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后,琴酒没理会阿朗倏然僵住的脸色,拾阶而上走进了资料储存室。

  资料储存室原本是幼年琴酒和松田阵平的休息室,平时他们在组织基地里的训练场训练,如果当日贝尔摩德没有回来的话,训练结束后他们会到这里来休息。贝尔摩德稍早一些时作风比现在要冷硬,但更有些刀子嘴豆腐心,她对成年人是一个态度,对孩子又是另一个态度。

  虽然不爽BOSS要求她收养琴酒,也不爽小拖油瓶领回来另一个小拖油瓶,但她也只是嘴上嫌弃,但所有的一切都收拾的很妥当,给他们二人的所有吃喝度用都跟自己一个档次。当然如果让琴酒现在来理解她的心思,他能看到更深层的一方面。

  嘴硬心软是一方面,但向BOSS表达忠诚才是最终目的。

  当然现在贝尔摩德却不如以前了,这人变得更加随和但也更有距离感。如果现在BOSS让贝尔摩德领养一个孩子,琴酒觉得贝尔摩德绝对会推诿扯皮然后将孩子甩给朗姆,不过更大可能性是甩给他或松田阵平。

  这都是题外话了。琴酒一瞬间想过很多,不过这些念头转瞬即逝,他反锁房间门,径直走向标有“19709”号码的置物格。

  这本是卧室,虽说后来被改装了,但时间问题,墙体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也就导致比楼下更要夸张的鬼画符布满了墙壁和地板。琴酒打开置物格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手提箱,而是墙上一团黑乎乎的崎岖图画。

  像是横躺的山,低下矮了半截,上边的山体格外突出。但山体整体轮廓又是很圆润的,比较贴合小孩子童真的笔触。

  琴酒动作先是可疑地迟钝几秒,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被这团东西吸引了,仔细辨认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一把很别致的手枪——有点像是比较古早的燧发式手枪。

  琴酒莫名叹了口气,他取出手提箱,直接放在地上打开。

  手提箱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油墨气味扑面而来。摆放在箱子里的文件不是原件,而是复印件,纸页崭新,纸面的字体十分清晰,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纸面上仿佛都残留着刚才打印出来的余温。

  在组织中,所有情报任务得到的资料最终都要交给BOSS或是在监督员的监视下进行销毁,任务者不能私自保存。不过介于某些特殊原因,琴酒他们已经很久没再遵守这条规矩了。

  他们在组织里身份足够,想拿到一份复印件且瞒天过海并不难。

  箱子里规规整整地分好了几叠文档,拿起来看一眼,能发现这是按照“商人”“政客”“艺人”......这种标准进行的分类,一些比较特殊的重要人物则是单独取出归为了一类。

  这些人姓名性别有所不同,身份地位有所不同,或许在外还是有着咖位之分前后辈之论的体面人,但是所有三六九等的细分,在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这些交易合同之中时,他们的一切都达到了空前的平等。他们所在意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有板上钉钉的“罪犯”二字。

  琴酒找到几张特别的合同,拍照发给安格琳娜,随后将手提箱恢复原样放回原地。

  他清理了一切痕迹,准备回到楼下。走了几步,身形忽然一顿。琴酒皱起眉,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感,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折回去把“19709”和“01706”的两个箱子换了位置。

  换完位置之后,心里的焦躁倒是消散了些,但却还是有种不能掌握的失控感。他沉思几秒,上前打乱了所有号码排序。

  在资料储存室里耽误了一会儿,等琴酒下楼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上楼之前的诡异气氛已经消失不见,尴尬不再,比较热闹,就是有些......过于热闹了。

  楼下的人没有再进行他们之前的活动,而是围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之前凑热闹只有那么几个人,但这次却是连科恩和村上都挤过去了。

  嘈杂的人声中基安蒂的声音格外清晰,就像是她格外拿了个喇叭在吼一般——

  “等等你们先别动他,我先来试试!”

  她比了个手势,“这是几?”

  科恩波澜不惊地回答:“基安蒂,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傻子。”

  “基安蒂小姐,我觉得科恩说得没错。”

  “我看他长得也不像是傻子,大哥应该不会带傻子回来吧?”

  “他只是记性有点不太好而已,不是弱智,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

  听了几句,琴酒忽然悟了:诸星大醒了,而且很不幸地被这群人发现了,不仅被发现了,似乎中间还出了什么情况,以至于这群人在怀疑这人脑子不好使。这会儿流程大概已经到了各方辩论的环节了,下一步应该就是纷纷动手去证明自己的话才是正确的环节。

  但不管怎样,诸星大被当成乐子戏耍一通的命运是逃不掉了。

  ——惨,诸星大实惨。

  在一群人的热闹之间,唯有阿朗初心不变地守在楼梯下,他面无表情,没分给门口一点视线,平日里身上傻乎乎的感觉消散了不少。一见到琴酒从楼上下来,他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挂起笑容迎面而上:“少爷!”

  琴酒点点头,看向门口那群人:“诸星大?”

  “呃......”阿朗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诸星大是谁,不过这里唯一一个陌生人就是他们捡回来的黑发男人,阿朗迅速回过神,点点头。

  “刚才基安蒂小姐出去取外卖,出门的时候被他绊倒了,基安蒂小姐一生气就把他敲醒了。不过他醒过来后有点像是被敲傻了,问他什么话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琴酒:“......”

  他就说阿朗手帕上那些药的浓度没那么稀。

  不过他有点怀疑基安蒂是用什么敲的又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能把一个重度昏迷的人给敲醒——诸星大怕不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呢。

  琴酒了然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却突然在余光中瞥到一双断了跟的尖嘴高跟鞋。跟是细跟,从鞋底粘连处断开了,被随意地扔在了门口。

  琴酒:“......”竟然明白了作案工具是什么。

  他突然有点同情诸星大,同时还有点敬佩。

  被阿朗拖了一路,又糟了这么一“榔头”,这人还安然无恙,多么强悍的体魄,不,多坚硬的脑壳啊这是!

  琴酒在原地陷入了头脑风暴。

  “少爷......”

  “哎!琴酒你终于下来了,你过来看看这家伙到底傻没傻,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基安蒂嘹亮一嗓子掩住阿朗的声音话,琴酒并没有注意到阿朗的欲言又止,他走到门口去,跟他们一起研究这货究竟傻没傻。阿朗抿了下唇,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但仿佛错觉一般,很快又恢复成阳光开朗的样子,他跟在琴酒身后,走到门口。

  琴酒走到门口,其余人很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通道,琴酒站到诸星大面前,发现这人现在的眼神竟然有种,嗯,清澈的愚蠢。他见琴酒过来,很腼腆内敛地跟他笑了一下。

  见过这人心思深沉的样子,再看这种表情总有种见鬼一般的诡异。琴酒感到眼睛好痛,他收回视线。

  随口道:“傻了?”

  “感觉像是,一问三不知,问他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基安蒂摆摆手,“严重怀疑他青年痴呆。”

  伏特加纠正:“那叫老年痴呆。”

  “我知道,”基安蒂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但这人又不是老年人,我换换词怎么了?就准专家学者造词不准普通人造词是吧?”

  伏特加闭嘴了。

  怎么不准,太准了,要是谁说不准怕不是得给您顶枪改口啊。

  “痴呆算不上,我更觉得是你把人家敲昏头了。”贝尔摩德已经换了一身便装,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凑过去打量一下,指着诸星大头顶的红印子说,“看看,这鞋跟印子还在这里。”

  基安蒂冷哼一声:“谁让他躺门口睡觉,睡就睡吧,不知道收收腿吗,伸着个腿直接把我绊倒了,我不敲他敲谁。”

  “.......”

  突然有些无言以对,总觉得又对又不太对。

  所有人都诡异地安静两秒,甚至诸星大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这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扔在门口吧,再说被绊倒还不是因为你眼瞎,不会动脑还不知道动眼吗?”贝尔摩德飞快反驳一句,然后在基安蒂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转移话题,“你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但是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应该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记了吧?”

  “名字?”诸星大呢喃,他皱起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但就是想不起来,因此表情有些纠结和痛苦。

  但是这人真的失忆了吗?琴酒不太信,他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看着此人表演。

  演技太好了,满脸的迷惑简直都快把琴酒演过去了。

  大概一分钟后,诸星大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叫什么,他揉着太阳穴,虚弱道:“我记得,我应该是叫赤井秀一,在过马路时没有看到汽车,不小心出了车祸......”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

  琴酒突然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此人视线转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应该就是这位先生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