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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电话的时候, 二楼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藤丸立香下意识站起身：“他醒……”
还没等她迈步上前看，楼上便传来一串慌乱的脚步声，约瑟夫踉跄着从二楼下来, 几乎是用身体撞开门的, 险些摔在地上。
杰森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才没让人结实地扑到地板上。
“发生什么事了？”杰森沉声问。
约瑟夫却低着头没有回应, 只是被杰森抓住的那只手正不知为何有些恐慌性地发颤。
“约瑟夫？”
杰森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想用另一只手抬起约瑟夫的脸，他才刚碰到约瑟夫的肌肤，面前的人喉咙之中发出了怪异的咕哝声, 好像野兽亟欲发动攻击前威胁的低吼。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抬起来, 两颊凹陷, 眼窝深重, 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憔悴得像是一堆被枯枝败叶垒起来的架子, 稍微用些力气就可能会散架。
“来不及了……”
约瑟夫低声说，声音含糊不清。杰森抓着他的姿势让他感到不适，于是脖子向扭了扭，发出骨头清脆的咯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怪异感。
“他怎么……”藤丸立香迟疑地上前, 约瑟夫这个状态明显就很不对，看起来就像是前一段时间他还在昏迷时会有的反应——基本上六亲不认, 人鬼不分, 攻击性强到他们还给他用过一段时间的束缚带。
“——来不及了！”约瑟夫开口, 一双眼睛循声直直地对上藤丸立香, 仿佛有一点猩红在他眼睛的深处凝聚, 然后如同火星一般向四周延伸开去，直到这片红色扩散覆盖过他的眼瞳，藤丸立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杰森！先控制住他。”
藤丸立香心中有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开始大喊，心脏狂跳，比起思考而言下意识的话语率先说出了口，她整个人怔了半秒，身体一转，又重新回到了桌前狂翻那本《死灵之书》。
“应该有办法的……那本书里缺少的部分——我刚刚明明看到过！”
书页被她翻得唰唰响，杰森却感觉到约瑟夫被自己按住的手臂越来越僵硬，那片肌肤下好像有某种力量在传递，让他身上的所有肌肉组织都开始上下波动着起伏，那是一种异变前夕的征兆，被无数影视作品二次创作后，这种仅凭肉眼就能够观测和预感到的危险几乎刻在所有人类规避风险的DNA里。
“喂。”杰森看他那发颤的红色瞳仁，这个人身体颤抖的频率更加严重了，好像一台岌岌可危的老旧发动机，再抖两下就要报废。
约瑟夫垂在一侧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他另一边的肩膀夸张地向上提起来，只听到‘咔嚓’的声响，可能是骨头错位了，下一刻，他的手猛地伸过来，动作迅捷，几乎是在眨眼间发生，电光石火间就挣脱开了杰森的桎梏。
杰森向旁错开他突如其来的攻击，然而约瑟夫的手却以一种不符合人体结构的角度跟着扭了过来，他的身体仿佛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是一滩滑腻的新物质，灵便地活动起来，试图从杰森的身上夺走什么。
“什么情况？”
杰森后退防御，那柔软无骨的手撞到他的身上却发出沉重的击打声，要是换成普通人类，这样承受几下说不定都要骨折，但杰森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还手。
先不提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顺利地将约瑟夫打昏——在他看来眼前的这家伙已经是处在无意识的情况中了——要是用上武器，对方肯定会受伤，更不用说约瑟夫现在就像杰森之前遇上过的还魂尸那样难缠。
“御主，找到办法了吗？”
杰森一边避开约瑟夫的攻击，一边把他引到更加空旷的地方，要是不小心砸坏43号的什么东西，说不定这房子能念叨他们到藤丸立香离开这个宇宙——那个被他拆掉的钟摆已经让他承受了足够多的抱怨。
“再坚持一下。”藤丸立香扫了眼他们俩混乱的战况，额角都快冒汗了，紧迫感挤压着她的情绪，让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辨别出那些非母语的文字。
她最近时常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变低了，或者说一些负面情绪变得更加容易影响到自己，只是她在一堆看不明白的异族咒文里焦头烂额地打转，暂时分不出精力去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余光忽然瞥见一串冗长的拉丁文，这串繁杂的文字让藤丸立香倏地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一片上。
《死灵之书》里记录了一些历史上的事件、预言的未来，著作者还用隐晦的语言揭示了人类神话和宗教的真正起源——这部分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叫人读两句就头昏眼花。
而藤丸立香注意到的这一段是有关于一位伏行之混沌的神祇，名叫：奈亚拉托提普。
祂出现于纯粹的魔法黄金时代之前，早期基督教还在同异端纷争，伊斯/兰人的千夜之夜还未开启，或许希伯来的先知在星象之中预见过祂的来临。祂的信徒们信奉的教义在某一时期几乎同诺替斯教派（Gnosticism）是相似的。
他们认为物质和肉/体都是罪恶的，只有领悟神秘的真知才能使灵魂得救。
据说奈亚拉托普提处于一个超越光与暗的领域，直达于难以抑止的太虚，祂有一千个面目，会为无知之人设下陷阱。
信徒以追寻真知向祂求告，而祂会慷慨地赠予一切有关于自己的咒文和魔法，代价不过是舍弃物质与肉/体。最终魂灵通过行星上升，去往属于奈亚拉托普提的神圣领域，构成一个新的再生。
这在那个时期与其他大部分学说的永恒论相同：身体终将腐烂，救赎只属于灵魂。
不过在后期——大约是源变于疲惫的异教徒对智识灵知的求索，希腊的哲学在那个时期已经耗尽，停滞不前，于是他们从三重伟大的魔王处得到启迪，发现了那颗光辉的偏方三八面体，神终于以祂的一千个面目行走于世间。
有时祂是有一位皮肤暗黑色的埃及人，有时是一位法老，有人将祂形容成有着‘黑色翅膀’和‘裂成三瓣、燃烧着的眼睛’叫做夜魔的生物……总之，祂乐于游走在世间中，使用奇妙的科学技术给每个城市带去无法想象的恐怖奇迹，并让所有目睹了奇迹的人最终陷入了疯狂和噩梦之中。
而无一例外，祂的所有形象对信徒只有一个要求，祂需要举行可怖的献祭，将信徒带往真正的属于真知的领域。
康斯坦丁和扎坦娜在埃及时遇见的那个村落，其中死亡的那些老人就是因为进行了这样的献祭仪式，二十年前菲尼克斯去到那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书里说奈亚拉托普提能够占据他人的身体——叫那村落之中的人开始信奉异教。
藤丸立香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开始想，要是托马斯·埃利奥特和菲尼克斯制造那些致幻剂的作用就是强行让这个信奉的种子在使用者的身体里落芽生长，那么约瑟夫现在这怪异的模样就能够得到解释了，他被迫参与进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献祭仪式之中，只要仪式完成，他的魂灵同样会逃离大地，成为谁也不知的神祇的一部分。
而这个仪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藤丸立香贴着书页划过的手指猝然停住。
“来不及了……”她不敢置信地吐出这句话。
杰森似乎错愕了半秒，仅仅是这肉眼难以察觉的半刻停顿，约瑟夫如同一头矫健的野兽那样扑上前，一把夺去了杰森腰间的武器袋——里面放着他们从埃利奥特老宅里捡到的半块暗红色晶体。
刹那间，橱柜中的圣杯发出一阵刺目的光，43号高声尖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立香！！！』
玻璃柜应声而碎，空气之中震荡出无形的能量波动，几乎要把藤丸立香往后推出两三步，整个屋子中的东西都在抖动，红色的光束冲破屋顶直达天际。
哥谭暗色的黑夜被划出一道灼亮的轨迹，星辰仿佛将要坠入地面的武器，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要更加闪亮。
杰森在玻璃爆裂碎开的那一刻便出现在了藤丸立香的身前，光波把他们的身体挤推到墙壁的边缘。藤丸立香在这片光里艰难地睁开眼睛，约瑟夫站在那中间，圣杯的光在他的脑后闪耀，橱柜碎开的玻璃在他脸上划出无数道血痕。
他眼中的猩红在闪烁后又熄灭，他的嘴唇张了张，只是话语全部被高频的声波吞没了，谁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有藤丸立香在这最后的时刻看着他。
拜托，请不要告诉——
——……——！
金色的光束以43号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出去，杰森把藤丸立香按进自己的怀里，地面发出沉闷的山峦将倾的回响，似乎连宇宙都为之震荡了一下。
圣杯悬空升起，从屋子中穿破至夜空之中，一颗完整的红色晶体融于其中，周身散发出不详的红色光芒，月亮隐匿在云层之下，它如同一颗来自于异世界的红色新月。
至此，一个新的光辉的偏方三八体出现了。
群星之中的神祇似乎早已聆听到了谁的求告。
地脉之中魔力翻滚，从一个起点涌往海中。
阿卡姆疯人院在地脉的一端，43号同样在地脉的另一端。
光芒散尽的那一刻，约瑟夫刚刚所站立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这个圣杯之中的魔力……被填满了？”杰森能够感知到圣杯的状态，因此而感到愕然。哥谭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魔力给它充能的？！要是像当初他们在教堂的地下溶洞里发现的九重圆环咒文那般通过献祭血肉来提供能源，那哥谭得死多少人才会足够？
藤丸立香扭过头，视线穿过骤然亮起的无数灯火，落在阿卡姆疯人院的方位。
就在五分钟前，提莫西给他们的电话中，说到了小丑疑似潜入阿卡姆的情况。
当然，对于一个才从疯人院逃出去没多久的家伙来说，想方设法再次潜入疯人院显得有那么些多此一举和神经质。奈何小丑在这方面是绝佳的代言人，一切超出常人理解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在他身上都能达成合理。
只不过小丑近来的举动和他往常的习惯相差甚远，别说经常和他打交道的蝙蝠侠了，就是藤丸立香这样初来乍到的人都能看出有些许的怪异。
这个疯子的行迹不是一般人能够猜到的，但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做到天衣无缝的完美，现在却留下了那么多的漏洞，简直就像是刻意地将他们引去解答某个疑问——藤丸立香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小丑给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留下来的，她更倾向于这是小丑和蝙蝠侠之间的游戏，只是她凑巧被43号的一个骰子选中，不得不参与在其中。
所以阿卡姆疯人院。这会是此刻唯一能够解开所有谜雾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我的大量胡编乱造和借鉴《奈亚拉托提普》《夜魔》等原作（另参考了部分博尔赫斯以及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1] 诺替斯教派：是基督教异端派别。亦译“灵智派”、“神知派”。罗马帝国时期在地中海东部沿岸各地流行的许多神秘主义教派的统称。
[2]三重伟大的魔王：（智慧、学问、魔术，炼金术之神）即古埃及的智慧神托特，也是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托特和赫尔墨斯在他们各自的文化中都是写作和魔法之神。后来，这位希腊的理解诠释之神与埃及的智慧之神相结合，成为了炼金术之父。