那样子,日子应该很不好过。”既然想要照顾爱伦堂姐,当然要跟妻子商量一下,等孩子们回来,也要跟他们说一说。
“堂姐?爱伦?”希尔有些茫然地看向丈夫。
“她在艾肯村庄当农奴……你忘了吗,很久以前,我跟你刚成婚那会儿,我们带过一小袋麦子过去送她。”奥尔努力唤醒妻子的记忆。
“你是说去农奴村探亲那次……”希尔终于记起来一丝半点,当然那位堂姐的样子,她是完全不记得了,想了想,她才开口道:“奥尔,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错,你又当上了蛋事官老爷,以后家里就是经常照顾爱伦堂姐也不是件难事,有我们的帮助,总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老奥尔一边点头,一边拉住妻子的手,“我的好希尔,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来的路上都想好了:“除了食物是一定要送的,还有家里的草鞋、草席跟草帽,我想这些东西好用又实惠,也可以送一些给堂姐家,另外,我想爱伦跟她的孩子应该还很缺布料,你找一些旧一点又不太破的旧衣袍出来,等明天我也给她送过去。”
希尔飞快地点点头:“好的,没问题,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